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不掉的吸毒前女友
《冰毒》剧照
刑满释放对于甘微微而言,是一件可怕的事。为了重新和李乐取得联系,她乘上烹饪课之机,拿刀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说:“我要见李乐,不然就死。”
前言
9月21号深夜,城市街道冷冷清清,稀疏的霓虹灯光下,夜市的摊位纷纷撤离。
我和一群狱友聚在李乐的烧烤店里吃烧烤,烟雾缭绕中,李乐陪我们喝啤酒。突然,他的电话响了,一个女人在电话里慌慌张张:“有人要杀我!快来救我!”
去年8月3号,我刑满释放,高攀来接我。那天,他带了十几个兄弟来给我撑场面,人我都认识,除了李乐。
坐在车里,他跟我介绍:“这是我坐牢时认识的好兄弟,叫李乐,我和他都是14年出来的。他在尧化门弄了个烧烤店,生意蛮屌!有很多小潘西(南京话,小姑娘)来捧他的场哇!”
在兄弟们的哄堂大笑中,李乐和我握手。我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觉得他很帅。
李乐像极了韩国某个偶像明星,他的烧烤店里,常有很多工厂妹聚集,她们打着微信买单的幌子,添加李乐为好友。对于她们或明或暗的追求,李乐常常统一回复:“叔叔都是32岁的人了,你们这帮子小潘西再撩我,下次把你们当肉烤!”
于是,就便宜了我们这群“活闹鬼”。这些工厂妹子,有的成了我们的现女友,有的成了前女友。
我出来没几天,就在烧烤摊上得手一个女孩儿。我得意之余,又很奇怪——李乐都32岁的人了,为什么对待婚恋问题却一点都不急?我为他的高颜值感到亏惜,就问高攀:“他是不是gay?”
高攀说:“哪个晓得啊?估计不是啵!老子这么帅!这么屌!他都没摸过老子的腚,估计不是啵!”
我对着高攀干呕了一声,玩笑过后,他说:“他前面那个女人刚被送进戒毒所,还没缓过来!”
“多大点事啊?” 我不以为然,高攀却叹了一口气。
高攀和李乐在牢里共处了7年,都不知道李乐有个前女友。他知道这件事,还要从监狱教导员到烧烤店找李乐的那天说起。
那天是农历12月27号,马年即将到来,烧烤店里的生意很忙。李乐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于是便回了电话。
“是李乐吧?”电话那头好像在等着他似的,刚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确认他的身份。
“是的!你是张教吧!啊呀!张教好!”李乐听出了狱警张为民的声音。他是李乐的教导员,两人相识 7年,出狱后并没有联系。
“你在哪里?马上告诉我你的准确地址,我来找你!”一个小时后,张教导员赶到了烧烤店。一见面,李乐就被摁上了警车,连烤肉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
李乐被教导员带走之后,兄弟们都很着急,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余罪、漏罪被查了出来。但仔细一想,“那也不可能是司法警察来抓他呀!”
当天下午4点多,李乐回来了,高攀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前女友甘微微,在牢里寻死觅活,非要见我!”高攀想继续问,李乐却很疲惫,不肯再说了。
高攀不甘心,大年初一,他把兄弟们聚到烧烤店,以给李乐庆祝“新生”为由,拼命地灌他酒。酒后吐真言,那天,李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他和甘微微的往事。
2006年,李乐正混迹在南京1912街区,是凯莱美KTV的一名“男模”。
“男模”是中国式的体面叫法,在日本,这个职业被称为“牛郎”,在太平洋的彼岸,叫“call boy”,当然,街头巷尾还有一种通俗的称谓——“鸭子”。
李乐22岁生日当天,赤裸着躺在KTV软包里一张血红色的欧式沙发上,一整瓶蓝带马爹利倒在他身上,继而,三个40岁的女人把酒舔得干干净净。甘微微就是其中之一。
