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青 | 你们的眼睛，在我的眼睛里睁开（组诗）
世间
太阳到达小城边际山顶
从阳台望过去
它刚好与五楼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楼与楼的空隙凹陷下去
如以此为基线
一部分在阳光中
一部分已进入暮色
正好印证了我对世间的理解
我的声音
我的声音难听。在一片颂歌声里
我是插进去的
我在寻找认领它的耳朵
并对它投来理解的尊重
世界修理厂
雨点射钉似的钉在夜的躯体里
要把散架的世界修补如初
晚年的天空
必有一场雨
将落未落
他略显慌乱
把年轻时晒出去的一一搬回
他把自己忘在了外面
雨落了下来
磨刀人
磨。她在磨自己身上散落的骨头
空有杀时间的心
想起小时候猜过一个谜底为柴刀的谜语
“黑黑的小老人”
冬雨
冬天的雨有了迟疑
获得了自省。滴在铁皮屋顶上
“滴哆 滴哆 滴哆……”
亡灵在夜晚拄杖赶路。寒风里
液体的流动正在向固体冲刺
灵魂的白骨头就要锻打出来了
我的墓碑
骨头是横
灵魂是竖
现在，我再也背不动了
你如经过，请不要停下脚步
凌晨三点的阅读
一杯浓茶把我放在凌晨三点
茶是本地小镇的特产
狗牯脑茶
改变了我平时的习性
你拱来小蜗牛
在手机屏幕上
身后的啖液，一粒粒汉字
星空中的群星
握在手里
多么美妙的体验
我注视着慢
在小镇凌晨三点的寂静里慢着
一闭眼睛
就钻进里面去了
他在人群里走
他在人群里走
身上嵌着一个大的木桶
现在，他在下悬梯
背上的木桶，似一个活塞
把他往下压
压进地洞。榫往地心掘进
口朝上的木桶
成了收集器
而他听到父亲的双手举着成熟的稻穗
沉重地甩在桶壁上
甩在梦的弧线上
把粮食的归仓修改成钝挫之声
深夜寄北
我没能学会安慰人，只能说——
“挺住！”多么矫情啊
在你的无助前我束手无策
你的无助也是我的无助
你的绝望也是我的绝望
我们共有了一场雪覆盖灵魂
从我的立足之地下到你的安身之处
还不止这些，寒冷北方而来
裹挟多么可怕，那些宏大的语词
个体成了它们精心包装的献祭
每个人都自愿或不自愿地参与到了
那场仪式
无助是真实的，绝望是真实的
生活有时反而成了虚幻
它一次一次突破我们偷偷捂住的底线
我们又立场那么地不坚定，总能找到理由
为自己穿上一件皇帝的新衣
还没有被说穿啊。那个天真又会说真话的
孩子还没有降临到我们中间
南京
写下南京，就是写下华沙、奥斯维辛
现在的叙利亚、伊拉克……
我是你，是他、她，是37年南京城里的普通人
是曾经的犹太人，是现在的叙利亚人、伊拉克人
你们的眼睛，在我的眼睛里睁开
诗歌里的树
把故乡的荷树、野樟、松树、杉树
毛竹等等，移栽在他的诗歌里
构成一座大森林，逝去的时间
在诗里构成年轮。他在诗里反复练习
那声最清脆的鸟鸣
复诉
在一辆正在行使的客车上，一车人
都在谈论一个人的死，他们把
死剔开，在谈一个奇闻
轶事。他们热情高涨
每个人都使劲张开自己的耳朵
生怕有某个细小的细节漏掉
他们都在跃跃欲试地准备好了做第N手贩子
把听到的添油加醋地再复诉出去
而这又刚好符合大家的趣味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死在妓女的床上
他们是嗅到腥味的猫
拼命地往上面扑，饱餐一顿
在桂花树下读《不可言明的共通体》
此刻，她背靠的那棵桂花树的花香
获得了走神的理由。但另一个问题是
月月桂？八月桂？或是有其
专属名称？连续几天的大雾预警
最直接的表象是身边的石凳布满小水珠
的腺体。学书法的小男孩回到了字帖
她从伦理的责任中暂时解脱出来
——两个小时，20页的阅读量
《不可言明的共通体》
她获得了生活中艰难的疏离
（必要的疏离。）闹铃的箭令刺破周遭空气的波面
这是自己预先设计的切断
她要赶在那个点完成一次并轨
——小男孩跑了出来
她握住生活伸来的另一根线头
叶小青，笔名五里路，男，70后，江西遂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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