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努乔马总统教我垂钓大西洋
作者简介
陈来元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协会资深翻译家，曾先后任中国驻莱索托和驻纳米比亚大使。
出版《中东非洲不了情》《中国驻中东大使话中东•以色列》等著作两部，在全国报刊发表、转载文章400多篇次；出版由其主译的荷兰作家高罗佩著《大唐狄公案》、美国作家比格斯著《伦敦大侦探之死》、纳米比亚总统努乔马著《坚定不移》和由其独译的英国作家狄更斯著《艰难时世》（缩写本）等译著。
《大唐狄公案》译本由多家出版社出版、再版、重印20多个版次，是近40年来经久不衰的畅销书和长线书；被豆瓣读书评为9分高分，并被改编为电影、电视连续剧、选编、连环画、漫画、评书、广播剧等衍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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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努乔马总统长期担任纳米比亚党政军最高领导人，在纳米比亚享有崇高威望和至高无上的地位，被称为纳米比亚的国父。他先后14次访华，是中国人民尊敬和爱戴的老朋友，对中国怀有特殊的友好感情，每当他谈起中国，友好情谊总是溢于言表。在我于2000年7月至2003年6月担任中国驻纳米比亚大使期间，他总是将这份浓浓的中国情倾注到我的身上，让我在各国驻纳米比亚的外交使节中多次独享殊荣。下面的故事便是其中一例。
2000年纳米比亚过圣诞节期间，他盛情邀请我到纳米比亚西北部的特雷西湾海滨去度假休闲，与他一起钓鱼。一位国家元首在节假日仅邀请一名外国大使去度假胜地与其同欢共乐，这在世界外交史上虽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恐怕也是十分罕见的。各国常驻纳米比亚的外交使节有好几十位，常驻南非兼驻纳米比亚的外交使节也有好几十位，而努乔马总统只邀请我一人，我想并不是因我个人有多大能耐或魅力，比别国的外交使节都高明，而是因为中纳两国是全天候朋友，有着不同寻常的传统友谊和非常亲密、友好的新型伙伴关系。然而，努乔马总统邀请的大使是我，这对我个人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经历和一种莫大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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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我们是一家人”，使我顿感宾至如归
12月23日下午4点半，我和随行人员驱车到达离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800多公里的特雷西湾总统海滨别墅。总统身边的工作人员立即将我迎往早已为我准备好的客房。房间里窗明几净，清洁整齐。我放下行李，准备去洗手间梳洗一下，以便由礼宾官引领去拜见总统。正在这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大使同志，你好！” “你好”二字是用中文讲的，熟悉而亲切，我知道这是总统主动看我来了。我连忙迎了出去说：“您好，总统阁下。” 只见总统笑吟吟地走近我，拉着我的手，向我表示欢迎。我赶忙给总统让座，对其盛情相邀、热情欢迎以及他对中国和中国人民如此友好表示衷心感谢。总统笑着说：“大使同志，你不要客气，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住在我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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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2月24—25日，努乔马总统邀请陈来元大使在大西洋特雷西湾钓鱼。这是总统用南部非洲特制的野果酒对陈来元的到来表示欢迎。
“同志” 、 “你好” 、“一家人” ，多么温馨、多么亲切的话语啊，我听了顿感宾至如归。接着，总统又查看了我住的客房，当我告诉他一切“OK” 时，他满意地笑了。接着总统把我引至大客厅，拿出南部非洲特产的野果酒，与我一起干杯，再次表示欢迎。这时，第一夫人科万博·努乔马也参加进来，我们一起碰杯，互致问候，谈天说笑，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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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总统一起钓鱼
我们的休闲活动主要是到大西洋钓鱼。我不善垂钓，以前只在小河、小池塘边用带鱼漂的钓竿钓过，因技术不佳，收获甚微。至于用海竿在大海中钓鱼，对我来说是头一回。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钓法，如何掌握要领。
总统一眼看出我是个外行，便走到我身边，拿过我的钓竿，边做示范边讲解，要我注意三点：一是要将握钓竿的左手的拇指搭在钓鱼线绳上，以凭手感判断鱼是否咬钩；二是在无鱼咬钩时，右手要轻摇鱼轮，让鱼饵在水中慢慢移动，从而吸引鱼的注意力并引诱鱼上前扑食咬钩； 三是感到有鱼咬钩时， 要果断扬一两下钓竿，以便使鱼钩钩住鱼嘴。但动作要快捷，力量要适中。用力过轻，不易钩住鱼嘴；用力过猛，又可能将鱼嘴钩豁了，让鱼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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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来元与努乔马总统在纳米比亚特雷西湾一起钓鱼。（作者供图）