甘微微是凯莱美KTV的VIP客户,李乐生日那天,她带着两个闺蜜来捧他的场。她们开了22瓶蓝带马爹利和一套高档的礼炮套餐来为他庆生,这也让李乐创下了“男模”单场酒水开启量的最高记录。
为了这个欢糜的夜晚,甘微微付款5万多元。她对李乐的喜爱不止如此,李乐手上的玫瑰金腕表,脖子上挂的千足金吊坠,都是她送的。
结束了生日狂欢,甘微微驱散了两位闺蜜,就带着李乐去开房。到了酒店的房间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冰壶,往里倒了半瓶饮料。冰壶顶部有两个圆孔,可以塞入一根硅胶软管和一根弯曲的玻璃管,她拆开一小包冰毒,放入玻璃管尾部的球形容器里。
打火机对着容器烤火,冰毒迅速液化变成气体,浓稠的白色烟雾经过饮料的过滤之后,又通过那根硅胶软管被她吸进了喉咙。
“你试试!”她把冰壶递给了李乐,李乐犹犹豫豫,也吞了几口。
李乐说,当时觉得自己被一种浓郁的麝香味包围,而后,四肢酥软,瞳孔放大,头部也产生了眩晕感……
吸食冰毒可以诱发强烈的性欲,但是这种兴奋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们并不能发生实质的性关系。两个人相拥,仿佛漂浮在窗外的夜风中。那种持续不断的兴奋感,好像挖掘出了李乐潜藏着的生命力。他两天没合眼,除了喝水,拒绝吃任何东西。
一来二去,李乐染上了毒瘾,但他并不恨甘微微。她曾告诉他:“毒品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它的美是人类驾驭不了的,人类才因此怀恨于它。”
他不能驾驭毒品,在越来越深的毒瘾面前,李乐只恨自己懦弱无能。
吸完身上最后一包冰毒后,甘微微伪富婆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这个40岁的女人,在认识李乐的5个月时间里,花光了她离婚分得的全部财产。
她的前夫在汽配市场工作,他为了打拼事业,让甘微微捱到36岁才生下女儿。为了稳固事业,这个男人又频频出差,留给甘微微的,是一个又一个独眠的夜晚。
空虚寂寞会引人堕落。女儿两岁的时候,甘微微把孩子扔给公婆,开始频繁出没于1912街区。在无数个灯红酒绿的夜晚,她不知不觉染上了毒瘾。
丈夫发现她吸毒,果断和她离了婚,除了分给她的一百多万的财产,他们十年的感情、女儿,甚至连电话号码通通被没收。离婚后,甘微微把钱毫无节制地花在毒品和男人身上。她太缺爱了。
当甘微微银行卡里只剩下三位数的时候,李乐当掉了腕表和吊坠。当年,一克冰毒的价格是600元,他们一天要吸食2克。腕表和吊坠总共当了2万多元,半个月之后,他们又陷入了“饥荒”。
李乐决定离开甘微微,因为他的收入,只够维持自己的开销。甘微微跪在地上求他不要离开,她保证:“我一定会弄来钱。”
甘微微的父母在南京有一套80平米的房子,她回到家里,对着六十多岁的父母大吵大闹,撒泼叫骂了好几天。她骂他们生她来这个世上受苦;骂他们眼看自己痛苦却见死不救;骂他们没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才导致自己太看重钱,嫁错了人……
最终,父母妥协,卖掉房子,给了她三分之一的钱。从此,他们断绝关系,两个老人移居到了别的城市。
拿到钱,甘微微又来找李乐,帮他赎回了腕表和吊坠,两个人在KTV的包间里溜冰,抱了一夜。
李乐心里清楚,和甘微微在一起很危险,但他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难以拒绝这份畸形的爱恋。
● ● ●
1984年,李乐出生在安徽金寨县的一个小乡镇,父母常年在上海务工,每年春节回家一次。春节过后,父母返城,李乐就抱着他们睡过的枕头,闻着他们遗留的气味。
和所有留守儿童一样,李乐童年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父母在一起。后来,他梦想成真,父母回到了他的身边,可他却并不开心。
在昏暗的屋子里,他的父亲头上缠着厚实的纱布。这个倒霉的泥瓦匠从五楼坠下,为了保命,医生在他的头部揭去了一块头盖骨。
少了一块头盖骨的父亲,偶尔犯癫痫,干不了重活。李乐初一没上完就辍学,去镇上一家服装加工厂里打工。他每天要踩12个小时的缝纫机,一年能替家里攒下1万元。
