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的诉说（下）

作者简介

王民伟，自由撰稿人，忠爱外交史事方面的写作，曾出版《历史需要细节——  一个后代眼中的老外交家往事》。

抱国填仓海，成仁重泰山

1947年7月7日，国民政府派专机到菲律宾迎回杨光泩等9位外交官烈士的遗骸。菲律宾总统哈罗斯送了花圈，旅菲侨胞万余人到机场洒泪相送，马尼拉华侨举行公祭仪式，下半旗致哀。

抗日外交九烈士像（图片来源：国家公祭网）

为纪念杨光泩等9名中国外交官的功绩，爱国侨胞集资在马尼拉和北婆罗洲分别为他们建立了纪念碑。马尼拉郊外通往杨光泩等烈士被害地点的道路还被命名为“光泩路”。

1947年7月8日下午3时，由当时的外交部于南京中国殡仪馆举行公祭，主祭人为外交部长王世杰。当时国民政府要员于右任、张群、吴铁城、甘乃光、沈怡、叶公超、董显光、凌其翰、李铁铮等300余人参加了公祭。

据说蒋介石的题词是“效忠成志”，于右任的提词是“抱国填仓海，成仁重泰山”。

常青翠竹——烈士们高尚的民族气节

在抗日战争胜利两周年之日，1947年9月3日举行公葬仪式。参加公祭的人如潮水，护灵队伍长的达两里。此后，将菊花台正式命名为“南京市忠烈公园”。

前驻外使节九烈士墓墓碑（图片来源：苏友影像）

漫步在陵园中，一眼望去，翠绿的竹子成行成排地像武士一样守护着烈士的墓地。这里不仅有各具特色的女儿竹、佛肚竹、菲白竹、孝顺竹等近百个品种，还有稀世珍品方竹和携带一段美丽神话传说“嫁”过来的湘妃竹。园内依山推叠的假山、水池和飞溅的瀑布气势雄浑，翠竹茂密，花木扶疏，清香怡人，让人不禁为烈士们有这样优美的环境安息而高兴。

常青的竹叶和结实的竹节，象征着烈士们高尚的民族气节！在中国，民族气节被尊为最高贵的品德。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像郑成功、岳飞、文天祥、林则徐等人的英雄事迹，成为子子孙孙尊敬与崇拜的榜样。

南京菊花台九烈士墓呈扇形分布

（图片来源：国家公祭网）

在墓碑前，我仿佛看到烈士就义时的情景。据一位目击者回忆，在日军杀害中国驻菲律宾的八位外交官的现场，他当时正在种菜，目睹了行刑的全过程。

他在《目击记》中写道：

“当时，日军用毛巾布条蒙住8位烈士的眼睛，遭到拒绝。日军士兵急忙赶到烈士背后。但是，8位烈士同时扭转身躯，面对日军枪口。刽子手惊惶失措，举枪乱射。杨光泩烈士以手指着自己的心脏，从容就义。”

这种视死如归的气概，不正是中华民族血脉中那种最为壮丽的境界吗？

气节是中华民族存在的精神支柱，否则国将不国，民难为民了，中国的历史也将难以书写！

清透雨花石——烈士们一颗颗忠诚的心

1982年6月，南京市人民政府拨专款重修。1983年6月九烈士墓被公布为雨花台区文物保护单位。1995年被列入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名录，2012年以编号2012081入编南京重要近现代建筑录。（图片来源：苏友影像）

漫步在陵园中，四处寻觅着雨花石，这里和雨花台都是它的产地。大概是雨花石太惹人喜爱了，结果是一无所获。

传说在南朝梁武帝时，有个叫云光的高僧在石子岗（今雨花台）设坛讲经说法，感动得上天落雨如花。花雨入地即变成无数大如鸡卵、小似蚕豆，绚丽多姿的砾石，“雨花石”由此得名。

雨花石是玛瑙石，常见颜色有白、乳白、微黄色，也有红、紫、绿、蔷薇、黑色。一些珍奇雨花石瑰丽无比，朦胧的透明中似有山川云霞、花鸟鱼虫，鬼怪神仙。这是大自然经过千年锤炼，巧夺天工的结晶。

当抚摸着晶莹剔透、润滑无比的雨花石，望着那迎光造影、啸傲烟霞的石中精品，仿佛是看到了烈士们一颗颗忠诚的心。在大难将至、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没有擅离职守、临阵脱逃，而是把祖国的尊严和华侨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

