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金源为远望杂志社社长、淡江大学经济系副教授。本文刊载于《远望》（2017年8月号；总347期）。
8月14日空军节、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日、8月23日金门炮战，是八月里的几个重要日子。可惜历经两蒋的反共教育，以及"台独"去中国化运动的洗脑之后，今天的台湾人对这些日子不是无感，就是扭曲了它们的意义。台湾如何正确看待这些日子及其背后的历史，攸关民众对国家的认同至巨。
814空军节已被淡忘
1937年8月13日，驻在河南周口的我空军第4大队，奉令前往杭州支援淞沪会战。8月14日下午，第4大队成员先后飞抵杭州笕桥机场。随后与18架来自台湾松山机场的日本轰炸机发生空战。当时中、日空军兵力对比，约为1比12，日本军机不但数量多，而且性能、装备均较优越。但我空军第4大队在「814」激烈空战中，以昂扬的斗志、英勇的精神，竟然击败来袭日机。此次空战为中国空军第一次大规模空战，也是第一次中国的空军击落多架日机，以六比零的战果，创造了中国空军光荣战史。消息发布后，举国欢腾，军民士气为之大振。
1940年国民政府为了纪念此次空战，将每年8月14日定为「814空军节」。国府播迁来台之后，每年仍隆重纪念空军节，邮局曾发行纪念第4大队队长高志航的邮票，中影公司曾拍摄「笕桥英烈传」电影，台北市仁爱路上还有一栋「814空军胜利纪念大楼」。
高志航
李、扁之后，纪念814的，就只剩下越来越少的空军老兵。相形之下，近年来较为民众关心、知晓的空军故事，不是抗日的「814」，而是被龙应台等人「挖掘」出来的反共的黑猫中队、黑蝙蝠中队。
韩战结束之后，东西两大阵营进入冷战。美国渴望搜集中共的情报，但又不便自己动手；撤守台湾的中华民国政府，亟需美国的经济援助与军事支持。双方遂以「西方公司」为掩护，由美方提供侦查飞机及必要器材，交由中华民国空军先后成立的黑蝙蝠中队和黑猫中队，替美国深入中国大陆搜集情资。1971年华府与北京开始改善关系之后，侦察活动才慢慢减少，以至停止。
可叹十余年间，中华民国空军牺牲了150余位菁英，为美国的利益火中取栗，平白牺牲。其中黑蝙蝠中队执行838架次低空侦查任务，殉职148名（含5位陆军伞兵），占全队三分之二；黑猫中队28位飞行员完成220次高空侦查任务，折损12架U2侦查机和10位队员。对于这些殉职情况，除被大陆公布者外，被空军列为最高机密，刻意隐瞒死讯，部分殉职官兵家属直到1992年才知道真相而成立衣冠冢。少数被中共送回的幸存者，因其「忠诚」被怀疑，以致不被台方接纳。
U2侦查机
反共的黑猫黑蝙蝠 取代抗日的814
曾任"马政府文化局长"、"文化部长"的知名作家龙应台，2007年开始为黑猫、黑蝙蝠申冤。不过对于多数台湾蓝营民众（包含龙在内）而言，黑猫、黑蝙蝠的意义仅在于联美、反共、保台，所以龙说：「原来，是这些军官以生命猎取情报，把情报交给美国，换取美国对台湾的长期援助…同时保住了台湾数十年的稳定。」在此意义上，蓝、绿阵营表面上有了共识。难怪乐于宣扬两岸对抗历史的陈水扁，也派了"副总统"吕秀莲参与表扬黑猫中队。
隐含两岸对抗意义的黑猫、黑蝙蝠被挖掘、被重视之日，恰好也是代表中日对抗意义的「814」、「918」渐被淡忘之时。
但是黑猫、黑蝙蝠与绿营之间，其实存在一项根本性的冲突，除了联美、反共、保台之外，前者的终极目标是反攻大陆、统一中国；后者则是"台独"、反中。聪明伶俐的龙应台，不但刻意回避二者的冲突，并且媚俗的称黑猫、黑蝙蝠是「这些台湾人」，甚至还大不敬的请来独派诗人向阳，用闽南语写诗，悼念这群来自大陆、早殇、可能尚不及学会闽南语的黑猫、黑蝙蝠。