我照着总统教的方法去做，立见成效。不一会，我就钓到了一条有四五斤重的非洲大黄鱼。总统见状，笑着高声叫“好”，又鼓掌向我祝贺成功。周围的人也跟着鼓起掌来。接着，我一连钓了十几条鱼，每条二三斤或四五斤不等, 有两次竟一竿两钩同时钓起了两条鱼。此时，总统及周围的人再次向我鼓掌叫好。尽管我的技术不佳，让不少咬钩的鱼吓跑或脱钩，但这一天，我和陪同我的随行人员一共钓了三十好几条大鱼。
在场钓鱼的人除总统夫妇和我外，还有总统的一群孙子、孙女及随行人员。大家在海岸边一字儿排开，有关工作人员则帮总统一家和我甩钓竿和装鱼饵。有个名叫卡尼米的中年汉子专门负责甩竿。别看他个头不大，他一甩就能将铅坠子带鱼饵甩出四五十米远，越过翻滚着的巨浪落到白浪另一边较平静的水中。另几名工作人员则负责装鱼饵。他们用小刀将小巴鱼的肉割下来，再用线绳捆在鱼钩上。不管是甩竿的还是装鱼饵的，他们一个个都在不停地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总统边钓鱼边对我说，在海边钓鱼是很好的休息，也是一种很大的乐趣。又告诉我他的孙辈们个个都是钓鱼能手。正说着，他的一个名叫安纳斯塔西娃的十岁左右的小孙女一竿就钓上来两条大鱼，大家都为她高兴得直拍手。总统的夫人和其他孙子、孙女也不甘落后，只见他（她）们不停地将一条条鱼拖上岸来。
当然，钓鱼技术最高的还是总统本人。他自称是一名老渔翁，哪里鱼多，哪里鱼少，哪里无鱼，他凭经验都能知道。鱼一旦咬上他的钓钩，很难逃脱。不消说，他是名副其实的钓鱼冠军，不但钓的鱼多，而且最大的一条鱼也是他钓的。那条鱼又长又宽又厚，足有六七斤重。见此情景，我高兴得扔下手中的鱼竿，上前向他鼓掌祝贺，随后全场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接着，我将鱼提起，与总统并排而立，摄影人员赶忙拍下了这一欢乐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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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乔马总统在特雷西湾钓到一条大鱼，右为陈来元。（作者供图）
特雷西湾的鱼可真多，也十分好钓。一竿甩下去，不一会就有鱼来扑食咬钩，有时铅坠子刚入水，立即就有鱼上钩。在这里钓鱼，除一竿可同时钓两条外，还有比这更新鲜的，这就是“钩鱼”和“捆鱼”。原来，有的鱼不是因咬鱼饵被钩住嘴钓上来的，而是被钩住脊背、尾巴或肚子钩上来的，或是被鱼线绕着脖子捆上来的。可见此处水下的鱼一定是成群结队，见食就抢。难怪纳米比亚以渔业资源十分丰富而著称世界了。这第一天钓鱼，从上午10点半到下午4点半，我们钓了一筐又一筐，以非洲黄鱼居多，还有鲇鱼、鲨鱼及总统钓起的我说不上名字的那种鱼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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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备至，情深谊重
这次海滨之行，我处处体会到总统对我的关心。首先是关心我的安全。我临行前，总统府通知大使馆，按总统指示，纳米比亚贵宾安全保卫局将派四名安全官偕同外交部的一名礼宾官从首都温得和克一路护送我到海滨，返回时，再从海滨护送我回大使官邸。往返路上及在海滨，安全官忠实执行总统指示，对我如影随形。我虽感到有些不自由，但想到这是总统为保障我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是总统对我的关心，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
还有一个总统关心我安全的例子。在海滨，我的司机开车去加油，正在散步的总统听车子发出的声音有些异常，回来便对我说：“你的车子开动时有异常声音，恐怕有点毛病，我要派我的汽车机械师帮助检修一下，这对安全有好处。” 不久，总统真地派来了机械师。经机械师检查，原来是风扇皮带有点儿紧。机械师帮助松了松，上了点油，声音果然正常了，总统这才放下心来。
总统对我的关心是多方面的，也是无微不至的。特雷西湾离都市太远，手机联系信号达不到那里。我到达海滨别墅不久，他就对我说：“你若要打电话给使馆，尽管用我的专线电话。” 我感谢总统的关怀，用他的特别专线电话向使馆报了平安。总统还对我说：“这里远离都市，很安静，空气好，也很安全，你在这里安心地休息几天，好好放松放松，这对身体很有好处。”
我随总统出去钓鱼，他都让我坐他的总统专车一同前往，而安排他的夫人坐另一辆车。我不好意思，推辞不肯。而他非要我与他同车，不坐不行。他对我的关照还可举出别的例子。一天晚上，我随总统夫妇出席当地一家旅店经理举行的招待会，总统不但把我安排坐在主桌他的身旁，还在讲话中向各国游客特地介绍了我，称我是来自友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友好使者。更令我感动的是，当服务员给他和第一夫人上了蛋糕，而忘记给我上时，细心的总统马上招呼服务员过来，叫她给他的“大使同志”上蛋糕。服务员忙赔不是，赶忙给我补上了蛋糕。
我平时不太喜欢吃蛋糕，但一想到这是总统对我的特别关照，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就吃了个精光。总统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
还有一事使我们使馆全体同志都十分感动。我返回使馆前，总统两次对我说，他要让我将大家垂钓的战利品带一些回去给使馆人员共同分享。又特地吩咐他的工作人员将鱼装箱冰冻好了，并记住在我临行前装上我的车子。我回使馆后将鱼分给全馆同志，特别告诉大家，这是总统再三叮嘱的一件事，是他的一片心意，全馆同志都十分感谢总统的关怀。
再有一事，我临走的那天早晨，总统的车队已等候在大门外，总统准备再次出发钓鱼。我向总统夫妇、他们的家人及工作人员一一握手道别，请总统夫妇先出发上路，我随后再走。但总统不同意，坚持送我先走。说着招呼家人和工作人员排成一队为我鼓掌送行。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驱车缓缓出发，打开车窗，依依不舍地挥手向总统告别，直到看不到总统的身影为止。
