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葱 | 我忘了，美好的事物是留不住的
白鹭
从未看清楚过，让流水的皱纹破裂的
白鹭。它什么样子？也许是
黄昏发来消息的老同学，伤感的背部
我不认为一位哲人即将诞生
那并不轻而易举，绝大多数伤痛
短暂的，最终归于沉寂
反正我就是如此，拒绝随他一道坠下
回忆的悬崖，他梦游似的半生只能
和昨天说说。昨天是校园内的一棵栀子树
在我看来，昨天未必就比今天干净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完美地蒸发了
再也不会有任何缺点。哦，那花香里的白雾
万物都是平凡的，生来便会经过低谷
如同白鹭，重返湖水的阴影
夹带着春天的新。——这并不是一种偶然
负轭
念到这个词时，河南在下雨
每一滴雨，我理解成谎言的一部分
当然，这样对雨太不公平
从批斗会幸存下来，她有比消失
更高一筹的绝技，觅食的雷声几乎
相信了这招危险的轻柔
必须承认，一样的身体构造
制造出各种性格的，蓝色或亚麻色的淑女
她就是这样命名自己。但，也仅仅看起来很像
比如：可爱，温婉，素衣素食
体贴入微。她让我真的以为，世间所有的蘑菇伞
都为友谊的手高举
可是，她居然是一个告密者
自称纯净的告密者，像一个最敬业的演员
背负着横幅的宽阔，面具的重
老实说，在雨的表演谢幕之前
我并不知道怎样的结尾，能把所有人解救出来
水中动摇的她的影子，像被锁住的闪电
月亮兜售的八点到九点
不碎杯中月
不栖身光影间
不读鲍桑葵的美学史
今夜，我有异样的波涛
赠给喜欢狂饮的路人
我有泡影，揉化古典主义的漫步
嗨，我左手的建筑师
作为一棵速成的杂木
也许注定，我的高度永不会超越云山
嗨，我右手的设计师
长条桌为何要固定搭配四把椅子
我家只有两个人，还有丑丑是一只幼犬
你们可知另一个非著名情节，是我编导：
月亮在巴厘岛租了一平米柜台
兜售时间和朋友。——我要测试，谁买来讨我欢心？
丑丑不回答，因为没有专用座位
它得了轻微异食癖，舔地板的时候
小脚丫涂鸦着倾斜的签名
雏菊
再说什么都无用。没有比过去式更尖锐的
憾事。若不信，先生，看看水边的索塔
清晨，寂寞的重瓣的影
旧的夜已经过去，这一秒也将消逝
我们为没有成为例外而懊恼，为一首赠诗
是否收入新书，陷入矛盾的沼泽
我执意以独白式的叙述，不顾及
多数人的观感，不捆扎比皱纹还深的词语
回应你一小平方的自由
春天还没有脱下外套，我们不要把虚无
写在脸上，在各自家中，给他（她）们
热豆浆，烤面包，一切如常
唯一可以确定：伸出空空的手
能感觉到的，仍是那朵小小的雏菊
——风动时，它和我们一起，有微小的颤栗
寂静
我还记得，寻常又美好的一天
很多盐做的海棠，很多你和我，很多飞溅的小雨珠
我们并肩坐在尚未拥有的一切里
具体到秒针，数着釉色鲜亮的碗里的土豆粒儿
练习借距离拉近距离，在一个城市和
一个乡下的早春，把肉体剥成窗外清亮的嫩叶
天空呈现水面的光泽，手指按上去
指纹的波涛晕开，我们躲进，远离所有人
像年轻的达赖，溜出布达拉宫
时的心境。虔诚，唯一绕梁的回声
——不管受到多少折磨，后来。但那清晨
无辜
笨鸟先生
最致命的，并非水池里被月光击中的薄冰
和试图游说他改变想法的漩涡之舌
一川荒草的极限在哪里？笨鸟无非想证明
浩渺，是可以被登顶的楼梯
向半生的荣枯示弱，或沉醉于相见欢
哦，不。他仅仅借用一下玻璃反光的想象力
这么多年，曲折远不如一首借宿的小诗
他偏爱轻逸的美学，刻意避开人群
只因人群多有悲凉
只因他拥有一条名叫语言的云舟
淇河来信（组诗）
星期一
彼时，画船依旧，不缺美貌的小姑娘
用灵秀的双足碎裂水的阴影，像不知忧愁的白鹭
先生，我把目光透过绿树的罅隙
发现独独缺了你。真遗憾，犹记初见时
阳光柔和，锦鱼在银白的涟漪里
吐出了羞涩的语言
星期二
不提远的魏晋，只说说草丰鸟低
晨光沿着堤岸，缓慢更缓慢地一寸寸移动
这时候，什么也不做
闲听观淇台风动，也是件妙事
独自，却不觉得孤单
——嗯，若他日得与先生同游，更好
星期三
我忘了，美好的事物是留不住的
阡陌的绿留不住
人生如寄，飘忽不定
一个个汉字，如同一阵阵春风
在水草飘摇的河面，发出温柔的回声
像早晨的樱花干净清爽
星期四
近黄昏，又一次想起你
金黄的太阳被我钉在水面
长长的大桥来自中原
去向苍穹，所有的梦境只有一个出口
被它连起来。与你重逢的意念
披上了象征性的光，哦，这是宁静重要的组成部分
星期五
纣王墓就在附近，其实就是个大土堆
摘星楼的奢华只存在想象中
先生，真想问问那丛生的荆榛啊
慢悠悠地，怎样爬上历史的墙面？
千百年后，我们，又怎样排解
不得相见的苦闷？
星期六
淇水汤汤，每一个不远千里，穿过大地胸膛
来到这里的人，谁能潇洒地折身而返？
在中年的尘世浮游，先生
可以不回应我的
自言自语，但不能阻止岁月的消逝
和想起你时，嘶哑的叹息
星期七
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
诗意的淇河，早已成为一种精神
把清澈，寄向远方
余生说短也短，说长很长
落款处，静默的经纬
难以标注出，我写信时具体又深刻的问候
小葱，女，河南省新乡人，发表诗歌《诗刊》、《星星诗刊》、《青年作家》、《汉诗》、《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诗选刊》、《绿风》、《中西诗歌》等刊物，著有诗集《青葱》，参加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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