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 这一年送过的信
吴铭越 | Ⅴ■■
(节选)
爱每一滴水,
包括拥挤的人群,
光秃秃的树,以及夜晚,
爱黑马也爱红马,
包括被宰杀的猪,
散去的乌鸦,以及浮云,
爱纯洁,爱沉重,
爱永远看不到边的星空,
爱睡梦中的孩子,
包括十字路口,
神秘的相遇,以及永恒。
唐允 | 山中
虫声细碎,鸟鸣在很高的地方跃起
下垂的溪流声击穿了大地
闭上眼,我能听到暮色
在我脸上刻画的轻响
如此犹豫,晚风拉着我的衣裳
坐进怀中
像一个女子
过了多年,我才知道她的爱情
侯存丰 | 一念
去年,我换下褶皱的车间呢绒服,
感觉一身轻松,在钦州世博园。
宽敞的热带雨林小道,迷人的气息,
我打算读一篇《一点墨》
给她听,给她红墨水的小脸蛋。
而我为什么又听到工牌号的摩擦声,
橘黄色厂房,套着白锡纸的钢管……
我不是轻松了吗,这摩擦声让我困扰,
直到一天夜里,读到“是身如丘井”,
我才恍然:当初在钦州,饭馆螺蛳粉
吃起来,既非沈园,亦不是漆园。
田晓隐 | 风吹旷野
我在地上赶路
乌鸦在天空赶路
风吹旷野
为躲避一场雨
所有的蚂蚁都学会了长出翅膀
想要钻进我的喉咙
想要钻进乌鸦的喉咙
路越延伸越窄
我和乌鸦成了两个黑点
钻进喉咙的蚂蚁成了一种比喻
风吹旷野
我和乌鸦是挂在乡间树上的两颗核桃
互相摩擦
永不开裂
蚂蚁在核桃内部探寻出路的九曲回肠和苍茫
两颗核桃在手里转动
就像拨动佛珠
李树侠 | 夜行的人有着草木之身
真喜欢这样
风一直吹着
夜翻开黑暗之书
走在路上的人
仿佛都有草木之身
迎合雨后清洁的气息
爱沟渠微微荡漾的波纹
此时钟声自远处响起
仿佛为失去巢穴的鸟祷告
诵读的经文走过胡同
然后又慢慢转身
影子在一盏灯里亮着
一忽儿跟我重叠
一忽儿又跟我分开
骨与朵 | 海的骨
(节选)
15
也想过去死,很多年前
整夜在屋顶哭。真叫人怀念啊
那样的激烈
苏浅 | 登布达拉宫
去布达拉宫那天
天空明净
还有特别蓬勃的白云
堆聚在金顶上空
顺着台阶往上走
天空越来越低
人生越来越高
慢慢地
慢慢地——
就觉得自己可以一直
走到天上去
布衣 | 流星
流星似乎总是在天际滑落。在群山之外
有一个幸运的地方接纳了它
有一天它出现在我的故乡——
像我死去多年的兄弟,重又回到了人间……
阿九 | 寂静
我是那不断遗忘却无法损坏的
黑夜的本质,
是它永远留下的黑色的基础。
在“昨日”我就已经是静谧的。
我的夜正是静谧的“灵魂之夜”
和足以自负的黑暗的知识。
穿过一片密林,黎明与凉风将至,
带着能将我立刻埋葬的真理。
这样的预言像一支响箭,
不知何种弓弦堪能为它送行。
马新朝 | 一截木头
滚动,挣扎,叫喊,撕打
一截木头,从山顶上一路滚下来
它依仗自己有很多的理由:一棵树的深度和蓝
以及一棵树的全部力量和正义
很快它就沉寂了,不再申辩
躺在山脚下,缓慢地变黑,腐朽,溶入泥土
我惊讶于这片泥土,你用什么样的理论和观点
说服了一截木头,使它服从于你
一截木头在腐朽前,一定看到了泥土深处的闪电