龙应台还知道「是黑猫和黑蝙蝠所获得的情资，使美国得以掌握中国的核武发展进度。」她更知道是黑猫、黑蝙蝠让美国了解中、苏分道扬镳的情况，促成尼克森访问中国大陆，进而推动与北京关系正常化。
2010年之后，黑猫、黑蝙蝠开始入祀圆山忠烈祠，「殉国」遂成为他们的盖棺定论。龙应台和"独台"蓝营无法自圆其说的是：黑猫、黑蝙蝠成立的动机始于反共与反攻，目的是要结束内战、统一中国。但他们用性命换来的情资，却促使华府与台北断交，转与北京建交，间接促成了大陆的改革开放与崛起。如果不站在整体中华民族的立场，坚持只以台湾一隅来看黑猫、黑蝙蝠，他们的历史意义与教训究竟为何？他们以身相「殉」的又是哪一「国」？
台湾必须选择：中国门户vs.列强马前卒
对于中华民族整体来说，从「814」到黑猫、黑蝙蝠的历史，可以引申出一项重要的教训与结论：如果台湾落入一个与大陆为敌的政权手中，不管是从松山机场派出飞机攻击笕桥的日本，或是从新竹、桃园派出黑猫、黑蝙蝠刺探大陆的两蒋，台湾都会成为牵制、攻击中国大陆的跳板。反之，两岸如果统一，台湾就是大陆东南四省的屏护。两种情况一来一往之间，对中国国家利益的影响至巨。基于此原因，台湾注定无法成为永远中立的「东方瑞士」。地缘政治逼使台湾必须在「中国的门户」与「列强的马前卒」两种角色之间，择一扮演。换言之，"台独"必定与中国为敌；如果李登辉、陈水扁、蔡英文入主北京中南海，也会反对"台独"。基于相同道理，日本战败之后，中国收回台湾且不允许外国势力再染指台湾，就是中国人无可退让的神圣使命。
日本远从1874年就藉牡丹社事件侵犯台湾，1895年后殖民台湾50年，1931年918事变后持续侵略中国东半壁达14年之久。1945年8月15日日本终于宣布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惨绝人寰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结束。
815日本战败投降的意义
对于中国人来说，日本战败投降至少具有两层重大意义。首先，日本从牡丹社事件起71年间，侵占中国领土、财产、资源无数，戕害中国百姓生命、安全、尊严难计。中华民族历经将近一个世纪的屈辱和磨难，直到日本投降，中国人的冤屈才得以洗尽、自尊得以重拾、家园得以重建。其次，日本殖民台湾造成两岸同胞相残，种下许多台湾人背祖、反中、媚日思维。影响所及，从二二八悲剧到今日"台独"猖狂，都有日本的不小贡献。因此，日本投降的第二层意义就是：两岸分离、互残的悲剧得以终止，台湾同胞得以堂堂正正再做中国人。这两层意义历久弥新，它的纪念价值永远存在。中华儿女都应时时重温这段历史，一方面警惕，一方面自励。
在"台独"兴起之前，从官方到民间，都极重视七七抗战、814空军节、815日本投降日、10月25日台湾光复节等。但是李扁以来，七七和814成为外国历史，815改成日本观点的「终战日」，光复节不再纪念、放假。前段所述日本战败对中华民族的两重意义，不仅无人闻问，绿营甚且必欲去之而后快。
日据台湾50年 遗祸未除
