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瓶子 | 雨的变奏
雨的变奏
1
实像。早上一阵阵抽疼的关节炎
镜像。不因灯的打开而使他明亮
“如何爱一只取走梅枝不语的花瓶，
白鹭飞走后的水田？”
“虚像是由点状物构成的。”他揉揉膝盖关节，
疼痛的射线也进入雨中
马路上开始有车疾驰
幻像大脑里没有边界
2
今天的雨下得有些不合身
像左脚雨靴套进右脚
雨下得也有点沮丧
落在铁皮棚上悄无声息
受到惊吓的鸟，收起翅膀
在前方飘忽
从右边跳到左边
仿佛这地上再没空隙可以填补
3
打开后门，越过一条公路
就是山上几棵
黑苍苍的核桃树，黑黑的墓碑
夏天，闪电会反复嚼
它们长出的白色芽子
秋天，道路冰冷地立上镜子
也不必担心
几片树叶，脸朝下
顺着院子里唯一的排水洞流到楼下
“我们都有一个阔裤脚下游，一颗三角形星球。”
“Music，”双环绕低音炮是眼镜蛇
羚牛，梅花鹿噼里啪啦出现夏天
万人骑，有人弯弓搭箭
他舍不得锯掉它们
生长四十三年犄角
4
“看见太阳沉入山后
他想着自己升起时;
而刚刚，在水面见到了它
却想着潜进——金黄。”
“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都无法翻转。”
他把抱着的一盏台灯松开。
拉动灯线
走出屋外
雨从八月十五下到十七，中途停过
像他有时固守中
又在丢失的东西
5
“天地一容器耳。母邦，家国一容器。”
“满则溢，出则离。”
雨落如飘絮
雨落山前，如削皮的一只苦梨
梨中一条白龙正在摆尾
梨皮蜿蜒落地上，雨中划江而治
＊
鱼服化龙
山也为空
大佛流泪不止，母亲有深深泪痕
天梯山恍惚漏了三窟，中原诛杀声渐止
凉州的雨是桃源
从陇东下到长安
＊
雨声是译经的道场
走在凉州的鸠摩罗什
后面跟着一队士兵
雨声后跟着雨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雨声是他舌头的舍利
每一种变调都成身后的乡音
＊
玛格丽特迷信写作和表演
湄公河被她修过来
改来改去。“雨下在情人的反射弧。”
一枚硬币在雨罐里敲打着，正面，反面
一辆吉普车冲进雨中的
西贡街头，田纳西的写作间
＊
脚踝堆满动物骸骨
一个少年的自画像
面容还未及涂抹
或者，这是他专门没完成的
这片海，在等什么？
饥饿的海，众多猎枪还没骑马赶来
饥渴的雨中饱含火硝
有烤焦的法国土豆味
一场快乐的瘟疫在蔓延
失忆。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雨声琳琅如风铃
6
蛇虫避居，一棵香樟树被风折断树枝
“它有内心的灰唉，”
燕子远远地飞
有金色燕子，紫色燕子飞过山
海洋也是它们的
它们有海豚的触觉
我顺着视线越过礁石时，最闪亮的
还是红砖墙上，几只白色燕子
变奏着雨的音符。
这棵香樟的无心城府里
阴郁开始变得遥远
伸手，摸到它粘稠的酒精度
压箱底的，除了衣物，书籍
谁都不能剩下
7
“这场雨假设倒扣……”
魔术师紧皱眉头，一些破绽正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源头又如何，海水从第一个音符就弹破了
海绵里还有一些青的树叶，掉落碗边
一个老僧坐于其中
食而无语
手提一串念珠，头顶三尺青绸
8
假设是山穷水尽无可奈何的
一场季节。他在语言的穷途
里面，又开始重新书写：雨
落下，叶子落下，情感落下
……跪曲着的家庭短聚如雨
在放风场里放风，刚一眨眼
递出暗号。“他和她又别离。”
望向窗外的书写者
望向一座草图里构建的房舍
囚徒继续徒步行走，她没了
书写者也没了……
努力辨别身份的人等到天明
9
“叮，”
黑衣人从亮光处跑来，马路对面的墓碑凿下自己名字
“当，”
回音在天空交易大厅里撞响，他抬头看看
