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在我和总统之间架桥的人

 

作者简介  

陈来元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协会资深翻译家，曾先后任中国驻莱索托和驻纳米比亚大使。

出版《中东非洲不了情》《中国驻中东大使话中东•以色列》等著作两部，在全国报刊发表、转载文章400多篇次；出版由其主译的荷兰作家高罗佩著《大唐狄公案》、美国作家比格斯著《伦敦大侦探之死》、纳米比亚总统努乔马著《坚定不移》和由其独译的英国作家狄更斯著《艰难时世》（缩写本）等译著。

《大唐狄公案》译本由多家出版社出版、再版、重印20多个版次，是近40年来经久不衰的畅销书和长线书；被豆瓣读书评为9分高分，并被改编为电影、电视连续剧、选编、连环画、漫画、评书、广播剧等衍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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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9月6日，陈来元大使及夫人李惠芳应邀出席努乔马总统大儿子乌托尼在他农场举行的庆祝50大寿家宴。这是与前来赴宴的努乔马总统在一起。（作者供图）

乌托尼·努乔马是纳米比亚开国总统萨姆·努乔马的长子。我于2000年至2003年在纳米比亚任职期间，萨姆·努乔马担任纳米比亚第三任总统，乌托尼是纳米比亚司法部主管法律研究工作的负责人，其职衔相当于我国中央部委的部长助理。在2002年8月召开的纳米比亚执政的人组党“三大”上，乌托尼以高支持率被选为中央委员，此后先后担任纳米比亚司法部副部长、外交部长和司法部长。 

我与乌托尼成了莫逆之交

2000年7月，我去纳米比亚履新前，中国驻纳米比亚第二任大使安永玉对我说：“你到纳米比亚赴任后，一定要与一个叫乌托尼·努乔马的人交上好朋友。此人是努乔马总统的大儿子，与他交上朋友后，他能帮你‘通天’，这对你在纳米比亚开展工作是十分重要的。”

陈来元（右二）、李惠芳（左三）与寿星乌托尼（右三）等人合影。（作者供图）

我记住了安大使的这几句话，到任后即开始与乌托尼交友。由于中国和纳米比亚关系好，努乔马总统视中国为全天候朋友，乌托尼对中国也十分友好，所以我和他交友没有任何障碍。加之乌托尼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很容易相处，故我们之间的交友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我与乌托尼成朋友后交往渐多，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谈各自的家庭、工作和生活，谈中纳人民的传统友谊和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当然少不了讨论纳米比亚的形势。我对纳米比亚及其国内形势发展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向他请教，他都尽其所知讲给我听，使我受益匪浅。

2003年4月29日，陈来元、李惠芳夫妇宴请努乔马总统的儿孙们。（作者供图）

我们之间即使没有什么事，也常常相互打个电话向对方表示一下问候，拉几句家常。就这样，我与他成了非常要好的知心朋友。在纳米比亚，与我打过交道的官员和朋友很多，但乌托尼是与我交往最多的人之一。他对我在纳米比亚的工作帮过好多忙，特别是他在我与努乔马总统之间架起了一座友谊的桥梁，这对我工作上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乌托尼说：“王副主席怎能见不上总统”

大家都知道，在发展两国关系中，双方保持高层互访是十分重要的，也是十分必要的，而访问成功的重要标志之一则要看东道国接待来访代表团的规格和礼遇如何。中国与纳米比亚关系非常好，高层互访也多。努乔马总统又十分重视纳中友谊，对中国特别友好，每当中国有副省部级以上的代表团访问纳米比亚，只要有时间，他都尽量安排会见。而其他国家的正部级代表团访问纳米比亚，能享受到这种礼遇的人也不很多。

2002年4月下旬，全国政协副主席王文元访问纳米比亚。王副主席是我国家领导人之一，他出访纳米比亚，使馆当然十分重视，积极与纳方协商、协调，以便安排一个好的访问日程，以高规格接待王副主席。哪知就在王副主席快要到访时，东道主纳米比亚全国委员会却告诉我说：“代表团在首都温得和克期间，努乔马总统因要处理国内重要问题，工作日程已排满，不能会见王副主席了，请中方谅解。”我听后一下子愣了。中国的部长、副部长到访，努乔马总统一般都见，现在王副主席来了如果不见，我怎么向王副主席、向代表团交代？王副主席见不到努乔马总统，这次访问又怎能算圆满成功？ 

于是，我找接待方交涉。但对方告，他们并不是不想安排努乔马总统会见，而是考虑到总统确实无时间会见，才取消了原定安排。我向接待方提出把我的意见转报总统，由总统考虑。对方则称他们也有困难，称明知总统日程安排已满，还要给他出难题，他们不便如此冒犯总统。我又要求东道主改变访问日程，安排代表团在总统方便的其他时间会见王副主席，对方仍称有困难，不好更改。我的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情怎么这样难办！