一定看到了石头里某种不为人知的铁血定律
臧棣 | 农事诗
为这小小的铁铲
能准确地使用,他不停地
弯下身子,一点也不介意
小家伙是否会反过来
变成他的主人。比蚕叶
更粗糙的蕨类纤维
吸引着他走出笼子和本能,
新鲜在完美的角落里。
一番享受,剥开劳动的
壳或皮,甚至能纯粹到
这样的程度:从旁
不会有闲人提醒他——
忘我忘到一多半
也很有趣呢。他是大地的
一滴汗珠。他的背影
因笨拙而正确——
活像一只成年的棕熊
在浅滩上捕捉鳟鱼。
不过,方圆几十里
可没有什么鳟鱼,
最接近浅滩的地形
也只是一大片洼地。
几场松懈的春雨
分配着四月的清新和明媚。
几处北京的小江南
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
却一点也不勉强。
还挑什么吉日呵——
如此,心声激动着口头禅。
让野生也倔强一回——
用了一个下午,在小河边的
柳树林子里,
他挖荠菜
入迷到移情,直到
四个红塑料袋都塞得满满的——
鼓胀如村口的小作坊里
按传统工艺炮制出的灯笼。
米绿意 | 雪书
我很少询问:雪试图表达什么
即使多年前
记忆里最宏大的一场雪
雪花像染白的树叶
像初怀抱负
纷纷扬扬离家的孩子们
落在合拢的手上
好长一会都不融化
无论谁迎面走来
都不会马上看清他的脸
我一直觉得
无论谁迎面走来
我都会爱上他
都会有一场炭火般的
悲痛的爱恋
和永远
被抹去踪迹的告白
呆呆 | 榆树街
榆树街没有榆树
有个女孩,每天黄昏走出巷子。她穿短牛仔衣
头发垂到腰际
她母亲在巷子尾开杂货铺
喝花露烧,咳嗽药,还把白布胸罩
晾在河边电线杆上
那一年。菬溪边的河埠头还没拆掉,很多年轻汉子
有事没事,就来打几斤黄酒
江一苇 | 无限悲凉
母亲大清早打来电话告诉我
家里的牛犊
昨天夜里
死掉了
阿步 | 麦秸垛
那时候,我们用去无数的傍晚
藏进麦秸垛里
只为等别人来找
只为当麦秸被悄悄地揭开时
我们的哇哇大叫高过所有的蝉鸣
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结束
哪怕用尽了一生的傍晚也不愿意结束
那是永远也不会重来的喜悦
李叔同 |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边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翁贝尔托·萨巴 | 墓志铭
活着时我向死亡的多数说话。
死后我拒绝礼遇而要求遗忘。
纳兰 | 千手千眼
从垂下的柳丝那里模仿柔和谦卑
“笔直”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感叹号,问号里藏着秸秆
弯曲的仿生学。
谁的成熟还如麦穗带着金黄的芒刺,
谁就要被架在火上。
稗子和麦子混杂,
如孪生、如鱼龙。但燕子有分辨的剪刀。
一株麦穗内心饱满安坐于枝头
一千株麦穗的手里握有千只眼睛。
谷川俊太郎 | 胡萝卜的光荣
列宁的梦想消失,普希金的秋天留下来
一九九○年的莫斯科??
