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up20周年专访第二弹】活动实录 | 他山之石,取精用宏——印尼大学、哈佛大学篇
Jessup20周年专访第二期
在本期中,我们邀请到了来自印尼、美国两所顶尖法学院的Jessup前队员/教练/法官,一探成熟赛队在比赛中各个环节的做法和心得。在此我们整理了本次对话中的精华部分以飨读者,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或加入我们CIIL Jessup Community群中讨论(二维码见文末)。
嘉宾简介
Florianti Sjaaf,曾就读于印度尼西亚大学(Universitas Indonesia),2016年代表印度尼西亚大学参加Jessup比赛并晋级国际赛十六强,该队书状获国际赛书状第九名(Alona E. Evans Award)、国内赛书状第一名。Flo于2020年、2021年担任印度尼西亚大学Jessup赛队教练。
陈景天:哈佛大学J.D,在读期间曾参加2018年、2019年Jessup比赛。毕业后曾担任2020年Jessup纽约地区赛法官,并在2021年协助哈佛大学Jessup赛队备赛。
注:下文中F指代嘉宾Flo,J指代嘉宾陈景天。
对话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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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前阶段
Q:相较于其他模拟法庭,Jessup因其长赛程和高难度而被认为是最具挑战性的比赛。当初为何选择参加Jessup?
J:因为我对国际公法比较感兴趣,国际法和其他法相比不太一样,毕业进入律所工作后,或许还有机会接触商事仲裁或投资仲裁,但在将来执业国际公法是非常难的。我丝毫不后悔参加了Jessup,这是我法学院中最棒的经历。
F:和景天差不多,我对国际公法以及人权法非常感兴趣,我参加的那年Jessup题目是关于数据隐私和网络攻击的,很有趣的话题。我倒没有考虑这个比赛是否是最出名或难度高,只是当时对赛题中的议题很有兴趣。
Q:或许是因为找到与国际法对口的工作机会十分困难,同时Jessup比赛的获奖难度较大,并不一定对找实习、评优、申请有较大帮助,大多国内学生对Jessup的兴趣相对有限。印度尼西亚和美国法学院学生的参赛热情如何呢?
F:在我的学校,大家参赛热情高涨,每年有近50-70人参加Jessup招新会,20-30人参加Jessup校内选拔。即便对于我们来说,找到国际公法领域内的工作很难,但是学校有非常强大的Jessup校友会,能帮助参赛者毕业之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职业发展路径。即便我们中的大多数最后在律所工作,做和公司相关的业务,但是校友的帮助几乎能够保证我们在毕业后找到工作,这也给了学生们参加的动力。不过最重要的是,获得Jessup的奖项在我们学校是至高的荣誉,所以大多数学生都想参加。
我们最后择优录取5名队员,如果队员因表现不佳或其他原因退出或被开除,将由剩下的队员继续比赛,4-5人是最合适的赛队规模。队员们将接受非常密集和高强度的训练,他们每个人都将承担研究工作并进行口头陈述的庭辩练习。
J:和印尼大学相同,哈佛大学Jessup赛队也由5人构成,其中4人是辩手,负责撰写书状和进行口头陈述,1人协助其他队员进行研究,我们没有淘汰机制,但这可以说是一种“无奈之举”,哈佛学生对Jessup的参赛热情不如印尼大学的学生,因为在哈佛竞争最为激烈的是美国国内法的模拟法庭比赛,想要成为最高法法官助理的同学都会去参加。参加Jessup的同学都是对国际法比较感兴趣的。如果这年参加的往届队员较多,我们可能就从10-20个人中选1-2名。但有时候没有前队员参加,那就从15-20人中挑选5个新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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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组建
Q:你们队伍是否有教练?教练的作用是?