在与对方反复做工作而无进展的情况下，我想到了乌托尼。我与乌托尼关系虽然好，但在一般情况下对请他帮忙的事仍持慎重态度，特别是在涉及总统工作安排的问题上，首先还是应该通过正常外交渠道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宜轻易动用他这张牌。但现在通过正常外交途径解决问题的路已经堵死，事情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是请他出山帮忙的时候了。

陈来元与努乔马总统大儿子乌托尼合影

（作者供图）

于是，我打电话给乌托尼，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请他向总统说明情况，尽量想办法安排见一见王副主席。乌托尼听后表示：“王副主席是友好中国的领导人之一，他万里迢迢来到纳米比亚访问，总统怎能不见？”他二话没说，答应帮忙。并说全国委员会的有关人员不会办事，相信总统一旦知道此事，再忙也会挤出时间会见王副主席。他还叫我不要着急，说他马上就去见总统，并尽快给我回话。

当日下午，他给我打电话来了，说他已见了总统，正如全国委员会讲的那样，总统在王副主席按访问日程停留首都温得和克的这一天，工作日程确已排满。他早餐后就要去议会演讲，演讲过后还要去参加执政党人组党的一个重要会议，午饭后即飞往纳米比亚北部的翁丹瓜市，准备第二天上午参加在该市举行的中国援建纳米比亚北方制革厂项目移交给纳方的庆祝活动。但总统获知王副主席到访和中方的要求后，说他当然要见，决定请王副主席和代表团一行一早到总统府与他共进早餐，餐前先会见王副主席半个钟头，再一起用餐半个小时，边进餐边谈。这样，会见加工作早餐就全有了。

2002年4月，访问纳米比亚的全国政协副主席王文元会见纳米比亚总理根哥布（中）。左一为全国对外友协副会长王运泽，右二为陈来元。（作者供图）

乌托尼又告诉我，总统会见并请王副主席共进早餐的安排由总统府向纳方接待单位直接下达指示，不需大使馆与他们联系。据他所知，全国委员会现在已经接到了总统府的电话，正和外交部礼宾司商量如何落实总统的指示。

好一个能帮我“通天”的人物！他走一趟总统府，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不是吗？事情说麻烦就那么麻烦，说难办就那么难办。而他一出马，事情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好办！

2002年4月24日，访问纳米比亚的全国政协副主席王文元会见努乔马总统，左一为陈来元。（作者供图）

总统会见并与王副主席共进早餐，我都参加了，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现场气氛友好，双方谈得十分融洽，使这次访问达到高潮。这样，王副主席见了总统，总统也没因此耽误参加国内重要会议和重要活动，可谓两全其美。

办事效率极高的“礼宾官”

李瑞环与纳米比亚全国委员会主席内霍瓦举行会谈，李主席身后为陈来元大使。（新华社 图）

2003年2月，应纳米比亚全国委员会主席内霍瓦的邀请，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访问纳米比亚。李主席是我国主要领导人之一，对他的访问，使馆更加重视。当然，这次不担心努乔马总统见不见李主席的问题。但这次是我国主要领导人访问，故在礼宾安排上须作更加周到、仔细的考虑和安排，包括一些细节问题，都必须提前加以认真落实，以确保访问圆满成功。

2003年2月13日晚，访问纳米比亚的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出席纳米比亚全国委员会主席内霍瓦（前排，白发，高个儿）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会，图为李主席在内霍瓦和陈来元大使的陪同下步入宴会大厅。（作者供图）

按照纳米比亚的传统做法，纳米比亚的官员，上至总统、总理，下至部长、市长，在接待来访客人时，都是让客人先到，在客厅等候。客人到后，接待方工作人员再去报告主人，然后主人出来见客。这已成为一个惯例。据我所知，凡是到纳米比亚总统府去见总统的客人，一般都要在客厅等个两三分钟，有时还要长些。而驻在国的这种惯例与我国领导人接待客人时主人先到客厅等候客人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

考虑到中纳两国关系十分友好、李主席的身份高以及两国在礼宾接待方面的不同做法，我和李主席访问纳米比亚的国内先遣组都不止一次地向纳方邀请单位和外交部礼宾司提出建议和要求，希望对方将两国的不同做法折中一下，安排努乔马总统与李主席均同时到达总统会客厅，这样谁也不等谁，大家都好。纳方礼宾官员称他们不能随意改变纳米比亚的一贯做法，强调纳米比亚对所有外国来访者都是同样对待的，即使外国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来访，也从未改变过这种做法。