裹着头巾、满脸皱纹、穿戴臃肿的老太婆
在街角摆出一捆捆像红旗褪了色的胡萝卜
那里仍有人在默默排队
简陋的黑市
无数熏脏的圣像的眼睛凝视着
火箭的方尖塔指向的天空
胡萝卜的光荣今后还会在地上留下吧
李敢 | 木耳
在清晨,我选择了
坐在泥地上
像一根朽坏的木头样
我有一身的黑
木耳丛生在手臂
及腿股上
我吃下黑木耳
晨雾在身体上蔓延
过路人,如你在树下望到一架骷髅
不要惊疑,转身走你的路
李阿龙 | 青苔
雨洗的墙角,青苔从石缝
弥漫出,摸上去,像婴儿新生的绒发
院落,凉光洒下,红砖地面上,冒出一株株野草
荞麦苗,荠菜,玉米菜,玉米秧,蒲公英……
这些都能做面汤,奶奶高兴时,把它们放在
小铁盆里淘洗
我心里欢喜,推起小铲,推掉那石面的青苔
或许是我又粗心,漏了一些。奶奶滑倒了
也把那些野菜,带到了坟上
未可可 | 诗歌中的自传性
愤怒的尾针。
平静的湖。
故事和风景在双向行驶,
既不停止,也不抵达。
但地平线越来越开阔。
张作梗 | 提灯的人
近处,看见他提着灯在走
稍远一点
看到灯提着他在走
再远,只看见灯
独自在夜色中走了……
窦凤晓 | 他的梦
凌晨一点
他睡熟了
我在天边看着
松鼠骑马送来粮食
空腹者在人间打坐
这样,他的梦
比我的远方更远
也更大了
吕德安 | 时光
闪电般的镰刀嚓嚓响,
草在退避,不远处一只小鸟
扑的一声腾空逃窜
到你发现草丛里躺着一颗蛋
我已喊了起来——草歪向一边
光线涌入:它几乎还是透明的
现在我们喝酒谈论着这件事:
那时你躬身把它拾进口袋
不加思索,而你的的姿态
又像对那只远遁的鸟表示了歉意
明迪 | 爱丽尔
啦啦啦,你尖叫着饱满的混浊
摇摇摆摆游过来
吔吔吔,你揪住我的尾巴
引诱我用声音换取一双会走路的脚
喔喔喔,你眼睛发绿,七条尾巴竖起来
哦,亲爱的七姑,或者八婆,我爱死你嫉妒的样子
拿走我的声音吧,去跟王子说我不存在
嗫嗫嗫,你向上翻了翻白眼珠,拽住我的手
放心,我不会用海草写信,要写我也会说我不爱他
我爱巫女,爱你的醋劲,你的疯癫,你的绝望
哦,最最亲爱的七姑,或者八姑,你眼睛吐出白沫
七八条尾巴孔雀开屏,像一张巨大的网
横着扑过来,把我逼到海角,你的无名趾刚好掐住我喉咙
柳宗宣 | 分 界 线
长途大巴车从雨水涟涟之中
忽然驶入,明晃晃的阳光里
那是1999年2月9日8点
我从南方潮湿夜雨脱离出来
进入安阳地界。干爽的空气
阳光普照;天空一溜烟地蓝下去
华北平原灰蒙,苍茫而苍凉
亨里克•诺德布朗德 | 星座
午夜,在睡梦里我被蚂蚁入侵
它们把我抬上高山
再到更远的高原,又奔向新的高山……
黎明时醒来,我是一个星座
在一口井里,一个身影,正饮着
清凉的井水,从那已弃他而去的手里。
圻子 | 寒山
寒山远,远如通往寺庙的石径
它倾斜在隔世的白云里
我闭目思忖的梯子伸向安魂的宫殿
但我得返回,在困惑中重新出现
屈服于乱世。而那山上的僧侣
曾说过:“善于心生,
是相对的,如万物一般。”
于是我与流水一同行走
抱薪取火是否寂寥,我不敢肯定
难道月亮里也有绳子?
通往寺庙的石径在寒山内
难道是神递给的安慰?
远远看去山顶上什么也没有
只适合安顿我越来越多的羞愧
霜白 | 慰 藉
我的爱是一块棉布
它反复擦拭着我的外壳
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
我看见最亲切的一切更加渺茫
在我的回忆之灯背后
它们都是摇曳的幻影
我的面前是一片漆黑。它们
在推着我移动、错过
孤独的心脏。汉语的水银
我所有的劳动是
把它镀上玻璃的反面
那镜中的人比我完整、真实
而当我伸手触摸他
却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墙壁
江离 | 阿拉比集市
一首诗有它的原因,它的结果
可能并非如你所愿
十多年前,父亲揍了我一顿
作为抗议,我离家出走
跳上了一辆驶过的汽车。
也许你们一样,挨过揍,然后等待
随便去哪的某辆汽车将自己带走
可一首诗能将我们带到哪里?
