【周五荐读】亲，想要大摇大摆地合法“干涉”美国人权问题吗？
编者按
3月对美国而言注定是人权问题备受关注的一个月，16日亚特兰大枪击案与17日旧金山华裔老人被袭引发了对亚裔歧视问题的讨论热潮，29日弗洛伊德之死案正式开庭延续了人们对黑人歧视问题的关注度。种族歧视问题在美国社会根深蒂固，那么，国际法是否有机制能够对美国的人权问题加以评议和干预？当然有。今天让我们来看一看国际法的手段之一——普遍定期审议（Universal Periodic Review）。
图片来源：央广网
01
什么是普遍定期审议
普遍定期审议是联合国2005年改革过程中新增的的一项由人权理事会负责的独特工作机制，用以定期审议193个联合国成员国的人权记录。2006年3月15日，联合国大会通过第60/251号决议决定设立人权理事会（Human Rights Council）以取代联合国人权委员会（United Nations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理事会应“根据客观和可靠的信息，以确保普遍、平等地对待并尊重所有国家的方式，定期普遍审查每个国家履行人权义务和承诺的情况”。根据随后通过的机构文件，普遍定期审议对各国人权义务履行状况的审查依据为：1）《联合国宪章》；2）《世界人权宣言》；3）一国加入的人权文书；及4）各国作出的自愿保证和承诺，包括申请入选人权理事会时所作出的保证和承诺。目前人权理事会已完成两轮审议，当前正在进行第三轮审议。
普遍定期审议与美国之间还有些历史渊源。1946年，美国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成为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主席，并承担起草《世界人权宣言》的任务。《世界人权宣言》的起草并不是一件易事，在冷战美苏对抗的背景之下，美国和苏联很难就人权的概念和范围达成一致，美国共和党人宣称联合国起草的任何人权文件都会将社会主义带至美国，而苏联集团则认为种族隔离证明了西方民主对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的承诺只是口头支票。在这种背景之下，埃莉诺·罗斯福调整了《世界人权宣言》的编撰策略，并不断游说美国和国际领导人，对1948年《世界人权宣言》的通过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尽管并非强制性公约，《世界人权宣言》为后来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和《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国际公约》的制定与通过奠定了基础，也为普遍定期审议的建立提供了理论和法律依据。
埃莉诺·罗斯福在联合国
图片来源：搜狐新闻
02
美国在第三轮普遍定期审议中遭遇了什么
尽管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退出了人权理事会，但由于理事会有权审议每一位联合国成员国，只要美国还在联合国占据一席之地，美国政府就不得不接受普遍定期审议。审议过程中，被审议国需要就改善国内人权状况而采取的行动及其履行人权义务的情况接受其他联合国成员国与有关人权组织代表的质询；具体而言，被审议国需要详细说明其为落实前轮审议提出的建议而采取的措施及落实情况，对本轮审议向其提出的建议作出回应，并承诺采取后续行动。因此，对于一直关注（吃瓜）美国国内人权状况的国家和人权组织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可以合法对其人权问题提出批评和建议的机会。
没错，非政府组织是可以参与审议过程的！非政府组织可以就其关注的人权问题向人权理事会提交信息，这些信息会被收录于“其他有关利益攸关方”报告中，并在审议期间加以审议。非政府组织可以出席普遍定期审议工作组的会议，也可在人权理事会审议某个国家审议结果的定期会议上作陈述。想要参与普遍定期审议的非政府组织可以参考人权高专办发布的《普遍定期审议：民间社会实用指南》提交信息。在本次对美国进行的普遍定期审议中，许多非政府组织提交了它们对美国人权问题的批评，例如，人权观察 批评种族差异在美国整个刑事司法系统中持续存在；前线维护者组织 指出，从事移民和寻求庇护者工作的人权维护者，特别是在边境工作的人权维护者受到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的刑事定罪、恐吓和骚扰。
美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日内瓦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安德鲁·布瑞姆伯格在审议中发言
图片来源：UN Web TV
2020年11月9日，美国接受了人权理事会对其进行的第三次普遍定期审议。为了对美国进行本次普遍定期审议，由独立专家和小组构成的人权理事会特别程序（Special Procedures）、人权条约机构（如人权事务委员会、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和其他联合国机构准备了一份信息汇编（A/HRC/WG.6/36/USA/2），非政府组织和国家人权机构等其他利益攸关方也准备了一份材料概述（A/HRC/WG.6/36/USA/3），另外，中国、加拿大、德国等国家还事先提交了一系列需要美国回答的问题。不光如此，在普遍定期审议工作组会议期间，受审议国家需要与其他联合国成员国进行互动讨论，讨论期间，任何联合国成员国都可向受审议国家提问、发表评论和/或建议。本次审议中，围绕美国国内存在的种族歧视、警察施暴、堕胎、移民等问题，众多国家和人权组织对其提出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批评，例如：
