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效化时代里，全人教育的终点只能是一场梦吗？

自20世纪起，全人教育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系列报告中被屡次提及，受到广泛关注，并渐渐成为当今中西方国家的重要教育理念。

但实际上，“全人教育”到底是什么，它背后有着怎样的理论支撑、发展历程又为何，我们却知之寥寥。本文撷取北京师范大学国际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亚洲比较教育学会会长、中国教育学会比较教育分会理事长刘宝存在RAISE大会上的发言，对“全人教育”做了一次系统的梳理。

文 | Kimberly

编 | Mina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亚洲比较教育学会会长、

中国教育学会比较教育分会理事长刘宝存

大家一直在讲全人教育，大家对全人教育的理解是很不一样的。我是从学术的角度出发，和大家一同探讨下全人教育作为一种思潮，作为一种理念，是如何发展的，有哪些基本理念，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地方有哪些以及在现在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

全人教育的产生与发展

全人教育思潮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到现在也只有30多年的历史。但是作为一种思想，是源远流长的。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时期，再到19世纪、20世纪初期，都对何为“全人”进行过一定阐释。

亚里士多德曾说过：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具有理性，人只有充分发挥自己的理性，发挥自己的高级情感和能力，人才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他也指出，教育不是为职业做准备，而是促进人的理性和各种高级能力的发展，培养自由的人。教育要传授的也不是可以在生活中习得的知识，而是自由的知识。这也成了当时西方国家教育的指导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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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之后，他的这一思想渐渐被宗教的思想、被神学的思想所取代；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以维多利诺、蒙田、拉伯雷为代表的人民主义教育家，再次呼吁从人性出发发展教育，培养全面发展的人。

这种思想后来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法国非常有名的教育家卢梭在著作《埃米尔》中指出，自由是一切能力中最崇高的能力，也是人的天性和最重要的权利，教育的目的就是促进儿童生儿具备的自然性无限制的自由发展，培养自然人。

20世纪中期，永恒主义者赫钦斯说：人是一种理性的、道德的、精神的存在，一种自由的存在，发展理性、培养人性是教育的永恒不变的主题，教育的目的就在于促进人的理想、道德和精神力量的最充分发展，培养完人（Perfect man），完整的人（Acomplete  human  being），自由的人和作为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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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人教育作为一种思潮是20世纪70年代产生的。在后现代主义、生态学、整体论、永恒主义哲学、批判理论的基础上，一些激进的教育家继承并发展了人本主义学派的教育理想，发展出以“人的整体发展”为宗旨的联结与转化学习理论。在70年代末，全人教育的主要倡导者隆.米勒提出将这一教育理念命名为“全人教育”。

1988年，他创造了一本《全人教育评论》，后来改成《交锋：寻求生命意义和社会公正的教育》，希望通过这种期刊，把这种全人教育的理念转变成一场教育改革运动。

全人教育发展来说最重要的时刻是在1990年，在这一年，80多位支持全人教育的学者，在芝加哥签注了《教育2000：全人教育的观点》，提出了全人教育的十大原则，标志着全人教育从一种理念转变成一场教育改革运动。

90年代的时候，隆米勒以全陈教育期刊为基础创办了全人教育出版社，创办了伟大的教育理念出版社，创办了教育创新基金会等等机构，出版了一批全人教育的著作，宣传全人教育理念。从此，全人教育理念不仅在美国，在北美发展起来，而且也在其他的国家和地区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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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拿大另外一个米勒，约翰·米勒，出版了《全人课程》、《全人学习》和《全人教师》等一系列的著作。墨西哥的雷蒙‧加力格斯‧那瓦也出版了全人教育的著作《全人教育：普世之爱教育学》，并在西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在我们国家的台湾、香港也有一批学校，一批学者，基于中国文化来开展全人教育的研究。

全人教育的基本主张

为人类的发展而教

全人教育认为，个人的发展优先于国家经济的发展。教育应该重新审视个人作为人的价值，和谐、平静、合作、合群、诚实、公正、平等、同情、理解和爱。学校应该是所有人都乐于学习，而且应该是学生可以获得发展的地方，而不应该仅仅培养学生学会服从、忠诚和纪律的地方。

只有作为个体的人，过上了圆满的生活，过上了健康有益的生活，才对国家的发展是有意义的。所以个人的作用，个人的重要性是大于国家的。

将学习者视为独立的个体

每个学习者都是独特的，有价值的个体，且都具有潜在的创造性，独特的生理和精神等方面的需要和能力。因此，我们教育者们需要对每一个人宽容、尊重和欣赏。

而现在，学校以年级为单位将学生区分，提供标准化的教材和测验，其实是不利于培养和发展人的。所以我提倡，应该用心理学等专业知识来指导教学，并根据不同的学生、在不同学科上采取不同的教学手段的方法。

强调经验的关键作用

教育和经验是密切相关的，所谓学习是个体和周围打交道的过程、是获得周围经验的过程。教育的目的是让个体由经验自然而健康的成长，而不是借助有限的、割裂的、预先编制好的课程来发展学生。教育应该通过学习，通过学习者对自然界的经验，把学习者和自然界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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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调整全的教育