J:哈佛大学Jessup赛队的教练是一位在国际法院执业的国际公法律师,他于2017年开始带队。在备赛过程中,主教练会帮助队员在进行书状写作头脑风暴和庭辩练习,但因为主教练的本职工作是律师,见面频次并不高,教练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取决于工作忙碌程度也并不确定,一个赛季中大约会面对面沟通8-9次,每次2-3小时左右。有时他更多帮助队员进行书状写作,有时更多地指导庭辩。因此哈佛Jessup队员需要不断推着自己前进,并主动与教练协调训练时间。除教练外,我们也会自行联系在哈佛就读的往届Jessup选手作为顾问。
有一位有国际公法执业经历的律师作为教练很有帮助,他对国际法非常精通。对于曾有过辩论经历的队员,很容易将辩论技巧带入到Jessup比赛中。但是教练让我们明白,在法官面前进行口头陈述与辩论很不一样。法官就像客户,我们不应和法官争论,而应该说服他们。回答好法官提出的任何问题是最首要的。
在我的备赛过程中,教练会分享写作技巧,包括一般的法律写作以及Jessup中的书状写作。写书状时最有帮助的就是和教练workshop的时候。我们通常每两周讨论一次,两周将我们的研究成果和论点和教练讨论,他会指明大方向,有时甚至会直接说明我们需要的具体资料文献,因为他的国际法知识非常渊博,以及如何在法律适用中运用事实。这也是我最享受Jessup的过程,因为当你在律所工作的时候,可能没有那么多机会做这样的讨论,你基本都是自己在做研究和写作。在庭辩的环节,我们每周一周四都会练习。我们会邀请教练和顾问来做我们的法官,他们通常会给出非常好的建议以及一些好问题,还有供我们思考的难点问题。
Flo,图源于本次专访
F:印度尼西亚大学的教练团队均从Jessup校友会中挑选,通常包含一名往年选手作为主教练,以及多名顾问。主教练必须参加每周长时间的训练,每位顾问则只需要抽出2-3小时时间帮助队伍进行训练,且每周都会有不同的顾问。我被选为今年的主教练,也在联系在各行各业的前队员,有些甚至是参加2001年和2002年比赛的前队员。因此所有教练团成员的专业背景非常丰富,他们可能在政府、律所工作、或是外交官。我们拥有不同专业背景的教练团来帮助我们做书状写作的大脑风暴以及庭辩训练。
我觉得教练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团队头脑风暴。在书状写作期间,教练不会亲自检索和写作,其主要任务是帮助赛队组织论点。在庭辩练习中,教练主要会模拟法官向队员提问。此外,教练还为队员提供了很多情感支持,有时当团队成员之间出现冲突时教练也会出面解决问题。
Q:教练和队员意见不一致时该如何处理?
F:Jessup是学生自己的比赛,因此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教练的建议。教练最好保有一种心态,即自己只是指导者,帮助队员,而不要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队员。在大多数情况下,教练和队员的观点不一致很少发生,因为我们经常一起辩论和头脑风暴。
J:这不常发生,因为哈佛大学的教练通常自己有Jessup参赛经历,或是曾担任Jessup评委的经历。因而队员相信教练们掌握了Jessup的评判标准,知道怎样更好怎样不好。不过他们是来提出建议的,最后还是我们队员自己决定是否要提及某些观点。
Q:部分中国赛队在书状写作中遇到国际法相关资源有限的问题,如部分高校没有足够的数据库或图书馆藏书。此外,该如何聚焦问题、精确检索范围、提高阅读资料效率?
J:哈佛确实有相当不错的数据库,但实际上绝大部分比赛需要的资源是公开的。有个网站叫做Library Genesis,上面有不少公开的资料。关于如何定位要检索的资料,可以先从二手资料开始可以帮助对某一问题有概观的了解,然后关注二手资料的脚注,这些脚注往往指出最相关的ICJ案例或国家实践。另一个可行的做法是咨询赛题相关领域的教授或博士生。我们赛队的成员会通过电子邮件与这些教授或博士取得联系,并告诉他们一些基本的赛题事实,向他们咨询可以阅读哪些材料。这也是非常有助于检索的一种方法。
陈景天,图源于本次专访
F:与中国赛队类似,印尼赛队能获取的国际法相关资源也非常有限。因此我们通常只使用在线资源,特别是ILSA官方提供的资源,以及牛津国际公法数据库和其他有关国际法的网站、期刊和文章。我也非常同意景天说的利用二手资料去寻找重要的法律渊源,我们鼓励队员阅读能找到的大量期刊和书籍,甚至像法官的语录我们都会鼓励去看。
此外,由于Jessup赛题通常取材于现实事件。印尼赛队的队员会查找近期发生的类似事件并考察国际法学界对这些事件的回应,例如参与在线研讨会或查询国际法博客等等,通常可以从其中找到更多的材料和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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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状写作
Q:书状应该涵括尽可能多的论点吗?