它生产着观念,变换着花招
它在享受过程的快感中取消了目的。
就这样,我,一个莫名其妙的乘客
看着阳光下两边耀眼的树木、村庄掠过
而一阵晕眩,年轻岁月的风景
在迅速退入记忆的后视镜。
最后我们到了哪里?
一个后现代的阿拉比集市?
那么在一首诗中我应该敲碎它、拆散它
重新编织它,在里面加上反讽?
当我们不得不失望而回
事情的因果将被倒置:
我跳上了一辆汽车,离家出走
作为惩罚,父亲揍了我,那是在十多年前。
刘义 | 高铁时代的读书人
时速440公里,仿佛微信圈不断溢出的时间
我选择删除或屏蔽,以减少对肉身松弛部位的冲击
打开扶手处的小桌面,窗外的铁塔投入纸杯,惊起清水戏剧性的涟漪
明末木刻栅栏内的王维,翻到接近傍晚一页,滴下一行潦倒的眉批而消失
一束光爬过合金玻璃折叠的人生梯子
搭在中年驼背的影子上,画一只33度轻微弯曲,白蝴蝶的眼睛
你曾经向往的山水,这枚古典印花的钢钉,被虚拟的拇指按进现代的墙壁
我还是希望在很浅的白纸上,用露珠含过的汉字栖隐余生
还叫悟空 | 流经恰卜恰的黄河
流经恰卜恰的这段黄河也结冰了,足以经得住从德令哈飞来的赤麻鸭
籍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候鸟,喑哑已久的河水也有了粗砺的涛声
每天,不特定哪个时辰,总有人在对岸指指点点
在雪地里觅食的牦牛,偶尔以几声低抑的“哞哞”作出回应
天再冷一些,哲耶寺的喇嘛们就会从冰上滑过来了
到那时,恰卜恰的街头到处都是红色的水流
到那时,有人穿过一个街区就会说一句:每条河流对岸都是一个敌国
夏珂 | 写下即是永恒
都在那。
所有的词都在那。
所有的词的嘴唇都在那。
所有的词的嘴唇描述的我们都在那。
但我们已不在那。
燕窝 | 一只猫
一只猫充满力量
站在路口
石阶沿着土坡爬升
一个报纸和早餐摊档还没开张
道路在前方,还没有被人群碾压
夜里的小酒馆在凌晨发出巨大明亮的嚣响
岭南的小叶榕和文竹,各自独立
它们是短距离的树木
它们是外省青年
它们在栅栏内
向栅栏外投掷酒瓶和力量
一只猫
它拱起背拉出一张弓
它愤怒的背
它愤怒的咆哮
一只猫充满警示,它就要发射十万利箭
它用茅草发动今天早晨的一场大雾
锣鼓齐鸣。“谢丞相箭!”
一只猫突然跳进草丛
它暴露了身体
王小妮 | 穿裙子的稻草人
在这个国家的茫茫田野里
有穿裙子的稻草人。
她是唯一的一个
在古夜郎国的水田里微微斜立着。
城市淑女屋里出来的这件连衣裙
每一个夏天她都渡过15岁。
她能飘能旋转,有时候还能飞一飞。
农民说,哪儿舍得裤子给个草人穿。
农民又说,城里捐来的不是些个好东西噻。
他们咒骂那块花围布
作个稻草人,还干巴巴的是个女的。
乡间里来了穿裙子的稻草人
麻雀们顾不得粮食了
日夜围绕,欣赏城市小姑娘的模样。
从此古夜郎国的稻米很安全
一天天颗粒饱满
收割就快了。
左后卫 | 话题
我们在咖啡馆里习惯了对视,却已穷尽
所有规范的话题,只剩下爱情。
你嗑瓜籽,磨磨蹭蹭不提回家的事。
你期待我冒险,并已准备好拒绝。
我们聊烹饪,聊岛上渔民出售的
那种油煎小虾,我们拿到甲板上吃……
我们聊啊我们聊,我们仰靠在沙发里,
如同站在积雪的海滩,万念俱灰。
仲诗文 | 芦笛
自从有人活生生把我从芦塘砍下
我就拥有了一副忧伤的噪子
田野是美的,山川也是
低着头,慢慢走没的是人
晚风中的庄稼、炊烟与孩子
你们是良善的一切,不需要我来赞美
肉中之刺,失心之人
你们是痛苦的一切,也不需要我来宽慰
我宁愿,没有人听到过我嘶哑之音