❖ 美国在前两轮普遍定期审议中承诺会批准《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但目前还没有做到，且美国是唯一尚未批准《儿童权利公约》的国家
❖ 美国长期存在基于种族的结构性歧视，且在政治言论中越来越多地使用分裂性语言和试图边缘化种族、族裔和宗教少数群体；
❖ 执法人员基于种族、宗教、性别和其他禁止歧视因素的歧视和偏见很普遍，非裔美国人更有可能被执法人员拦截和搜查；
❖ 尽管根据联邦法律，妇女有权在各种情况下终止妊娠，但越来越多的障碍正在形成，以阻止她们获得堕胎手术；
❖ 强制移民拘留的做法有所增加，寻求庇护者和其他处境弱势移民的家人被系统地拘留，并被强行与他们的子女分开。
图片来源：联合国
03
美国在第三轮普遍定期审议中承诺了什么
普遍定期审议的成功之处之一便是它的百分百参与率，这导致即便一国在审议中不愿提及其存在的人权问题，也一定会有其它国家将之放置于聚光灯下，接受审视，且被审议国必须对其它成员国向其提出的建议作出回应。
2021年3月17日，人权理事会通过了针对美国的《普遍定期审议工作组报告》（A/HRC/46/15），在该报告的附件1（A/HRC/46/15/Add.1）中，美国政府对于审议过程中其他国家提出的建议一一作出了回应。本次审议中，其它成员国共计提出了347条建议，美国接受或部分接受了其中的280条建议，尤其是关于打击种族歧视、仇外心理、煽动仇恨、系统性种族主义和改革刑事司法制度方面的建议，例如，美国承诺将：
❖ 打击种族主义及各种类型的歧视、仇外心理、欺凌、骚扰；
❖ 减少枪支暴力，并在可行范围内改革刑事司法制度；
❖ 采取措施对抗环境危机，减轻贫困所导致的个人和社会问题，保护妇女和女孩性与生殖方面的健康和权利，尝试提高为父母提供带薪育儿假的可能性；
❖ 致力于解决关塔那摩湾拘留所问题和军队中的性暴力问题；
❖ 保护移民拘留中心中非公民的人权，采取安全、人道和合法的移民执法行动；
❖ 努力批准《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残疾人权利公约》、《儿童权利公约》、《消除就业和职业歧视公约》；
❖ 审查对国际刑事法院工作人员实施的制裁并考虑下一步措施；
❖ 与人权理事会重新接触。
美国同时也对许多建议表达了反对态度，从被反对的建议内容来看，此类建议之所以被反对多涉及政治因素，例如停止对古巴的封锁（古巴），与国际刑事法院合作，调查美国军队在阿富汗犯下的战争罪行（伊朗），终止对叙利亚领土的占领并处理其后果（叙利亚）等。中国一共提出了9条建议，其中4条建议遭到了美国的反对，5条建议被接受。可见即便是与之不对付的中国，美国也无法全盘拒绝其通过普遍定期审议对它的人权问题提出的合理建议。
美国普遍定期审议通过
图片来源：UN Web TV
04
结语
普遍定期审议并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确实可能推动人权进步的机制。2月8日，美国宣布重新参与人权理事会；4月2日，美国宣布撤销前任特朗普政府制裁国际刑事法院官员的行政命令。在审议中被批评也许不是美国政府做出这些决定的关键性因素，但在审议中因这些问题被关注和批评或多或少可能加速了决定的做出。
美国在接受质询之时，亚特兰大枪击惨案还未发生，亚裔歧视问题虽然存在，但一直未能引发像弗洛伊德之死那样的强烈关注与讨论。因此在为本轮审议准备的资料中，人权理事会所指出的美国国内种族歧视问题多集中于非裔歧视，而未特意对美国社会中蔓延的仇恨亚裔情绪倾注笔墨。但是，如果本轮质询发生在亚特兰大枪击惨案之前，或者亚裔歧视的问题在未来一定期间内未得到解决，相普遍定期审议中将会有更多的声音表达对亚裔歧视问题的关注。
P.S. 我们计划在下一个周期大摇大摆地“干涉”美国内政，蹭一下Stop Asian Hate的热度，敬请期待~
相关链接
美国第三轮普遍定期审议文件专题链接：
https://www.ohchr.org/EN/HRBodies/UPR/Pages/USIndex.aspx
《普遍定期审议：民间社会实用指南》链接：
https://www.ohchr.org/Documents/HRBodies/UPR/PracticalGuideCivilSociety_ch.pdf
【周三不摸鱼】国际刑事诉讼亲历者们的回忆录
【周一干正事】课程推介：刘大群《国际刑事审判机构的程序与证据规则》
【周日吃瓜】谁是人权的最终解释者：国际法院还是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
【周五荐读】巴勒斯坦调查：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面临的十大障碍
CIIL | 把 中 国 带 到 国 际 法 的 前 沿 ， 把 国 际 法 带 到 中 国 华 人 的 身 边 |
美编：郑晓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