             东马隆重举行的卓还来殉国追思仪式上

摆放的烈士照片

中国驻北婆罗洲山打根总领事卓还来是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在法国留过学，精通五国外语。他平时温文而雅、风度翩翩，在日本集中营中受尽折磨，虽然衣着褴褛，但是金丝眼睛端端正正地戴着，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时，他天天望着天空，希望他组织华侨捐献的飞机能够早日飞来解救他。然而，当地华侨医生王逸生敬佩卓领事的品德，在给他看病时偷偷地与他商量营救计划，却被他婉言谢绝。他说：“我是中国外交官，身系十万华侨之安危。一个人脱险，万人将遭受牵连，于心何忍！虽然在监狱里受苦已近4年，艰苦生活也过了，快胜利了，我不应该抛弃你们而逃走。”

可惜的是，在1945年7月6日，他被丧心病狂的日本人残忍地杀害了。这个日子离日本投降仅仅相差40天，他只有34岁。

用雨花石来比喻烈士忠诚的心，恰如其分。雨花石柔润而又永不褪色的光泽，透明得能够让人一眼看到内心，一轮又一轮春夏秋冬被历史年轮磨砺出的珍品，不正是烈士一生的最好地写照吗？死是一个人的人生终点，但是死的从容大气、视死如归，就会永垂青史！

菊花簇拥——远离喧嚣，安然长眠

前驻外使节九烈士墓

（图片来源：苏友影像）

漫步在陵园中，阿娜多姿的菊花扑面而来。相传清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此处，时值金秋，但见满山浮金点玉，美景不凡，遂欣然题名“菊花台”。初秋盛开的菊花最惹人喜爱，花香脉脉、入心入脾，如饮甘醇，如吮清露。醉迷中又会生出多种梦幻，当再回首一闻时，你会发现已有万种风情弥散在了花香之中。

花开得是那样舒展，那样张扬，让人沉迷，在万花簇拥下使你得到一种净化。再看那形态，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亭亭玉立，展开花扉，坦开华丽的衣衫，捧出靓丽清纯的笑脸迎你而来。

菊花的品种很多，如通红的“朝霞”，翠绿的“翡翠”，金黄的“狮子头”，紫的“霸王鞭”。当这些菊花吐蕊怒放时，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绿的如翠，黄的赛金，白的胜玉。龙须菊垂下丝丝花瓣尤如瀑布，金鸡菊花瓣向中心曲卷如一团绒球，墨菊则是花瓣向四周延伸像空中闪亮的礼花。

烈士们安息在菊花簇拥的墓地中，远离了人世间的喧闹，不再参与人世间的争斗，安静与舒适的环境一定会使他们的灵魂得到升华。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王世杰的题词

在九烈士墓地，有一座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世杰写的碑文，记载了烈士们的功绩。从碑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被毁的痕迹，想必是文化大革命留下的“纪念”。如今，这座碑又重新立在那里，惟一的变化是它又增添了不少历史的沧桑。

历史就是历史，英雄还是英雄，烈士是为国捐躯，声张了民族大义，他们分担了祖国的痛苦和耻辱，理所应当得到祖国和人民给予的荣誉与尊重。不论他是共产党员也好，或者是国民党员也罢，也可能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但是只要是为祖国和民族的利益而献身，他的死就重于泰山，就会得到子子孙孙的崇拜。

1982年，政府修复了九烈士墓。1989年1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杨光泩等9位前国民政府外交官为革命烈士。这是继张自忠等一批国民党抗日将领之后，第二批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前国民政府人员，凸显了中国政府尊重历史、彰显民族精神实事求是的态度，增强了民族凝聚力。

我轻轻地将一朵白菊花和一朵黄菊花放在烈士墓前，表达我的哀思和怀念。冰凉的石碑又鲜活起来，展示出历史时空的那场悲壮影像。

在这个时刻，我想起二百年前美国总统林肯在葛底斯堡一次讲演中的一段话：

“毋须说，倒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应该在这里把自己奉献于勇士们已经如此崇高地向前推进但尚未完成的事业，倒是我们应该在这里把自己奉献于仍然留在我们面前的伟大任务，以便使我们从这些光荣的死者身上汲取更多的献身精神，来完成那种他们已经完全彻底为之献身的事业；以便使我们在这里下定最大的决心，不让这些死者白白牺牲；以便使国家和上帝福佑下得到自由的新生，并且这个拥有人民幸福和自由的民族永世长存。”

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是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的！事实告诉我们：弱国无外交！等中国民富国强之时，也就是为烈士们讨回公道之日！

为抗日而献身的烈士永垂不朽！

作者后记

当我获知外交部鼎鼎有名的朱青是“九烈士”朱少屏先生的女儿时，感慨万千！特以此文向先烈表达哀思，并向其后代表示敬意。

-end-

作者 | 王民伟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老江

王民伟作品辑

1	申请“安乐死”的曾涌泉 （上）蜡炬成灰泪始干
2	申请“安乐死”的曾涌泉 （下）春蚕到死丝方尽
3
4
5
6	经历血腥宴会政变的中国大使（上）血溅王宫
7	经历血腥宴会政变的中国大使（下）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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