黄昏来临时
他依然等不到歇市，挤出雨水比价中的泡沫
美艳妇人早等在屋里了
玻璃杯烧制的蓝色火焰慢慢冷却
“把这个女人关起来。把天上，关于烧制火的预言关起来。”
他在心里嘶喊一个“我”的回音。
他打不开这座黑棺
不会飞的物种抬脚把几只蝙蝠，踢进银亮雨水
10
睡眠的药片，稀释在一个旧脸盆
田鼠吃掉它的土吃掉美人蕉的根
三国的一枚锈箭头，
湿漉漉的地底发光。
他梦见了瓦片上烘焙的胚胎
一条河像孕妇一样跟他同道
“这乌有的乡啊，”
雨在半夜停了。他翻了个身
床单上刚才发生的消弭无形
他开始倾诉用一张艰难的嘴
11
秋风患上了疟疾
在这个早上停电三小时的小镇上雨有另外名称：白色癫痫。他坐在卧室，
“蜡烛，蜡烛。”语言学上的欧阳锋有时踩在脚下
有时蹬鼻子，上脸。他猛喝一声
阿猫，阿狗跳到床下
“秋天里还有令人大吃一惊的景色，”
他在窗前大吃一惊，落叶在荷马史诗里
撑起双桅船(神话书写中客观的冷静性)
英雄们，
帮他储存了百分之二十电能
12
雨的合声也是越发清晰
仿佛从未停过
“掌声被它们打断若干次，起立的打着黑雨伞……”
“小河也被惊扰到，鹅鸭上岸
白羽下有红掌，红掌下露出若干蹒跚的伏笔。”
他想到了十八世纪用鹅管笔书写的人。
雨敲打防雨棚，
有叮当的工匠重塑精神
“母亲的顶针在窗前，有古代的菱形之美……”
针尖白发上一闪
又扎进，朝向花容失色的花绷
13
雨是一座花果山
谁在这时冲了进去
就占有了它——石桌，石凳
他看得眼里起了沙，发酸
(后山的野猕猴桃也有一层毛绒绒的保护
夏季成熟期到了，才会软下来。)
雨在十月，下得他空落落的，毫无用处。
日历又撕去一页
他知道添加了荧光剂——雨声发亮，
“雨水夹在纸张里，成为一只只扛走石桌，石凳的白蚁。”
想起若干年前，广西吃过的一餐卷筒粉
这些纸张用来卷摩诃烟，
一点也不好抽
14
“二十一年了，没碰过海水。”
黑蝙蝠绕过他
香樟树绕过他
琉璃钟里
“一只龙虾由蓝转青，由青转红”
他往外传出三张截图
卖药水的人坐主席台上
“看看，舞台上表演的燕子无可指责。”
没人听得清楚，海豚在宾馆叫
打燕尾结的服务生在电梯口叫
他忐忑不安
怕一露出脸
“杯里煮沸的，
是不经宣判的菲律宾咖啡豆。”
15
石门镇的雷雨
神仙来来去去
苏惠一个十七岁少女静静搁在我与地坛的课本上
尼采的野蜂，戴上莫泊桑的项链
他递来的话筒像一只雨靴
“平凡的世界哦，你用什么字体折成一只黑蝴蝶？”
“我以我心，平凡而震撼的心……”
她用手指一指，那被顾城拍打过的
“红肿的马齿苋土地，”
正充盈着雨后的紫烟
16
他醒了一小会儿
生命离开马桶，纠结的人
在抽纸的厚度和脂肪间艰难选择
手机中，小芳和小静
得以保存下来
“他在消耗看得见的体力。”
“又有几个人从中离开，”
没人明白他在讲什么
他起身，冲水。不锈钢水笼头里
有5小时车程后些许热气和疲倦
而他只担心
明天的机油温度和儿子上学
“不，我只刚刚醒了五分钟，”
他在一条纯棉毛巾上
擦干梦的残渍和水，进入会议宿管时间
17
蝙蝠缩进瓦筒，他前一刻蜷被窝里
(感知是闪光的无脚鸟)
它们还在困守着，一座无粮皇宫
哦，初冬嘉陵江边
树杈上已经有了寒冽之气
雨后行走河堤上
新栽的柳树鸟还没得及筑窝
这时阳光很小
鸟鸣声也很小
一个人迫不及待把鸟笼挂树上
拉开了蓝布袋子
顺便把自身明亮部分，也拉开拉链
阴影，全部压向了石凳。
他抬头望望，这感光世界
原来都是颗粒束。蝙蝠，无脚鸟
光源中最敏感集体
他的身体里最不易探知唇语，梦的源
也不适宜手机，摆个漂亮poss
“我”做给谁看？
空瓶子 ，70后，陕西汉中人。偶尔发刊，写诗是一种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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