F:书状应涵盖尽可能多的论点,这是一种务实的方法。因为法官手中有一份bench memo,他们会有一个论点的清单,我们应该去涵盖尽可能多的观点,而不是仅关注最强的论点。选手应该站在法官的视角思考自己的书状将被如何评判。
J:我同意,此外,赛队中撰写申请人和答辩方书状的选手应该不断进行交流,并把另一方可能提出的反驳论点和对其回应也写在书状里,这样看起来你能更充分地表达你的立场。
Q:一位Jessuper曾分享过她的想法:与接受普通法教育的学生相比,中国队伍写得更像是一份research memorandum,而不是一份memorial。写书状和写备忘录或论文有什么区别?
J:Memorandum是对法律问题的客观呈现,譬如你在律所,客户要求客观评估一下案件的实体问题,那时出具的就是中立评估法律问题的memorandum,对不利的问题和有利的问题进行客观阐述。而Memorial,brief,pleading这些就需要更加有说服力,如果法律上有利的要特别强调,不利的要减弱影响但还是要有所提及。书状和研究备忘录的最大区别在于语气和用语,以及如何组织事实语言,如何呈现,而不是关于实质性的法律问题。比如,对于事实部分的处理最为明显,如果赛题本身的陈述是中立的,但是你在书状中的事实概要部分,要组织出对自己有利的一套叙述和故事,对于有利部分要用正面积极的语气和语调,对于不利事实用更消极的,试图呈现出你所代表的国家才是个好人,有助于呈现出更有说服力的立场。
F:没错,书状更多是关于如何雕琢你的叙事,如何将事实糅合入你的论证。我们队伍在写作书状时,结构上都是用IRAC,每个论点都非常地简明扼要,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解释和阐述,避免看起来像个初步的研究报告。对于如何锻炼自己写出更有说服力的书状,可以试着将写书状变得更有趣些,想象你是某个国家的律师,包括在庭辩的时候也一样也要代入,那时的立场和角度可能会帮助你获得更多的想法。我们在写书状时,不会太墨守成规,而是探索一切可能的路径,提出各种可能的论证。在这种探索中,也会帮助打磨你的故事。
Q:曾有队员提出,在写书状时是否一定要遵循普通法的思路和方法?能否像大陆法一样更注重教义和原理,少些分析论证上的技巧。
F:实际上我们并不太关注不同法系方法上的问题,只是跟随着国际法的渊源,用尽量多的资料去支撑。并且事实分析和法理分析都很重要,需要很好地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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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辩阶段
Q:你们是如何选择辩手的,标准是什么?是否会挑选年级较低的队员?辩手和研究员是如何合作的?
F:我们一开始通常会挑选5-10个队员,大家都一起做研究,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辩手,并且要求非常高,会选择语言和国际法基础都过关的,能够完成基本英语交流是必需的能力。我们会到比赛的前一天,甚至是比赛的前几个小时确定上场的队员,他们可能是队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们的研究员和辩手不是分离的,大家每个人都在做研究,也都可能上场。在挑人的时候,我们会问候选人,是否接受不上场,如果不行的话就不会录用。我们在比赛前会一直不停地做研究,甚至比赛前一天都还在检索和练习庭辩。
Q:对于完全打乱庭辩节奏和结构的法官,应该如何应对和准备?
