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扩容”：事事都有外交

 作者简介

李肇星，曾任中国驻联合国代表、中国驻美国大使、外交部部长、中国翻译协会会长等职。

说到外交，人们通常的反应是主权、安全、战争、和平等大概念，外交部似乎都在忙一些遥不可及的大事。实际上，外交越来越贴近大众百姓，不是“高高在上”。干外交得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蝗虫

2004年6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外办向外交部反映，邻国哈萨克斯坦的蝗虫泛滥成灾，有不少越过边境，跑到我们国家这边来了，平均密度每平方米2000余只，最高密度达5000只，给我方生态造成巨大危害。为根除蝗害，新疆方面希望派防治飞机和机车跨境作业。国务院指示外交部与哈方协调。

我很着急，怕我国边民的庄稼和草场遭到蝗虫袭击损失太大。我小时候在老家见过蝗虫，知道它们的可恶，也知道它们会无视国界疯狂地飞来飞去，迅速繁殖。

我在第一时间指示欧亚司司长周力紧急约见哈萨克斯坦驻华使馆临时代办，建议两国有关部门协同防治，允许中方防治飞机、机械跨境作业。哈萨克斯坦代办说，哈方充分认识此次蝗灾的严重性，愿与中方全力配合。外交部还指示驻哈使馆马上要求哈萨克斯坦外交部提供必要协助。

我叮嘱欧亚司的同事，这次蝗灾关系到至少两国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弄不好还会漫延到第三、第四国，一定要处理好。

哈方在中哈边界哈方一侧采取了一系列治蝗行动，并同意中方派5名治蝗专家赴哈开展合作。我们从外交上配合了农业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蝗灾防治。

我心里琢磨：当外长还得管蝗虫，真难以想象。过去人们一说起外交，不是秘密谈判、签署条约，就是首脑会晤、国际会议……现在看，外交真的走进平常人家，直接服务民生。

泡菜

全球化背景下，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日益突出。环境、气候变化、产品质量、跨境河流水资源的利用等，都有可能演变成为国家间的外交议题。

渔民出海捕鱼、外国对我出口商品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地区冲突引起的油价上涨、外国企业操纵商品价格等问题都可能直接或间接影响到普通百姓的就业和生活。

外交工作的主体、对象和手段日趋多元，领域不断拓展。中国的外交实践更加丰富多彩了。 

2005年9月，韩国传出“中国泡菜铅含量超标”的消息，韩有关部门两次宣称在中国泡菜中检出寄生虫卵超标，这导致国际上有关中国不实报道屡见不鲜，引起消费者的关切。我国对韩出口的泡菜大批滞港，上百个集装箱在海上无法通关，有的企业不得不停产。“泡菜”一时成了中韩关系的热门话题。

为了泡菜消费者的健康，也为了泡菜企业的利益，我与韩国外长潘基文共同调研，发现这些“问题”泡菜大多来自韩国人在我国山东省兴办的企业，双方都有些责任。有了共同认识，就有了共同行动，泡菜质量很快得到提高和保证，在山东的韩国企业恢复了生产。

又一个想不到：外长管泡菜，泡菜问题的解决使我和“老潘”成为更铁的朋友。一年多后我坚决支持他竞选联合国秘书长，并帮他出过一点诸如学几句法语、俄语等关于竞选的小主意。两年多后，他成为第一位到我国四川慰问地震灾民的联合国高官。

水质污染

2005年11月，中国吉林吉化公司双苯厂发生爆炸事故，部分污染物进入松花江，不仅影响到沿岸群众，也影响到下游俄罗斯居民。俄各界广泛关注，直接受影响的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反应强烈。少数人要求中方赔偿损失，有议员要在俄杜马提出对华不利的决议。一些西方媒体也借机挑拨中俄关系。

胡锦涛主席会见访华的俄罗斯第一副总理梅德韦杰夫时，表达我高度负责的态度和诚意。温家宝总理致函弗拉德科夫总理，表示愿与俄方共同做好善后工作。唐家璇和华建敏国务委员积极与俄方沟通。外交部迅速启动应急机制，昼夜值班，与俄方密切联系。驻俄使馆和驻哈巴罗夫斯克总领馆加班加点与俄方一起处理此事。