万物也没有触摸过我的灵魂
何三坡 | 落叶
(节选)
秋天了 我的院子里堆满落叶
它们颜色金黄
风也吹不动它们
于坚 | 赦免
玉米亮了 羊群更活跃
石榴园初显黯淡 谷仓敞开大门
橡木酒桶闪着光辉 天空高蓝
马车昂首跑向田野 蚂蚱在飞
河流退去 石头出现在深渊
落叶滚滚 手拉手走回大地
一切都朝终点涌去 如果你还在路上
你也要加入 如果你还没有镰刀
你去向落日讨一把 如果你还没有头发
风会抓住你的头顶 无论谁都可以收割
无论谁都会收获 收获粮食 收获忧伤
收获死亡 这是秋天 盛大慈悲的秋天
神已经赦免了贫乏
潘洗尘 | “写于斯德哥尔摩”
去瑞典写首诗
是件重要的事儿
写不出来没关系
那就回来写
不管在哪儿写
都“写于斯德哥尔摩”
孟醒石 | 每个好人都有舍利子
一个人的骨灰为什么只有那么一点儿
骨灰盒里狭窄的空间只能盛下三斤面粉
剩下的骨灰哪去了?我一直怀疑
直到我看见夜空中的银河
看见宇宙中飘荡的白色尘埃
才明白,其余的骨灰
定被火葬厂的烟囱送到了太空
并且,每个好人都有舍利子
只不过我们管它叫星星
耳东 | 座位
我坐在我的座位上
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
好像是一枚钉子将我钉在座位上
一个人走来
这是一个庞大的剧院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到处都是座位
他坐到我的座位上
潘新安 | 其实我也想去也门
其实我也想去也门
乘一次祖国派来的军舰
其实我也想去尼泊尔
再坐一次祖国派来的飞机
或者去云南边境的甘蔗地
让缅甸的炮弹炸死一次
然后爬上屋顶,插五星红旗
但是我很忙,我走不开
黑暗里我在床底下挖坑
黑暗里我把我的童年藏好
为了让他永远有一个家的记忆
一定是在黑暗里撞的
我红肿的脸
但多么像贴着一面小小的国旗
一种情感让我变得强大
外面,推土机已经冲垮了竹篱
屋顶开始震动
房梁上的灰尘落到碗里
十鼓 | 那些灯从遥远的天上来
那些灯从遥远的天上跳着舞
越过了高山和大海
越过充满死亡的山谷
越过路边等候的行人
像接受到我的呼唤
来到我身边,我被无限照亮
四围都是闪烁的大雾般
我相信自己站在宇宙的边缘
相信一定能把你呼唤到
然后和你一起跟随那些灯
去平行的世界里
忘记懊悔,忘记愤怒
忘记自己和结婚的相片
只要风轻摇着回到落满梨花的墙边
悄悄躺下听小麻雀尖尖地叫
立杰 | 前年的圣诞老人
我累了,把头仰在软软的椅子靠背里
看到了前年就站在墙上的圣诞老人
现在,仍然笑咪咪的看着我
我说,你多幸福呀
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会老
一个姿势就可以了却一生
他说,你来试试
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 | 白色上的白色
(节选)
三
雨落在灰尘上,就像落在
李白的诗中。在南方
时光有一双大大的圆眼睛;
在南方,麦子翻滚,
它的鬃毛迎风而舞,
这是我的航船上
招展的旗帜;
在南方,土地散发出白色亚麻的气味,
散发出餐桌上面包的芳香,
阳光浅黄色的灼热侵占了水,
它落在灰尘上,轻盈而炽热。
就像落在诗中。
陈星光 | 浮 生
(节选)
如果只有你是火焰,是否会燃烧到永久。
最高的星辰,伤人伤得最深。
人世从来不公平,可怜了自尊。
那擦干眼泪的人,留下了琥珀——
一颗破碎心!