他要帮助父母实现建一栋楼房的梦想,可楼房还没来得及盖,父亲就突犯癫痫,摔倒在一片沙石地里。那块缺了头盖骨的头皮重重地磕在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上,当场死亡。
李乐的母亲不到40岁,改嫁给了村里的鳏夫,次年就给李乐生了一个弟弟。继父是一个鱼贩子,酗酒、打女人,偶尔也会拿烟蒂烫李乐的手臂。
满了18岁,李乐和继父说要学木工,就跟着木工师傅出去干了一年活。春节回家,他交的钱比过去少,继父那长满膙子的手掌就在他脸上留下了五条清晰的手指印。由此,李乐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
认识甘微微的时候,李乐在1912街区已经混了3年。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疼爱自己的女人,感动是难免的。虽然他清楚这种感动很危险,但它来得特别急,如同天命,不可抗拒。
甘微微的存款,总有吸完的那一天。于是他们决定以贩养吸。
李乐通过甘微微的毒友,获知了一个进货渠道,就带了20万前往广东惠东县的一家鞋厂,准备拿一条货(当年冰毒的进价是160元/克,一条冰毒1000克)。
这个鞋厂表面上进行着正常的生产经营,暗地里却卖毒品。李乐以下鞋子订单的名义去见工厂老板,商谈的时候,他用起了暗语:“你们县里的苦瓜上市了吧,不晓得怎么卖,想带点回去。”
“平海大顶苦瓜吗?这是我们县里的特产,不值钱的东西还买什么?明天送你一些带回去,你要多少?”老板接下了。
“不要多,尝个鲜就行,两斤吧!”
毒品交易中的暗语,只有一条线上的人才会知道。确认了李乐的身份,老板就拿出一份鞋子的订单协议。李乐签完字,要当场打款,第二天工厂就会派人给他送货。
送货的工人对毒品交易并不知情,他以为自己送的只是鞋样子。如果送货途中出了意外,工厂可以推卸责任,李乐也可以凭着协议要求退款。
最终,李乐顺利拿到了货。他到当地的水果批发市场,进了五千多元的水果,发往南京。在水果打包封装的过程中,李乐将毒品混在其中。
● ● ●
甘微微负责贩卖。进价160元/克的毒品,她发给熟人是400元/克,发给陌生人是600元/克。他们边吸边卖,短短一个多月,一条货就剩了不到一半,进货的钱不仅全部收回,甚至还有了几万元的盈利。
第一次尝到了贩毒的甜头,他们很开心。甘微微就带着几个毒友,聚众吸毒狂欢。
那天,一位女毒友吸毒后产生了幻觉,在阳台上,她把四楼当成一楼,一脚踩了下去。甘微微等人还在屋里毒劲上头,丝毫不知道,楼下的居民已经报警了。
警察破门而入,当场缴获了400克冰毒。警方找不到他们贩毒的证据,最后就以非法持有毒品罪和留容他人吸毒罪,逮捕了他们。
2006年4月,李乐被认定为主犯,获刑10年;甘薇微为从犯,获刑8年。李乐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他真心悔过,在牢里拼命干活。因为表现良好,他减了3年刑,2013年4月就被提前释放了。
经过7年牢狱生活的淬炼,李乐的毒瘾已经彻底根除了。在教导员突然造访烧烤店之前,他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见到甘微微——这个女人,早就被他划归于颓废的往事,连同7年的牢狱经历,在记忆之中一笔勾销了。
甘微微临近刑满,被调到了出监监区接受职业技能培训。这里的电脑能查询全省服刑人员的行政奖励,她查到李乐获得了6个监狱表扬,已经先于她出狱了。
刑满释放对于甘微微而言,是一件可怕的事,除了李乐,她想不到别的依靠了。为了重新和李乐取得联系,她乘上烹饪课之机,拿刀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狱警命令她放下菜刀,她说:“我要见李乐,不然就死。”
女子监狱查到李乐是甘微微的同案犯,已经刑满,于是就联系了他的教导员。那天,李乐赶到现场,看到那个把菜刀架在脖子上的女人,顿感陌生。
她头发花白,皮肤松弛,两个眼袋像被蜂虫蛰了一般浮肿。8年牢狱生活,让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风韵犹存的甘微微了。
他冲她喊:“甘微微,把刀放下!”
