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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葵 | 一个无法停下的母亲

落葵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偌大城市,不识一人

 

一百年前,荒沙土道

骆驼驮着炭块,用项下摇铃

摇来黄昏和黑夜

 

一百年后,车来车往

满城尾气像亲人一样

包裹着孤独的人

 


那应是一处“麻扎”

 

秋阳照射枯黄的矮草

凉风从高耸的云杉林里侧身

吹拂着人间渺小的肉体

刹那,体内的秽气腾空

 

在一处石块垒起的高丘,两个诗人驻足

这应是一处“麻扎”

不然怎会有人用如此之多的奇石

来映衬他生前的光辉

不然怎么会

在他死后,仍用一副铁架子

焊铸在他坟墓的周围

 

注:麻扎,是中国新疆地区的穆斯林中实行的一种特殊墓葬制度, 麻扎是中国新疆伊斯兰教圣裔或知名贤者的坟墓。为阿拉伯语音译。

 


穿过火焰山的雨夜

 

凌晨到火焰山,骤起暴雨

横风吹打着黑暗里的一切

 

摇摆的车子与人

飘荡于整片黏稠的恐惧中

绿色指示牌:高昌国遗址

越过远光灯的光束

重新返回到黑暗里

 

火焰山红色的砂岩也失去了燥热

长长向下的陡坡

 

那些雨激烈撞击到车窗上

饱含着赴死的决心

 

第一次,对大雨

充满由衷的战栗

 


一个无法停下的母亲

 

闲适的人们走出影院

就是城市的主干道

 

路灯也因夜晚甜腻空气

疲倦下来

 

在车上,我发现一个母亲

一个开着三轮车的母亲

她左手怀抱着婴儿

右手掌控着车把

 

因有闪光灯

不忍用手机

惊扰了这位母亲

她是如此年轻

我不知道她如何平安停下这辆车

 

母亲

永远无法停下的漫长一生

 


天葬台的人骨

 

赵俊发过来一个图片

西藏的天葬台

枯黄的草坡上

不成比例的一堆乱石

那就是天葬台

 

天葬台在草原上显得那么小

剩下的人骨碎屑

更是小到

可以忽略不计

 


等我去过阿尔卑斯山

 

诗人南蛮子

他的名字一直是个迷

 

当我问到他叫什么

他说:南巨擘

陈润生:你用真名会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说:等我去过阿尔卑斯山

再告诉你们

 


还给它们

 

劝南蛮子结婚,生一个娃娃

不会在他老了或者

瘫痪时候

没有人为他准备棺材

到时候老鼠在他脸上

爬上爬下,喝血吃肉

 

他说:人的一生吃过多少

小动物

人死,就是还给它们的时候了

 


过往辞

 

月光的阴影在一匹马的额头

出发了。时时的凉意

 

全都不用另外的记忆

像是合二为一

 

城门上的灰尘一日一日

如同经卷

 


蓝色火焰

        

冬天,奶奶听着鸡的第几次鸣叫

就可以判断出我们该起床

去上早自习

 

我们用水将泥土与煤和在一起

放入冬日的灶火与天空之上

那种蓝色的火焰

 

再无蓝色火焰

再无人颠着小脚

在蓝色火焰旁边给我们

烤土豆、烤红薯、烤梨、烤玉米

再无人在那蓝色火焰旁边

给我们烘干衣服与鞋帽

             

永远不会再有的蓝色火焰

泥土与煤炭发出的光

 


楚少记

 

少年,在群山怀抱之中

他的刘海沿着光阴的锯齿

 

雨后,淡黄的蘑菇

拱出泥土与松针

 

昨日少年,犹曾在鄂地里游泳

深夜灯下,握着啤酒的手

指向前方

车辆正驶向夏天的深处

 


云层谣

 

飞机穿过平流层

记忆的斑点摧枯拉朽

 

那里的云朵如舷窗外的

云朵,那样让人难忘

 

异乡街角的面包店

我们拖曳着风筝长长的线

高处,多么空旷的天空!

 


凤鲚

 

二十多年前

很多人来山西当矿工

 

下大雨了,窗户外的小孩

对着我笑

那时候我年轻,初中刚毕业

不知道她是对着我笑

还是对我口中的凤尾鱼

 

她一定不知道它的学名

叫“凤鲚 ”

 


筷子

 

坚硬的瓷砖有着琉璃的光

淡黄色,祖父母每天走在上面

 

是种极其轻微的响动

微如微风,极如尘土

祖母蹑着小脚走过来

端着面盆

 

她手中攥着筷子

搅动着,面粉聚拢过来

好像一群孩子

 

用铝制马勺舀一碗清泉

洗濯筷子的响动

 

多少年后,当耳鸣

成为一种隐喻

 


无名野花

 

走过沼泽的尽头

那些低矮的灌木如被割断的

小麦茎干

 

野天鹅扑棱棱飞起来

阴天,那种冷的压抑气息

驱赶我如虹吸效应中的液体

 

不能再看到什么了

周长七十多公里的浩淼湖水

春季勃发冬季又堕为烂泥的植物

 

返回的路途

只有一朵无名的野花

挣扎于路边夯实的土壤中

 


夏末

 

难以判断,那是什么声音

电钻装机墙壁,还是葡萄藤拨节

它们执拗地

生长在我体内

 

洒水车过去了

太阳也懒得蒸发这些水珠

泛着泡沫的水

像气息奄奄的逃兵

 

搅碎整个夏季的

并不是厨房的搅拌机

而是那些曾经光彩夺目

隐藏于人们心间的念头

 


黑 暗

 

浩渺无边,一只麻雀压着树枝

随后跳起,扑着翅膀飞走

雪从松枝上落下

“簌簌”的声响像

春节我们积攒零钱

 

月光拨开乌云

投射下的年轻的光晕

芨芨草从那种光中

摇身在脚印里

抬起头来

 

黄土高坡,人的脚印

与无数生灵的脚印

写在雪天后的夜晚

 

这是多么荒凉的活着

 


铡草记

 

青草吐着蕊,有些许微凉

牛反刍青草,响动切割寂静

它望向平静,并将其放置于万物之上

木门绣满霉斑,灯泡裂着黄光

如瓷器斑驳的开片

蘑菇飞翔着自身

将潮湿在角落发酵

牛用尾巴甩打着蚊虫

植物的绿色之血在铡刀的起落之间涌动

祖父用手把紧着草束,一下下对铁舌做着送赠

最难忘,他满身汗味

平静里的恍惚

 


虚无引

 

日日伏在桌前写诗的人

用目光牵引着蝌蚪

牵引着内心的胎记

 

秋后,站在街上

无法在众人的行走中

无大喊

 


锁眉憎

 

路之尽头,便利店犹可喝酒

雪花啤酒与泡醋花生

 

卷边的时尚杂志上

女明星的笑枯燥泛黄

 

电车转过来转过去

行色匆匆的人们

有哪一个,不是旅人!

 


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

换一个位置,也许暂时

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此时,人们第一个动作是

掖紧衣服,匆匆走路

出于人类自身的本能

 

而我想,我偏不

 

起风了,那个在风中瑟瑟发抖

衣袂胡乱被吹着的人

依然是凡夫俗子一个

 

落葵(1984-),男,山西人,暂居新疆,有诗集《阅读全部日志》、《行走中的仙人掌》两本,诗歌散见各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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