对于八年抗战，绿营名嘴郑弘仪及时代力量立委林昶佐，都说台湾人和中国人有不同的历史经验。郑说其父是日本兵，林说台湾被美军、国府轰炸。纪念日本战败、台湾光复，令他们「情何以堪」！？郑、林的「不同经验」观点并非少数，越年轻的台湾人越倾向此种看法。可见：第一，日本殖民台湾50年的祸害不浅，其遗毒于今尤烈。有些人以1945年10月全岛台湾人欢欣鼓舞迎接祖国政府、自动学国语，证明台湾人民族意识强烈，未受日本殖民洗脑。此看法若真，请问如何解释光复一年半后的二二八事件中，何以全省各地都有台籍暴民，不分青红皂白打杀与陈仪政府无关，又对台湾教育、建设有功的外省善良平民？此看法若真，请问如何解释两蒋一逝，原本全岛被教育成中国人的台湾人，在生活富裕且大陆又在进步当中，却逐一变成反中、仇中的非中国人？
可见日本据台50年，种下反中、媚日的种子早已根深蒂固。与日本合作而获利的仕绅，以及被诱成为日本军夫、士兵、皇民，都是根和蒂。一般「易服易叛」的多数民众，极易被局势感动、操纵。但是深埋的根蒂，则是左右民众的关键少数。光复之初，局势对日本不利，根蒂隐藏不外漏，民众对祖国的欢迎遂成为一表象。只要局势变为对中国不利，根蒂就会发芽、蔓延，到处影响思想并不深刻的百姓。原本号称「官逼民反」的二二八，原本动机是反专制的「党外运动」，最后都变调为反对中国。
持前述郑、林「不同经验」论调者并非少数，此现象引申出来的第二项历史教训是：日本战败投降之后，两蒋为了反共，不但不立刻、彻底执行「去殖民化」，甚且与日勾搭、对日妥协。两蒋的错误，形同为仇中、媚日的种子铺设温床。这是今天"台独"猖狂的主因之一，也是日后两岸统一后必须记取的严重教训。
绿营「夏虫」 漠视族群历史与尊严
人类的生命虽短暂，但人会传承经验、会读历史，因此人类心中有是非、有道德。人活着不只为面包，还需要尊严。不仅需要一己的尊严，还追求整体族群的尊严。人如果仅以己身有限的经验论断是非，如果不在意自己和族群的尊严，如此「不可语冰」的「夏虫」，自然就会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就会拒绝纪念抗战胜利与台湾光复。
人类无从选择何时、何地出生，但他可以选择有生之年的奋斗目标，可以选择是否坚持大是大非，是否记取历史教训不让后代再度受苦、再失尊严。日据时代部分台湾人参与日本侵略，如今确实「情何以堪」。但请问：如果不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强行割台，日后又发动二战，陷台湾于战火，郑弘仪之父怎会成为日本兵？两岸同胞怎会拥有"独派"一再渲染的「不同战争经验」？两岸同胞怎会在二战中，兵戎相向？生在日据时代者显然不是非媚日、反中不可──如果他有基本是非观、羞耻感的话。
独台蓝营误把大陆当「敌国」
我们若把前述的绿营思维称为「夏虫」史观，那么许多蓝营既反"台独"又拒统一的"独台"立场其褊狭也不相上下。"独台"派拒绝统一的主要表面理由是，他们对中共仍有疑虑，大陆的制度未改进前，他们不愿统一。大陆制度是否如此不堪，有待专文讨论，此处暂且不论。但是「对中共仍有疑虑」者，其疑虑常是从国共内战里国民党一方的经验衍生、发皇而来。对于亲人或自己曾受害于「共祸」者而言，中共的不仁、不义常成为私人历史的全部，也是家族痛苦的根源。许多人因此只片面的、选择性的捉住中共的所作所为，但对于国民党的相应作为，以及大时代背景的无情与无奈却不愿深究。
"前监察院长"王作荣奉献毕生精力建设台湾，他在大陆的祖坟被红卫兵破坏、弟弟死于劳改营。王晚年却为对岸的进步大感欣慰，他说谁使中国富强，他就支持谁。历经内战的蓝营及其下一代中，像王作荣这样心胸的人，少之又少。在两蒋党国不分教育及反共宣传之下，多数"独台"蓝营在潜意识里把中共视为「他国」，甚且是不共戴天的「敌国」。这种敌我意识使蓝营错把「家恨」凌驾在「国仇」之上。只要美、日有助于台湾抗共，他们甚至可无视美、日对中华民族过往的伤害，和今日的虎视眈眈与见缝插针。