“李乐!我怕!我马上要刑满了,出去了我不知道去哪儿。出狱你来接我,我就放下刀,我出去了没人理,还不如死了!”
“我来接你!你先放下刀。”那天,李乐对她许下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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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攀在酒桌上套出李乐和甘微微的事情之后,就劝李乐不要去接她,李乐不听。甘微微刑满那天,高攀又去劝,可李乐早就出发了。
那天,烧烤店里没什么生意,高攀一伙人就在狭小的店铺里打“掼蛋”。李乐领着甘微微回来,高攀吃了一惊,面前这个神情呆滞的妇女,看起来比他妈还老。
他把李乐拉到店外骂:“你他妈的以后不会要养她吧?这种江湖老逼,关八百年也戒不了毒,你信不信,她一会儿就会问你要东西?”
高攀说的没错,甘微微一杯水没喝完,就当着大家的面问李乐:“还有东西啊?”李乐朝她摇摇头,“我早戒了!”甘微微不甘心,“你问问这些小杆子还有没有?”
“小杆子”,她指的是高攀这群打牌的人。高攀一听就来火了,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店外扔,开口便骂:“你个老女人!给脸不要脸,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甘微微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撒泼,嘴里不停地喊:“啊呀,活闹鬼打人啦!”
李乐哄了半天才把她带离烧烤店,安顿进了宾馆。他回来后,高攀警告他:“你会被她毁掉你知不知道?她这个屌样!你懂的!金山银山也要败光哇!”
“那我不管她呀?她没人管呀!她就认识我一个人,找上我了,我不管她,就看着她死呀?”
高攀当场就把桌子掀了,扑克牌到处乱飞,脖子上青筋爆起,指着李乐骂:“你个呆逼,你还分得清是非啊?她这种货,死了才好!你还管她?你是给屎胀饱了!”
高攀是我们这一帮人的头,虽然兄弟们平时打打杀杀惯了,但见了高攀的怒脸,还是个个犯怂,谁也不敢劝话。李乐那天却像吃了豹子胆,顶撞他:“我用不着你管!”
高攀一脚踢翻了他,带着兄弟们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还回头骂:“算老子今天犯闲!管你个呆逼的事,你和那个老女人晚上睡去吧!再溜两壶冰!货不够,老子找熟人给你们送!最好溜死你们这对傻逼。”
可走了没多远,高攀又带着兄弟们折回来了,他把李乐拉到面前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喜欢老妇女?”李乐知道高攀是为他好,挨了一脚也没放在心上,应着他的话就笑了,“怎么可能?以前还可以,现在她都多少岁了!”
“那好,我来想办法,把她老头老太(父母)找出来,让他们来管。” 高攀搭着他的肩膀说。
高攀在派出所有朋友,很快查出了甘微微父母的联系方式。在马鞍山一栋老式的居民楼里,他们找到了甘微微的父母。
快七十岁的老头把这一群人往外轰,等他们真要离开的时候,甘微微的母亲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对老头子说:“还是去看看吧!”
两个老人随车来到南京,在宾馆里劝女儿和他们一去马鞍山生活。甘微微扭头不肯,两个老人就抹眼泪,高攀看了来气,想要揍她,被李乐拉住了。
李乐走过去,和甘微微并坐在床头,对她说:“你都几十岁的人了,也吃过不少苦头,回去和父母过几年正常日子吧!你看你老头老太也都七十几岁了,不要让他们再给你操心嘞。”甘微微转过头,“我不去马鞍山,我就要在南京!”
她年迈的父母只好又搬回南京,李乐看他们可怜,就在烧烤店附近给他们租了一套两居室。
甘微微的安置问题解决了,李乐的一桩心事算是放下来了,烧烤店也扩大了规模。高攀他们还是天天集聚于此,嚷嚷着叫李乐赶紧找个工厂妹结婚,“不然,小潘西一个个都给兄弟们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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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烧烤店里正忙得热乎,甘微微的母亲突然跑到店里来说:“微微疯了,叫了活闹鬼到家里跟她爸要存折。”
李乐迅速找来高攀,一群人一进屋就看见3个活闹鬼正把老头的手往长条板凳上钉(催债的手段,把人手按在木板凳上,在指缝间钉钉子,钉子夹紧不会造成外伤,但手指会胀痛难忍)。
高攀上去问:“跟哪个混的啊?”三个人说,是跟鼓楼区小光头混的。南京城里有点名气的活闹鬼,高攀都认识,他接着说:“秦淮的大牙你们还听说过啊?”三个人点点头,高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就是老子!你们懂的哇!”
