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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纷飞中的女大使 | 无尽的亏欠——家庭篇(下)





周秀华

曾任中国驻科威特使馆参赞,驻卡塔尔、叙利亚大使。


细数40多年的工作学习生涯,我无怨无悔,但对自己的家人,陪伴太少,亏欠太多。

1975年夏天,先生突然接到通知去驻叙利亚使馆工作,我回上海待产。那时打电话还不方便,他连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就出发了,我们只能靠写信互相联系。产假48天没休完,我就把女儿交给母亲用奶粉喂养,一人回到北京工作。

孩子两岁多的时候,我和先生回国休假。母亲跟她说:“这是你爸妈。今天晚上你跟爸爸妈妈一块儿睡。”女儿想了想说:“我跟外婆睡。这是叔叔阿姨。”到了晚上,她就说:“你们怎么还不走啊?”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完之后,她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纯真地说:“你们可以走了。”此时我们的心在淌泪,充满了对女儿的歉疚。

女儿9岁之前是姥姥带大的。她快10岁时,我的一位上海好友说:“你们又要出国了,孩子’扔‘哪儿呢?还是回上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学校。”女儿知道后对我说:“你们老把我弄来弄去的,一会儿弄这儿,一会弄那儿,老让我换环境,我不喜欢。”我的内心充满了不舍与无奈,“就这一次了”,之后就把她送回上海的奶奶家了。

女儿13岁时,由于父母不在身边,身体瘦弱,加之老人娇惯孙女,所以体育课扔实心球没达标,老师让她课后继续练习。她急于求成,一不小心突发“血气胸”,急症住院。医生很着急,下了病危通知书。兄弟姐妹赶紧打电话告诉我们,使馆也让我们马上回国照顾。我俩第二天匆忙赶回上海,飞机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急症室大夫医术高超。经过紧急抢救,女儿的病情有所缓解。我们赶到医院,见到含着眼泪、身体虚弱的女儿,赶紧抱住她、安慰她。输血的时候,大夫说如果她身体对这个血液排异的话就没救了,好在孩子挺过来了。

我赶回来后天天陪她,一刻不离,一直到出院。我先生天天送饭。这可能是我们一家三口互相陪伴最长的一段时间了。

回顾女儿的成长历程,缺少了我们的情感陪伴和精神养育,这些是应该由身为父母的我们给她的,是外婆、奶奶、姑姑所无法替代的。


我们现在说不了孩子,如果孩子有什么缺点,那都是我们造成的。因为对孩子来说,“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呢?我找不着你们呀!”

女儿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她就说绝不找外交部的,“因为你们没有家,我就很痛苦,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再痛苦了”。

80年代周秀华大使与先生张增元在叙利亚合影 


对父母也如此,亏欠太多。那时我们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小的管不了,老的也不能管。我先生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学习到工作常年在外,父母十分想念。他1975年到叙利亚工作,其间父亲突然去世,他却回不了国。我恰巧在国内,因此他父亲的后事都是我去料理的。

周秀华大使与92岁母亲的合影 

由于外事纪律,我们不能带女儿和老人驻外,生活上对老人依赖多、照顾少,所以我们一退休就赶紧返回上海。先生年龄比我大,是先退休的,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他母亲身边,照顾了一年。我退休以后也是一直照顾我母亲,但也弥补不了亏欠,只能终身遗憾。

我们这些老大使都是这样,在思想上已根深蒂固了,就是要听党的话,服从组织安排。

周秀华大使与先生张增元合影 

我的先生是学英语的,他英语很棒,在使馆是定稿人。我不忍心总是让他迁就我,有一次就跟干部司申请,是不是我跟他去英语地区。干部司说:“不行,会英语去哪个国家都可以,阿拉伯语地区你不去不行,你是留学生啊。”那他就只能作出牺牲了,跟着我了,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到英美国家去工作,一定会有更加突出的表现。

我们那时忙,电报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白天、晚上随时都要准备着工作,半夜两点来特急电就得赶快去批报。工作人员写的稿子我们要从头到尾批改,有时改稿还不如重写省时间,但是必须要锻炼年轻人,所以他们改好了我再审,经常要反复几稿。

现在外交部的年轻人幸福多了,待遇提升了,配偶、子女也能随任了,假期也多了,办公条件也大为改善了,很为他们高兴!

外交部2007年度“优秀外交官”表彰合影

(后排右一为周秀华大使)

2007年,外交部在世界各地回来的100多位外交官中评选了7位“优秀外交官”。我是评完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被选上的,也是唯一的女性,我觉得自己的外交生涯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大使印象

我一直期待着能够采访周秀华大使,不仅仅因为她是女性,更因为她在动荡不安、事故频发的中东地区坚守了24年,令我心生钦佩并充满好奇。我与周大使通电话的一瞬间,马上就感到人们印象中特有的女强人的形象——说话干脆、利落、果断,几句话就把时间、地点确定下来了。第二天,我如约到周大使的雅居拜访。周大使很快切入了话题,谈起卡塔尔、叙利亚的人和事充满了感情。我特别强调请周大使谈一谈她的艰辛、有关遇险等问题,大使都一一满足了我的好奇。但她讲得是那么平静。她说:“因为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有这方面经验了,平常就有准备,有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国内,在外交部的领导下都能紧张有序地处理得很好。”周大使的爱人张增元先生,一直辅佐周大使接受采访,时不常地从里屋出来,加以回忆、补充。张先生是非常随和的人,愿意给我讲一些我想听的花絮。周大使有时也请先生确认一下当时的某些事实,但也偶尔打断先生的一些描述,认为还是不说为好。我能看出周大使很谦虚,不愿意过分渲染自己工作上的成绩。当我问及周大使长期在国外工作,顾及不到家人和女儿的时候,女性特有的温情表露无疑,她连续说了多次“我欠他们的”。张先生是学英语专业的,周大使用“很棒”一词来形容,觉得太委屈先生了,而张先生又是那么坦然,很绅士地认为这是部里工作的需要。就像周大使讲的,他们这一代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听党的话。当谈及女儿时,夫妇二人都表现得无比歉疚,特别是提到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时,我这个当母亲的人立刻读懂了周大使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情感。我钦佩周大使的奉献精神,她被外交部评为2007年度七位“优秀外交官”之一是当之无愧的。——编者  白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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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选编自《他们改变了世界的眼光》

作者:白美英

图片 | 周秀华大使提供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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