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蝴蝶 | 第一个走进清晨的人
‖ 不如相信一枚叶子
里面尚有阳光
露水,老街道,豆腐摊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给了你一个最好的黎明
桌子上的明信片里裹着刀叉
一头牛在澳大利亚不知道吃什么
它的脊背闪着银光
踢踏着走出去
向日葵的花朵比太阳还金黄
它对着你笑
你干嘛不莞尔一笑
‖ 无需长出翅膀
北风又如何
无非吹来或者吹走一场雨
人间按兵不动,秩序从没被打乱
海岸线还是若隐若现
一条鱼向另一条鱼打招呼
生出翅膀的未必是好事
飞那么远干什么
牵牛花爬上了墙头
你吓唬他说要撤掉小梯子
他害怕了,这就挺好的
‖ 一场大雨之后
陌生的兽,徘徊在寓言里
随时都能吞下一座森林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也未能幸免
他们茅草屋里摆着的毒苹果
还是鲜艳如初
某个城市圈养了一场雨
虾兵蟹将成了猛虎
在老城墙上耀武扬威
朝廷派出的救兵还在半路
粮草已被匪人打劫
审讯室里关押着猴子
怀疑它指使了一场暴动
猴子吱吱地叫着
模样有时候挺像一个人
‖ 暗夜里企图拔出自己
有些不安,无法觉察
最细小颗粒的落在野樱桃树上
而雨后,地上的花朵比树上的还多
一些枝条,相互抽打
太疼了,乌鸦起身离去
它的灵魂,在黑暗的柱子上喘息
萤火虫一闪一闪,扎成新的花束
有果子走出来。青涩,毛茸茸
在一堆死亡中确认新生
‖ 算卦
算卦的人穿蓝衫,灰裤,皮鞋
说话有着阴郁地美
不给别人算命运,前途,凶吉时
便在家养猫,养兰花,看书
我说是我错过春天,还是春天欠我太多
我像个乞儿,向空酒瓶子要布偶,山坡,月色
要红裙子,口琴,月季花
要誓言,水晶项链以及情书
他说爱猫吧,并且送给我一只
然后指着门后说“把那个你也带回家吧
‖ 午睡
峰峦平躺。一条山路
在身体里弯曲
坑洼的地方,打磨着耐性
杏花和梨花交替出现
在窗口的转弯处轻轻摇曳
微风用最细小的分叉
触摸到了含羞草的火焰
屋檐越压越低
类似黑毡帽带来一场暴风雨
依次从水里捞出鸟鸣,云,花的种子
隐形的星星闪了一下。又一下
斗胆化成磨盘
豆子里的奶白色,发出醇香
‖ 被母亲绑起来的粽子
没有谁哽咽,或者不安
留一个秘密通道,让几只红枣逃出来
母亲善于的事情很多
能在三尺白布上
绣出祖国的大好河山
一只粽子被母亲绑起来时
植物们的呼吸,大于母亲的呼吸
它们有多少枝条,就打多少死结
喀喇喀喇响,不是返回的声音
‖ 那年的水
若浅一些呢?更浅一些呢
让哲人的语言,穿透几个世纪
把无数的情节改成另外的情节
再向水里扔硬币,创可贴,解毒药
说两句顺从官府的话
那么就不必恨流水,给某个症结找出口
水上依然会有波纹,倒影
万物都在水里相遇
它们排列有序,不会乱作一团
‖ 消失或者失去
即便在梦里
也能听到坍塌的声音
与之抗衡的手臂
只能抚摸压扁了的躯体
而某人,在缩小
必须时刻提醒自己
他确实存在过,又确实离开了
你看到老树在摇曳
每一片叶子都可以幻化成人形
它们认识你
也认识在树下经过的人
一些神仙可能也路过了
只是没留下痕迹
‖ 山里的幸福
清晨,离几声鸟鸣最近
它在窗外呼吸,我在窗内呼吸
我们不慌不忙
都有小剂量的幸福
院子里种着矮小的植物
无关紧要的开着或者不开
没开出花朵的,也没那么多心事
看房子的阿姨喊吃饭
她说绿豆粥里的绿豆
是她去年春季,亲自种的
‖ 第一个走进清晨的人
此时,允许把世界一分为二
忽略远山成长的速度
它只是一个虚拟的外延
凸起的部分,带着夜晚的薄凉
从云朵上返回来的绿
不动声色地落到草坪上
是的,天空最孤独的时候
就在那些草尖上休息
月亮倒是很让人操心
迟迟不肯离去
想必宫殿里的桂树还没有伸出新枝
挂不住它最圆的时候
‖ 女孩
女孩在兜售玫瑰
她似乎很小
小的只占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她直视着路过的男人
怯怯的举了举手里的花
她没有看向我
哦,小小的目光
已经学会了忽略一些人
‖ 鸟飞绝
大雨隔断山路