我紧急约见俄驻华大使拉佐夫，向他通报事故处理情况并表示歉意。我说，中方高度重视俄方关切。俄罗斯是中国的友好邻邦和重要战略协作伙伴，中方将认真负责地处理好这一事件。事故发生后，两国环保部门建立了热线联系。中方愿随时向俄方通报有关信息、资料，并提供其他协助。

两国政府都是为人民利益工作的，希望双方共同努力，将事故带来的损失降至最低，最大限度地维护两国人民的利益，也希望俄方引导媒体实事求是地进行报道。

拉佐夫说，俄政府对爆炸造成人员伤亡和污染物外泄深表同情和慰问，感谢中方通报和致歉，感谢中方愿向俄方提供协助。这一事故是两国共同面临的挑战，双方应从战略协作角度处理这一事件，共同采取有效措施，切实减少损失。

经过我们一系列工作，俄主流媒体客观评价并肯定我处置工作，避免了俄杜马通过对我不利的决议，增进了两国战略互信。

禽流感

还有一阵子，禽流感在亚洲肆虐，向欧洲蔓延，引起全球恐慌。2005年，我国共有13个省区发生32起疫情，扑杀家禽上千万只，在6个省份发现7例人感染禽流感。外国记者在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问，中国是不是考虑关闭边境以控制禽流感？

禽流感传播不分国界，如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将影响全球公共卫生，会威胁国际贸易和人员往来。我们从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角度出发，重视禽流感疫情的防控，并本着及时、公开、透明的原则，向有关国际组织和国家通报情况，与世界卫生组织密切沟通，积极参与禽流感防控国际工作。

农业部、卫生部与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卫生组织建立了联席会议制度。2005年12月，中国在昆明主办亚洲禽流感防控部长级会议，通过了《昆明协议》，为亚洲禽流感防控作出了贡献。2006年1月，我们和欧盟委员会、世界银行在北京举行禽流感防控国际筹资大会，中国政府捐款1000万美元，还通过双边渠道为其他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几年，美、法等国总统和胡锦涛主席会晤时经常谈及防控禽流感合作。幸好，国际社会共同努力，控制了禽流感，没有酿成大的公共卫生危机。

我和同事开玩笑说，现在外交部都管小虫、小鸟了，快想想还有什么事是外交部不管的。

气候变化

前些年，气候变化主要是科学家们关心的问题，现在成了广大群众的日常话题。一些小岛屿国家如塞舌尔、基里巴斯、马尔代夫等担心将来有“灭顶之灾”，对这一问题的关切尤为突出。中国是温室气体排放大国，加之有人挑拨，不少人眼睛盯着我们。

有一次，一位日本学者告诉我，小岛屿国家担心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有朝一日会被海水淹没。中国是排放大国，应率先采取行动。

我动情地说，我出生的那个村离大海只有1.5公里，我上中学的那个镇离大海约1.6公里，我同小岛屿国家老百姓有同样的担心。如果他们的国家被淹没了，我的家乡和母校也就没了。我能不伤心、着急吗？

我继续说，发达国家从200年前开始工业化进程，对气候变化应承担主要责任。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但工业化也有几十年了。我们愿和各国包括日本根据《京都议定书》的原则采取行动，共同保护地球，也愿虚心学习日本节能减排的好做法。对方边听边点头。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在冷兵器时代，各国主要在陆地上争夺底盘，土地成了国家利益的核心。后来，列强海上称雄，海洋争夺逐渐成了国际关系的重要因素。随着飞机、航天器的出现，领空、太空的概念也纳入国际关系中。各国关心空气的保洁和太空的安全是自然而然的。

北部湾划界

中国与外界的往来更加频繁。中国地上、海上、天上发生的事会有国际影响，反过来也一样。外交上维护中国人民和其他国家人民共同利益的工作不断增多。

有一年，中越两国领导人就北部湾海洋划界问题达成“大体对半分”的共识。越南人很精明，就拿着他们的分界方案来跟我们谈。

考虑到北部湾渔业安全问题涉及广西、海南数十万渔民的生计，外交部进行了认真调查研究，按照国际法与国际惯例，据理力争，最终与越方完成北部湾划界，同时推动越方建立北部湾共同渔区和过渡性安排水域，就渔业问题作出了妥善安排，维护了中越友好大局和双方渔民的就业权益。

看来，外交大事和渔民打鱼谋生这种具体事情有机关联，难分孰轻孰重。外交为民不是空话。

- end -

文章摘自《说不尽的外交》

作者 | 李肇星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老江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