F:因为我们有很多校友帮忙,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问题,我们会收集他们的问题做成question bank,也会草拟好这些问题的最佳回答。为了应对hot bench的法官,我们通常会准备20分钟、10分钟、1分钟的三个版本,如果时间很紧张就上1分钟的版本,保证结构上能完整地论述。
Q:Flo的学校在国际赛成绩很好,多次进入了16强,且成绩很稳定,什么促成了你们多年来的好成绩呢?中国赛队闯入16强的仅有1次。
F:实际上我们觉得中国赛队是很厉害的,遇见的话我们会非常谨慎,甚至有些害怕。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在于,有校友持续帮助我们。有背景不同的法官,丰富的question bank,会提供给我们很多的思路。此外,他们也会给我们良性的压力。国内赛通常我们学校通常都打得非常好,我们不想让校友们失望,这也是让我们努力做得更好的一大动力。对于不确定的因素,针对不同法官的接受度我们会做相应调整。比如在preliminary rounds ,这些法官可能对于问题并不是很熟悉,他们更多会参照bench memo,所以这个阶段我们会将论述的架构调整地更容易让人理解。到了后面几轮,我们就会更强调有说服力,给更多的论点。
Q:你们是如何处理不太强,没有太多强法律基础的论点?
F:即便legal basis不强,但如果有道理,还是会提的,就可以尝试。即便法官问到了legal basis的问题,我们可能会这么回答,我们承认这不构成习惯法,但这也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所以更多是如何呈现观点的问题,我们通常会提供说理和分析,这个规则为什么可以运用,所以可以尝试说服法官。
Q:分享一下你所遇到的影响深刻的对手?
F:在preliminary round遇到牙买加的队员,他们很厉害,没有带任何纸质材料上台,并且处理问题的互动方式很令人印象深刻,这是我们看到过的最好的一场。十六强那场遇到了当年的冠军,来自阿根廷的队伍,他们的英语并不那么好,不过回答很巧妙,也是非常直接地回答问题。在之前的决赛视频中,2013决赛来自印度大学国家法学院的Raag Yadava的表现是最好的。
J:往年决赛的视频非常好,都可以在网上购买到,我最喜欢的是2011年悉尼大学的Christopher Beshara,我仍然记得,法官问他的观点是否有ICJ的案件支撑,他说没有案例,但是通过组织案件中相关事实,说明了本案正是法官需要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回答非常精妙和清晰,我认为澳大利亚队伍的风格和内容都很不错,回答得很冷静且巧妙,同时也做了很扎实的法律研究。
F:没错,新南威尔士大学的Emily Burke, 印度的Raag Yadava,悉尼大学的Christopher Beshara都是推荐学习的范本。
Q: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最想要改变的一件事?
F:我2016年第一次参加Jessup的时候,有怯场的问题,我可以在队员前庭辩,但是在陌生人面前特别是法官前做不好。我的教练仍然给我机会在国内赛上场了,我做得挺好的,不过在那之后我像是受到了“创伤”一般,之后国际赛的时候就提出不想上场了。现在觉得非常可惜,当时应该更加坚强一点克服自己的恐惧,毕竟这可能是一生一次的难得机会,在此也建议所有的Jessuper,有机会一定要敢于尝试在国际赛中上场,再如何艰难都是非常值得的。
J:哈佛已经好多年没有进入国际赛了,这可能是因为我们虽然有很多的知识,不过和法官的交流和互动不够精巧,太过于直白了,特别是对于难点问题的处理和回答,还有很多可提高的空间,特别是你的语调,你组织语言的方式。很多事情我在工作之后才明白,你在庭辩时要去“取悦”和帮助法官,要明白他们关心的点并消除他们的疑问和顾虑,让你的观点让法官容易接受,而不是为了显示你比法官更高明。在赛场上,当法官出现不懂的神情或提出很难问题的时候,应该微笑、安抚、更好地互动并冷静地给出答案,不能表现出你的紧张。
F:之前的教练告诉我们,法官不是来攻击你们的,我们也不是在那里表演,而是和法官之间进行愉快的交谈,不是为了激烈的辩论或者抗辩,而是一起平和地讨论法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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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郑璐璐,杨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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