隔断过往的车辆
仅仅一夜
仿佛我就被许多认识的人抛弃
窗前幽暗,灯光只照出了两三米
一只小蛾子死了,翅膀却没有闭合
幸好梨花没开,杏树过了花期
我恰恰醉着。卧于一间小屋子里
醒来时,并不能记住这些
‖ 夜晚,更适合等
暮春。太阳还有不到三分钟
就会落下
我开始倒数一些数字
把它们从多数到少
最高的那棵老杨树还是笔直的站着
它能不能拉住什么
可是拉住什么呢
夕阳也有执拗的倔脾气
却有一些东西陆陆续续回来
在野外待了一天的羊群
升入天空的炊烟
还有不知道去哪里淘气的星星
我再等一会吧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回来
这是我等他的第七十一个夜晚
‖ 五月记事
耳朵里有东西
有嗡嗡叫的小虫子
只不过掏出了半个雨季
杏花就落得乱七八糟
月光藏起了左耳
无法在桂树上挂绳子
想荡秋千的小孩,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出来打招呼的女人是邻居
她风韵犹存
上个月,刚刚第三次嫁人
‖ 照镜子
邻水的人,都有善良的面容
穿长裙的莎莉小姐爱在水边照镜子
眉毛描得又细又长
嘴角的小黑痣在波纹里跳动
鱼群里的鱼,每条都围上来咬了一口
而她的先生,正在岸边散步
莎莉小姐扎上头发
把耳边凌乱的几根也收拢起来
从蓝色的云里,捞出红色的发卡
‖ 春天的北山
<>之一
凸起和凹陷的地方
充满了诱惑
看似走丢的事物
最后都会被带出来
小动物们,只吃野菜和野果
山谷里的水都来得莫名其妙
有着从没见过世人的干净
不知道它有没有记忆
一只蓝尾鸟曾把它当过镜子
<>之二
山中的阳光不炙热,不刺眼
它们把一座山的影子压在你身上
你也会行走自如
肩头就像顶着一枚落叶
只需稍微倾斜点身子
顺从内心的坡度
春季的草药还未发出来
药性隐藏在枯叶下
但是不必着急
北山会把失散的重新聚拢
几味加上一起
就是山里人治病的良方
也是羊群的良方
它们从背面走出来
就像是一朵一朵的白云
不同的是
白云是离开家,而羊群是回家
<>之三
执斧之人眼睛毒辣
会迅速找到笔直的树
不到一支烟的功夫
就能让粗壮的树木顺山倒
并砍去横七竖八的枝桠
运到山下
可能成为房梁,也可能是留下做棺木
他的小儿爆病死去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悲伤
没有人去追究,这是不是报应
‖ 石头
最先喜欢的石头
是躺在姨妈家村东的小河里
红的,绿的,紫的
透明的,半透明的
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玉
只觉得它们像一颗颗水果糖
后来家里盖房子
父亲把一块块大石头垫在底下
这些石头并不好看
可是父亲说
有了石头的房子,才可以住一辈子
门前的小沟越来越宽
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迈过去
有时犹豫半天也不敢跳
我把石头铺在沟里
石头便成了桥
那次去医院检查身体
医生告诉我
我的肾脏胆囊里都发现了石头
所以才会疼的要命
哦,石头原来也是病
‖ 对床的老人
他患的是哮喘
每到冬季就犯得厉害
大口大口的喘气
样子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哮喘刚刚好一些的时候
他又犯了胃病和前列腺炎
可是却坚持出院
他说,在乡下
有些病,不用浪费钱
挺挺就过去了
‖ 铁匠
其实,铁匠失业了
我所在的城市
已经找不到一个铁匠
也很难找到一块像样的铁
他们做了保安,搓澡工
扫大街的,收废品的
以及某个小区的守夜人
但他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无论干什么
都像手里握着一把锤子
都把城市看成一块巨大的铁
雪蝴蝶:女,黑龙江佳木斯人。在乡政府工作。喜欢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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