当即,三个活闹鬼从屋里撤了出去,走的时候冲着甘微微留话:“三天之内不交钱,扒了你的皮。”
原来,甘微微出来后,还惦记着吸毒。她不去马鞍山,就是想找回原来的毒品圈子。她说自己坐牢时间长了,脑子坏了,以头疼为由,频频拿父母的医保卡折返小药店。她把医保卡里的钱套现,用来购买冰毒。
复吸的甘微微变得神经质。她当着父母的面溜冰,没钱了就砸家里的东西,父母不给钱她就借高利贷,还不上,就带债主回家逼要存折。
那天,李乐看见甘微微70岁的老父亲被钉在长条板凳上,老泪纵横的样子,当场就发了火。高攀更是忍无可忍,开车把甘微微带到了紫金山上,一群人用皮带把她吊在一棵榉树上,让她反省。
甘微微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小杆子!老娘死都不怕!你们吃你妈逼的屎去吧!”
甘微微的父母彻底怕了这个女儿,央求李乐把他们送回马鞍山。绕了一圈,甘微微还是要李乐管,高攀很来火,但他没骂李乐,只是心烦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心。那天,他陪李乐在烧烤店里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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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乐想联系甘微微户籍所在地的司法局,让他们出面劝她接受社区戒毒。高攀说:“甘微微打死也不可能接受社区戒毒的,要戒,她8年牢坐下来,早就戒了。” 李乐愤愤,“那就让她再戒8年!”
高攀说的果然没错,社区工作人员刚表明来意,甘微微就大骂,还跑进卫生间端出一桶厕纸往他们身上泼。抗拒社区戒毒的后果就是——要被送去强制戒毒2年。
甘微微进戒毒所的那天,李乐和高攀给她送生活物品。她往李乐脸上啐唾沫,“你个白眼狼!老娘以前白喂你了!”
接下来几个月,一到甘微微的会见日,我就劝李乐:“你狗日的还去看她?你是不是变态啊?对个老女人你这么上心?她坐牢8年都没戒毒,你觉得她从戒毒所出来就能戒掉吗?” 高攀也常来帮腔:“兄弟!别天真了,为这种女人耽误了自己,不值得!”
李乐总是不说话,手用力地翻转着烤串,升腾起来的烟雾,熏得人眼睛疼。
高攀极易被干扰,有时候他刚说:“别去了,出来还是黏上你!”李乐岔开话题:“送暖手宝进去,不知道里面收不收?”高攀就会回答,“应该收啵!你烦这神!送了再说,不收再拿回来呗!你呆啊!”
他又一次忘了我们劝李乐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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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年过去了,今年9月,李乐会见回来,兴奋地告诉我们:“甘微微的戒毒评估已经达到80分了,马上就可以提前转社区戒毒了。”
我们问他,甘微微哪天出来。李乐说:“她没说准确日子,怕我去接她耽误了生意,我给她打了2000块钱,她自己回来……”
9月21号深夜,整条尧化门的夜市街道,只有李乐的烧烤店里仍在喧闹。李乐的电话响了,是甘微微打来的,她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喊:“有人要杀我!快来救我!”
李乐焦急万分。甘微微说了一个宾馆的房间号,我们一群人就迅速赶了过去。
推门进去,只见里面一片狼藉。白色床单上一大片湿漉,半瓶脉动洒了出来,一只冰壶滚到了房间门口。甘微微裹着被子蹲在床边,眯着眼睛,朝我们张开手臂,“来呀!杀我啊!”
李乐捂着脸蹲在门口,我们拖着他离开,并把房门重重地摔上。站在深夜萧条的街市里,李乐突然挣开了我们的手臂,掏出手机报了警。
那个晚上,我和高攀谁也没有骂甘微微,只是默默地帮李乐准备甘微微的生活物品。天一亮,她又会被送进戒毒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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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个月26号,是甘微微的会见日。李乐要去看她,我和高攀谁也没有劝。
编辑/罗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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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期已满,我投奔了狱中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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