我在车上回忆着上述这一幕幕场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就是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努乔马总统，从他时时、处处对我的关心不难看出，他对中国人民怀着多么深厚的友好情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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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装着纳米比亚的未来
努乔马总统为纳米比亚的民族独立和人民的利益奋斗了一生，是一位深受人民爱戴的开国总统，也是一位平易近人、慈祥可亲的长者。他生活朴素，也很有规律。他住的海滨别墅实际上是一栋不大的极普通的平房，包括几间卧房、一间客房 、一间厨房和一间客厅，餐厅和客厅合二为一，十分简朴。总统一日三餐也很简单。早餐一小碗麦片粥，两片面包，一杯类似麦乳精的餬餬，几粒葡萄和一只苹果。 中餐、晚餐一般两三样菜，达不到“四菜一汤” 的水平。因有我这个客人，他让厨师多做了两样菜，此外我从使馆带去的厨师又帮着加做几样中餐，饭菜才丰富一些。
总统每天早晨都坚持体育锻炼。他说他现在不但是纳米比亚总统，还是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的主席，要为人民多做些事，没有好的身体不行，所以要坚持锻炼，保持良好的体质和旺盛的精力。
总统在海滨的体育锻炼主要是爬山，他虽年过古稀，但每天清晨6点就起床，外出爬山约40分钟后，回来开始办公，处理国家大事。有时公务较多，他就推迟去钓鱼的出发时间，或在钓鱼的海边处理急事，决不因节假日休息而影响工作。总统非常关心国内外大事，每天早上必听新闻广播，晚上8点准时收看电视新闻。有次电视新闻中正好出现我和纳米比亚基础教育、体育与文化部部长穆托尔瓦在一起交谈的镜头，他与第一夫人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高兴得向我拍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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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米比亚海滨附吸在礁石上的海贝奇观。（作者供图）
总统利用我与他同车的机会，一路上向我介绍纳米比亚丰富的渔业资源，沿海独特的美好天气以及在沿海形成纳米布大沙漠这一世界罕见奇观的原因。又告诉我沿海沙漠中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纳米比亚早晚要对它进行开发，那时将欢迎中国专家前来帮助。还说纳米比亚国土辽阔，自然资源丰富，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广阔的发展前景和光明美好的未来。我看着广袤千里的纳米布大沙漠和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它们不正是努乔马总统宽阔胸怀和远大目光的象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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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米比亚海滨克罗斯角的海豹成堆。（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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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进纳中世代友好，推动世界和平与发展
努乔马总统不但长期致力于纳中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的发展，而且十分重视、大力倡导和推动两国城镇、民间和人民之间进行交往、交流与合作，以使两国友谊扎根于人民之中，使两国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我认为，这无疑是一种有政治远见的重要思想。
在海滨休闲时，他同样没有忘记向他的孙辈们灌输这一思想。他希望孙子、孙女们要学好中文，又教他们用中文说“你好” 、“谢谢” ，并解释“你好” 的意思，告诉他们这句问候语在早、中、晚及其他许多场合见了人都可以说，用途十分广泛。他又要孙辈们长大后到中国去留学，学习中国的科技、文化和经验，为将来建设纳米比亚及进一步发展纳中人民的友谊作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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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8月3日，陈来元大使向纳米比亚总统萨姆·努乔马（右二）递交国书。这是递交国书后和同日递交国书的科威特大使（左）一起与努乔马总统、代外长卡洛莫（右一）合影。（作者供图）
总统心中不仅装着纳中两国人民的友谊，还装着世界的和平与发展问题。上海市徐汇区副区长费滨海先生其时正收集世界各国元首就人类进入21世纪为题材的题词、签名，托我请努乔马总统在联合国印制的纳米比亚国旗明信片上题签留念。我借与总统饭后闲聊的机会向他说明原委，拿出明信片请他题签。总统欣然命笔，不但认真签了名，还在明信片上写了这样一段话：“ 让所有国家都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而努力工作。这样，人类就能在没有战争威胁的和平环境中生活，并集中力量发展经济，为全世界人民带来繁荣。” 和平与发展，这一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就是努乔马总统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理想和崇高目标。
— END —
图文 | 陈来元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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