在通过正常礼宾渠道谈不拢的情况下，我又一次请乌托尼帮忙，向他说明情况和中方的考虑，提出李主席与总统都按确定的时间一同准时到达会客厅的要求。我同时又考虑到，李主席在会见时将向努乔马总统赠送礼品，而纳方接待单位和外交部礼宾司却均不知总统是否会向李主席回赠礼品，而又以不方便为由不愿去问总统。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万一总统府方面因一时疏忽未安排总统回礼，到时双方难免有些尴尬，故只得又请乌托尼与总统府方面将相互赠礼的事也顺便帮助落实一下，好让我放心。

乌托尼赞同我的意见，表示高层访问礼宾上的事均无小事，马虎不得。他说去就去，一个多小时后就将总统和总统府典礼局赞同我两点要求的答复告诉了我。我心中一块悬石落了地，向乌托尼表示由衷的感谢，并对他说：“你不但能‘通天’帮我的大忙，你还是一位工作作风雷厉风行、办事效率极高的‘礼宾官’呀！”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2003年2月13日，访问纳米比亚的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会见纳米比亚总统努乔马，陈来元大使陪见。（作者供图）

2月13日上午9时，李主席去总统府会见努乔马总统。当李主席按预定时间走进总统府大会客厅时，努乔马总统也同时到达。

会见中，双方谈得十分投契，就两国双边关系和共同关心的国际、地区问题交换了意见，取得了完全一致。会见结束前李主席和总统又相互交换了礼品。这次会见，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气氛也十分友好，对李主席访问纳米比亚取得圆满成功起了重要的保证作用。

还是再请乌托尼帮忙

2003年4月上旬，我中央电视台和香港凤凰卫视联合摄制组赴纳米比亚拍摄《走进非洲》电视节目。摄制组到达纳米比亚后，把“和谐”确定为在纳米比亚拍摄节目的主题，重点是反映纳米比亚包括黑人与白人在内的人与人之间、各部族之间的和睦相处以及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共处。为了反映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摄制组非常希望能对在纳米比亚最有发言权及讲话最具权威性的努乔马总统进行一次采访。

《走进非洲》是由中央电视台与凤凰卫视联合摄制的大型纪录片，该片将客观性、全景式地展示非洲的历史文化、自然景观和人们的生存状态，唤起观众对非洲的尊重和热爱。

努乔马为纳米比亚实权总统，党政军最高领导人，国务活动十分繁忙，外国部长访问纳米比亚也不见得都能见到他，中国部长访问纳米比亚要见他，也要提前许多天向纳方提出。一个电视节目摄制组头一天刚到，第二天就要采访总统，谈何容易。在摄制组的要求下，为帮助其圆满完成任务，也为了使《走进非洲》这个电视节目更好地向中国观众及世界华人展示纳米比亚和谐的太平盛世，大使馆将摄制组的这一要求向纳方接待单位和外交部礼宾司做了反映。但对方很快就答复：此要求提得太晚，纳方难以安排。我估计，纳方有关官员恐怕根本就没有将大使馆的上述要求上报给总统府，就给使馆打了回来。

摄制组一听傻了眼，但仍不放弃，一再要求我无论如何再想想法子，尽最大努力帮他们争取一下。看着摄制组人员渴求的眼神和他们对圆满完成任务的期待，我答应帮他们再试一试。怎么办呢？当然还是请乌托尼帮忙。但这次不是我国领导人或部长来访，而是一个电视节目摄制组求见，而且提出此要求的时间又这么仓促，说实在的，我对此事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本着试试看的想法，拨通了乌托尼的电话，向他说明原委，表示《走进非洲》这个节目的观众将有十几亿华人，因此一定要把纳米比亚最好的东西和纳米比亚的光辉形象展现在13亿中国人民以及全世界的华人和各国人民面前。如总统能挤出一点时间接受摄制组采访，那对向全世界宣传纳米比亚将是再好不过的事。

在中国驻纳米比亚大使馆的帮助下，《走进非洲》节目摄制组在温得和克市中心的总统府采访了时任总统萨姆·努乔马。（视频截图）

与此同时，我也对乌托尼说，如总统挤不出时间或不方便，请不要勉强他。乌托尼听后表示理解，但也称要求确实提晚了，不过仍表示将向总统报告，成与不成就看总统有无时间和怎么决定了。

《走进非洲》视频截图

好一个乌托尼，他又立即开车去了总统府，而且不久就回电话告诉我说，总统乐于在第二天上午九点接受摄制组采访，有关与外交部礼宾司等部门的工作协调问题由总统府工作人员负责处理。

在中国驻纳米比亚大使馆的帮助下，《走进非洲》节目摄制组在温得和克市中心的总统府采访了时任总统萨姆·努乔马，左二为陈来元大使。（视频截图）

第二天上午，我陪摄制组的人员去总统府对努乔马总统进行了采访。总统围绕“和谐”这个主题侃侃而谈，给人们勾画出一幅纳米比亚人与人之间和谐、和睦、和美的动人画图，使摄制组人员满载而归。

— END —

作者 | 陈来元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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