由于全人教育最重要的观点是整体性。在教育过程中，尽管每个学科都有它的价值，每个学科都有它独特的作用，但是它们都是整体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教育者的新角色

教学是一种集艺术敏锐性和科学操作于一体的工作，必须重新理解教师的角色。教师必须是学习的促进者，应该根据需要来设计和运用学习情景，以适应学生的特殊需要。他们也需要和学习者建立相互学习、共同创造的教学过程，且以学习者为中心，了解和尊重每个学生的需要。

拥有选择的自由

自由也是全人教育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真正的教育只有在自由的气氛中才能实现，对于个体来说，自由探究、表达、成长都是必要的。在学习的过程中应该给学生自由选择的机会，让他们在学习的过程中能够发挥作用，发表意见，同时也应该让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负起责任。

为参与式民主社会而教

真正的民主社会，是一个公民积极参与社区事物的社会，是一个独立思考的社会。因此，我们必须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教育模式，培养公民的同情心、正义感，原创性思维和批判思维。

为培养地球公民而教

每一个人都是地球公民，在这个时代，我们所有的年轻人都需要了解到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学会了解和尊重其他文化。并确立地球生态的思想，强调人和自然共存。

为地球的人文关怀而教

地球和生长其上的所有生命共同组成了一个相互依赖的整体，人类的发展是与周遭的万物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教育必须激发个体对地球的人文关怀，使人们认识到宇宙星球间的本质、个人和地球万物间互相依存的协同关系，认识人在生态环境中扮演的角色和应该负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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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和教育

所有人都是精神性的动物，他们可以借助其天赋、能力、直觉、智慧表现自己的独特性，每一个人不但可以在生理上、情感上、智力上发展自己，而且可以在精神上发展自己，净化自己的灵魂。教育必须不断培养个人的精神，使其健康成长。不断的学习评价、和同学竞争是不利于精神发展的。

这是全人教育的十大原则的基本理念。目前，也成为了现在世界上各国家和地区的很多学校在倡导全人教育的时候所遵循的一些基本理念。

全人教育的时代价值

从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中国内地的很多学者就开始探讨起如何培养全人。

现在当我们回头看一看当时的教育，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来否认全人教育的理念的价值。我认为，以下几个方面，在现在的教育中，是应该坚持下去的。

促进学生“全人发展”的培养目标

全人教育对传统教育只重视知识传授和技能培养的培养目标提出批评，倡导教育培养完整的人，使人在身体、知识、技能、道德、智力、精神、灵魂、创造性等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具有尊严和价值的人，一个作为人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雇员、一个国家的人力资源、一个政治或经济的工具。

基于整体经验的课程设置

课程是基于经验的，因为每一个人的发展是基于经验的。在界限分明的各学科之间建立起广泛的联系，倡导多学科、跨学科、超学科课程。

让学生在体验中主动发展的教学方式

全人教育者倡导经验性的、生成的、有机的、合作性的、个性化的多元教学方式；倡导开展讨论、批判性的质疑；倡导根据人的不同特点和学科的不同特点来开展差异性的教学。同时，他们反对把教学的目标仅仅聚焦在考试、分数、排名这些外显的指标上，虽然在现在不可能完全实现，但是他的积极性也是非常显现的。

在互动中相互支持、彼此关爱的师生关系

在全人教育中，全人教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们应该是促进者、学生的伙伴，学习者、与学生一起共同成长的人和学生心灵的导师。这是全人教育特别强调的教师的一些新的角色。

全人教育鼓励教师和学生构建一种共同的、真正的学习共同体，而非等级差别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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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人教育的现实困境

我们看世界范围之内，不管是倡导全人教育也好，还是其他的概念也好，很多理念现在是没有办法完全实现的。全人教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理念。

全人教育吸收了很多不同流派的哲学理念，比如说整体性哲学、生态论、神学等等，这些理念之间的边界是不一样的，之间的逻辑性也不一样。因此关于全人教育，其实并没有统一标准，这就造成了全人教育在真正实施中有很多困难。另外，如今功利化的社会与教育环境，也是全人教育的阻力。我认为主要有四个现实困境。

自由与结构的平衡困境

全人教育强调自由，但是自由是有限定的，在学校教育中，无法像全人教育倡导的那样，给学生无限制的自由。

经验学习与主流文化之间的困境

在现代社会中，如果离开了学科，仍然是没有办法进行更好的学习的。在与主流文化相冲突的情况下，能不能完全被接受？我需要打一个问号。

有机多元方法与标准化技术之间的困境

全人教育强调创造多元、开放、个性化的环境，鼓励学生发挥直觉，创造，想象。但是教育制度是僵化的，课程、考试是标准化的。在这个过程中，怎么样达到平衡，仍然是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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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速”教育与绩效问责之间的困境

在这个绩效化的时代，如果我们“慢速”了、不按照现在的社会要求去开展教育，那么校长和教师等又该如何被评估？

全人教育是一种理想，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价值理念，但是如何实现它，需要我们每一个校长、每一个老师，发挥聪明才智，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一步一步，一点点的去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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