廖江泉 | 我在哪里
我在车站,在码头
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
有时也在云隙间
是啊,我无处不在
我在奔忙的人潮里
我总在,加速度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手无寸铁
足无立锥之地
为什么,我又总在虚无里
回应我的,都是呼啸声
王小拧 | 饥饿
阿哩捻灭了最后一支烟
裹紧身上的大衣
走向弄堂深处
路灯忽明忽暗
似乎站街女郎的红色裙子
可以再短一截
阿哩说
已经饿了很久了
隔着一层薄纱
一对乳房
在说话
刘郎 | 灰喜鹊
灰喜鹊。我想起这个
毫无意义的词,如果没有前缀
如果没有属地的限制
它只是众鸟中的一种,有翅膀
羽毛,和任何会飞的鸟
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要说的是:
十多年前老家院子里,那棵
槐树上的那只灰喜鹊。它是我
失散多年的兄弟。那一年,
大雪落满平原。我早晨起床
拉开房门,全世界都是白色的
只有它是灰色的。只有它
站在槐树枝头,与我互道早安。
李继宗 | 梨花落于此时
梨花落于此时,风起时,一日将尽时,你抹锅涮碗
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时
梨花落于小院最为寂寥时
你看了一眼手机短信,自己给自己说
“又不回来”时
梨花落于你陪着写家庭作业的女儿
女儿时不时偷看你一眼,但不敢提醒你正在发呆时
辛波斯卡 | 凌晨四点
从黑夜到白天的时刻。
从辗转到反侧的时刻。
年过三十者的时刻。
打扫干净迎接鸡鸣的时刻。
大地出卖我们的时刻。
风从熄灭的星星吹来的时刻。
如果我们身后什么也没留下那会怎样的时刻。
空洞的时刻。
空白,空虚。
所有其他时刻的深坑。
没人在凌晨四点会有好心情。
如果蚂蚁在凌晨四时心情好
——那就为蚂蚁干三杯。然后让五点快到
如果我们还想活下去。
陈润生 | 礼物
躲去山中
每日写字,打柴,种地,喂猪——
闲坐山顶望落日
下雨时捡菌
炖一锅鸡汤
夫人说,你潦倒半生
终于给了我
最好的礼物
津渡 | 苔藓
我多么想领养那片苔藓
到河滩上采石的人,铁锹砍下的那道白印子
深深地留在我心里
那曾是花头垂下来的绿毯,夏日里
龟之腹的憩息所
我的整个荒芜的人生,都需要那片绿、清凉的抚慰
陶杰 | 喻体(五)
她早晚会长大,胸脯
像心事一样明显。
我不停地催促她跑,让她晃动出
果汁溢满玻璃杯的样子。
为了保持新鲜感,我屡次
故意失手。一天换一种发式。
夜里睡不着,挖空心思
找一个新奇的比喻安慰自己。
第二天我忘了她的名字
正好叫她“安娜”,或“玛丽”。
随你怎么想,这也许是
所谓形而上的需要;也可能
仅仅是因为我喜欢白种女人的浪叫。
我不是那种念一句“芝麻开门”
就能找到好感觉的人。
给我一架梯子,我也不知道
应该爬上还是爬下
向她求救:伸出舌头
舔她的裸体,一边叫她
魔术师。穿衣
还是脱衣的问题,可以用
睁眼还是闭眼来代替。
熊曼 | 远方
我想要与之促膝交谈的山水在远方
我想要与之大醉一场的朋友在远方
我想要搂住痛哭一场的爱情在远方
山迢迢水迢迢啊
远方桃红柳绿的站在那儿
明媚得令人羞愧
一想到这儿 我就想哭
张建新 | 在青林寺或不在青林寺
我比雪晚一些抵达
进入青林寺首先
要进入到一场雪中
我是人群中的早起者
一行遗留和消失的脚印
见证了这些,也见证了
雪仍在身后落下
鸟群在树枝上落下
我在早课的经声里落下
美国 W. S. 默温 | 在 前 门 旁
雨穿过清晨
一只老蟾蜍在那个长长的水洼里唱歌
幸福就像水一样古老
芒原 | 落 日
旧式的铁匠铺。一块烧红的铁,欲裂
锻打的暮晚。秋风吹起一池褶皱。星辰正冒着水汽
此时,远方汲水的人,弯腰提起家国