这种"独台"心态表现出来的具体行为包含：
一、表面上反对"台独"，事实上因为反共拒统的需要，"独台"与"台独"的合作远超过与大陆共同对外。中华民国政府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原本应是「一国」之下的两个政权，而且「原味」的中华民国（中国这国家之下的一个政权）和被"台独"掏空的中华民国（勾结外国伺机摆脱中国的另一政权）应是敌对「两国」下的两个政权。"独台"蓝营如果无力恢复中华民国的本质，却死守已成行尸走肉的中华民国躯壳，进而把这躯壳拱得比国家民族还高，与"台独"唱和，他们除了和"台独"一样不仁、不义之外，更是自掘坟墓的不智。
二、极端在意北京主导对于抗战胜利的庆祝与纪念，即便这段历史在台湾已被忽视、扭曲，蓝营"独台"仍气愤北京抢夺抗战史的话语权。
三、在东海、南海问题上，强调从台湾的立场保钓、保太平岛，但严拒与对岸联手合作，即便这会伤害整体民族利益，也在所不惜。
四、常以纪念、缅怀黑猫、黑蝙蝠、一江山战役、823炮战的「殉国」英烈，强化「（自外于中国的）中华民国」立场与价值。
823炮战：内战冤魂成「殉国」英烈
发生于1958年8月23日的金门炮战，又称第二次台湾海峡危机。当时力求统一的中共，为了测试美台军事协防的范围与程度，向金门发起炮击，国府国军随后展开反击，并在美军支援下，稳住金门、马祖的防守。该年10月初，中共宣布放弃对金门的封锁，此后两岸的炮击逐渐减少最后终止，但是823炮战战死的军人，和其他所有国共内战的冤魂一样，都以「殉国」英烈的身分进了忠烈祠。
从战术角度言之，当年中共若执意取下远离台湾、近靠大陆的金门、马祖并非不可能，但从战略角度思考，毛泽东有意把金、马留给国府，用此二小岛延续形式化的国共「内战」，避免孤悬海外的台湾，因两岸停火而日久转成"台独"。撇除内战恩怨不提，中共的思虑表明它对国家统一的坚持，日后国府转成偏安"独台"，甚至与美日紧密勾搭，更证明中共的先见之明。
尽管中共顾虑在先，但仍无法阻止日后"台独"与"独台"的发展。"台独"与"独台"思维使台湾人认同错乱、国格分裂、敌我不分。对"台独"派而言，中国大陆与「外来」国民党是敌，美、日是友，甚至是领主；他们对国共内战「殉国」的英烈无感，因为彼此不同「国」；日本战败、台湾回归中国反而是他们的「国仇」；让台湾脱离敌国中国，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对"独台派"来说，对日抗战的牺牲者和国共内战的亡魂没有区别，都是「殉国」，都供在忠烈祠。后者由于距今较近，"独台者"的感受可能更强烈。台湾充斥这两种互相矛盾、冲突，但却都很错乱的思维，小岛之上焉能不乌烟瘴气？
内战没有英雄 家恨莫当国仇
国共内战的恩怨，是两党之间的「家恨」。不管谁输谁赢，内战没有英雄。就像面对祖宗与父母，阋墙兄弟谁有资格自称孝顺？更别忘了，内战过程中两党都争相领导、代表中国，没人自外于中国。但是日本侵略中国、殖民台湾、逼使两岸敌对，这是「国仇」，百世必报。因「国仇」而牺牲者是「殉国」烈士，因「家恨」牺牲者只是「殉职」家臣。台湾如果不肯厘清两者的差别，在思想上就没有出路，就会永远认同错乱、精神分裂。
抗日卫国而死的英烈进了忠烈祠，联美反共而死者也进了忠烈祠，最后媚日"台独"也加入忠烈祠。英魂、冤魂、鬼魂齐聚一堂，能不鬼哭神号、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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