唐不遇|第一祈祷词
世界上有无数的祷词,都不如
我四岁女儿的祷词,
那么无私,善良,
她跪下,对那在烟雾缭绕中
微闭着双眼的观世音说:
菩萨,祝你身体健康。
阿赫玛托娃(俄) | 爱情
时而像蜷曲的小蛇
在人心灵深处变换魔法,
时而像温顺的雏鸽
整日在窗台上咕咕低鸣,
时而像在晶莹霜花上猝然一闪,
恍若沉睡在紫罗兰的梦中
小羽 | 一个无神论者的假想
在做饭的母亲说
“今年夏天真热死人了”
我趴在空调房朝外看
猫和狗各自找到庇荫之地
还是有很多树叶 花草
像我常见的被病痛击伤的人们
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又在适当的时候出现
该多好
嘿
我闻到了来自厨房的香味
我要停止这些想象
李南 | 灵魂需要蜜喂养
灵魂需要蜜喂养——
野花和丁香树——不如你的话语。
穷人只有斑鸠,寡妇只有小钱
四月——飘浮着柳絮……
我们一举起酒杯,就喝下了悔恨
音乐——代替了沉默
带上世界地图——到蜂箱跟前、到海滩边
——灵魂需要蜜喂养。
伊有喜 | 避雨的方法
碰上下雨我也不怕
我有很多种避雨的方法
把报纸放在头上
用衣服把头包住
把公文包举得很高
在别人的屋檐下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从一把伞到另一把伞
阳台窗户广告牌
高大的房子也能挡一阵子
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怕
我就在雨中东躲躲西躲躲
江浩 | 夏天是个胖子
水蜜桃是个胖子
咬一口,滋滋滋淌出汗来
西瓜是个胖子
按进水池,一放手
天生,会冒出头来
足球是个胖子
躺在了地板,还翻来翻起
睡不着
爷爷是个胖子
当他递来这些东西时
就像一尊弥勒佛
李文武 | 果塘路
果塘路与我结缘
其实不是一天两天
早在这儿工作之前
我就熟悉了这条带有
玫瑰味儿的路
只是作为一个
严重的鼻炎患者
再也嗅不到
那种味道了
张建新 | 在青林寺或不在青林寺
我比雪晚一些抵达
进入青林寺首先
要进入到一场雪中
我是人群中的早起者
一行遗留和消失的脚印
见证了这些,也见证了
雪仍在身后落下
鸟群在树枝上落下
我在早课的经声里落下
陈克 | 寒冬思过
愿意冷,做一条冬眠的蛇
愿意脚冻僵,让出天下的道路
愿意在窗口倾听贫困的风声,只接纳,不复述
愿意在寒夜锁好大地的仓门,不隔山打洞,也不转世轮空
愿意久病,孤坐,减思想的肥
愿意忍痛,蒙冤,放下余生,替他者悲
甘南阿信 | 在兰州黄河边听雪
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以放下一切。
什么都不去想,不尝试去做。
一棵冬天的树呼吸。触手处
栏杆冰凉、潮湿。
身旁苇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些不安分的小东西,在暗处窜动?
远处建筑……仅余轮廓。
渐渐转暗的光线中,我隐隐觉察到
沸腾的雪花下面
河水,正慢慢拱起
它黑色、巨大的脊背。
美国 W. S. 默温 | 在 前 门 旁
雨穿过清晨
一只老蟾蜍在那个长长的水洼里唱歌
幸福就像水一样古老
天武王 | 松针回到了时针
(节选)
要找到时针。
要眼泪不要哭泣。
要在地上画圈,因为妈妈会来。
要像吉尔伯特在地上爬,
因为美智子的一根头发。
要声音,不要发出声音的器具。
要鳄梨树,不要梨。
要关闭在脑海之外的回来,
要时针找遍秒针。
谢谢所有诗人们和阅读的朋友们,祝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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