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泰使团趣事拾记

 

作者简介    

金桂华 1988年-1991年任外交部发言人；1991年-1993年任驻马来西亚大使，期间兼任我国首任驻文莱大使；1994-1997年任驻泰国大使；后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亚太安全理事会中国委员会副会长等职。

泰国作为东盟的创始国之一和东南亚的重要国家，可谓是外国使团云集，外交活动频繁。有人称曼谷为国际情报的中心之一，恐不为过。各国驻泰使节都很重视使团间的活动，视之为使节的重要工作之一。

我抵泰后，照例要进行一系列的拜会活动，其中包括外国驻泰大使，有40余位之多。奥地利驻泰大使是我最早结识的大使，我们相识是因在同一天向泰国国王递交国书。这位大使是高论多多，我们在一起时常听他的不凡见地。

他曾对我说，泰国国王威信太高，他若站住，整个泰国似乎都得停步。他高度评价中奥关系，说中奥间从不存在台湾问题。当初南京解放时，正值奥地利驻国民党政府的大使猝死于心脏病而未随之去台湾，从此奥地利就同台湾没有关系。一次，他高兴地告我，奥地利即将在上海设总领事馆。奥地利同上海还有着感情上的联系。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批被逐出奥地利的犹太人曾避难于上海而得以生存，他们在战后返回奥地利。

上任后不久，我即拜会了使团长葡萄牙大使。使团长之职貌似闲差，但却为一些大使争相竞任。大使出任使团长不只是荣任，政治上还暗含深意。

• 1994年2月9日，作者向泰国国王普密蓬递交国书。图源：《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1996年12月初，泰国国王普密蓬在欢度生日之际，照例接见外国驻泰使节。接见前，使节们聚首闲聊，谈起老挝大使的任期将延长几年，从而得以继续担任使团长。

新加坡大使说，谁出任使团长是件大事，这里充满了政治。他的前任的前任是一位老人，他任新加坡驻泰大使长达17年，最后在泰国病逝。任期之所以如此漫长，一个重要原因是，泰国政府希望他继续出任新加坡驻泰大使，以便能继续担任使团长。泰方不希望这位老人离任，是担心使团长的职务将因此由苏联大使担任，在当时冷战的背景下，泰国政府不希望苏联大使出任使团长。听了这番话，我联想起当年多勃雷宁出任苏联驻美大使长达二十余年。苏联这样做，确保多勃雷宁连任使团长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使团活动丰富多彩，出席各国的国庆招待会是我经常要做也必须做的事。应该说，这是盛事，但也常发生趣事，回顾当年的种种往事，至今仍忍俊不禁。不同的国家，举行国庆招待会也各具特色。

澳大利亚大使的国庆招待会在使馆举行，草坪上摆放了各类澳大利亚的名酒，这些酒旁还置放写有“请品尝澳酒”字样的宣传广告。利用国庆招待会来宣传和推销本国出产的名酒富有创意。

如果说澳大利亚的国庆招待会以美酒待客而著称，那么日本大使的国庆招待会则以美食丰盛为特色。招待会上摆满了各色佳肴，其中尤以日本的生鱼片是大家争食之物。

法国大使习惯在其官邸举行国庆招待会，出席人数众多，主人甚至还施放烟花助兴，场面十分热闹。但有一年却有一群人（约有数十人之众）在大使官邸门前举行反法国核试验的示威，示威者高举标语牌，上面写有“希拉克见鬼去吧”，实在是大煞风景。

墨西哥举行的国庆招待会别具一格，除照一般应有的礼仪外，使馆还专请了一帮时尚歌手出席。他们边弹吉他边演唱，热闹是热闹，只是其过高的声浪使大使们无法交谈。其实邀请歌手在国庆招待会上演唱也非墨西哥一家，澳大利亚大使也曾请歌手在他祝酒时演唱澳泰两国国歌。

沙特大使不知何故长期缺席，国庆招待会由沙特代办主持，他选择在曼谷豪华的兰花酒店举行。按惯例，凡国庆招待会一般均为酒会，宾客们站着或走动着用餐（即自助餐），习以为常，但沙特代办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厅内摆设众多圆桌，使节们都被请入座，服务员频频上菜，全然是正规的宴会模样。

国庆招待会五花八门，既有隆重的，也有简朴的，而简朴最甚的可能当数葡萄牙大使在他官邸所举办的国庆招待会。他先摇小铜铃以请来宾肃静，然后三言两语地简短祝酒，最后以数量有限的牙签冷餐以飨宾客。葡萄牙是第一个向泰国派遣使团的国家，馆址坐落在湄南河畔，是一个风光出众的居处。

使泰期间，同其他驻泰大使也不时相互拜会，这既是出于礼貌，也有彼此互通信息之意。老挝大使是使团长，我们之间的交往不少。此公因语言便利及其他原因，对泰国很是知情。

有一次，他告诉我，班汉总理解散国会事他两天前即已知晓，急报万象后又怕事情变卦。他说，泰国政治对万象来说太重要了，万象指令他每隔一小时都须向国内报告一次，这使他忙得不可开交。

新加坡大使也是使团中的知名人物，他已使泰多年，对泰国的情况也是知之甚多。我抵泰后不久即拜会了他。交谈中，他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名言我至今未忘。他说，“有关泰国政局的唯一可以预测之处是它的不可预测性。”（The only pre-dictability with regard to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of Thailand is its unpredicability）。他告诫我，在向国内撰写关于泰国政局的报告时，务必要注意“平衡”之术。

俄罗斯大使早已过花甲之年。在一次招待会上，他对我说，他任驻泰大使为时已六年有余，现即将回国，他本早该离任，只是因俄外交部工资太低，人员都外流“下海”，他后继乏人，因而延误至今。

摩洛哥大使为人开朗，同他交谈时常以喜打高尔夫球为自豪。他说，他来泰国当大使，两国间别的问题没有，主要是泰国人总是把摩洛哥看成是摩纳哥，见面时老说你们国家的“汽车比赛”（car racing）很有名，把两个国家混淆起来。

• 1997年7月，泰国公主诗琳通在王宫设宴欢送作者夫妇。图源：《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我使泰期间，与两任缅甸驻泰大使交了朋友，他们都很愿与我来往，多次邀我去缅使馆赴宴。新任的缅甸大使与我见面时很乐于交谈。他说，在缅甸的驻外使馆中，缅政府最重视驻泰使馆，派驻的外交官也最多，多达二十名。

在这三年多时间里，我同其他外国驻泰大使一起，参加过不少泰方组织的重要外事活动，其中印象最深的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访问泰国。英女王携夫婿于1996年10月底抵泰正式访问，这是她24年前首次访问后的第二次访问。此次访问，无论是规格、礼仪和内容，泰方接待之隆重都是空前的。泰国国王普密蓬在大王宫设盛大国宴热烈欢迎伊丽莎白二世。

国宴上的种种热闹场面自不待言，但英女王的别具一格的祝酒词却是颇值一提。她热情洋溢地说：“您的曾祖父和我的曾祖母曾是通过书信来往而结交的皇室挚友。在拉玛四世国王和维多利亚女王之间所发展的亲密友情可见之于他们之间相互来往的措词亲切的信件中。此种亲密友情已传承至我们这一代。”

“菲利普亲王和我很高兴能在首访贵国二十四年后再次回到泰王国。在24年前的那一次国宴上，我曾以久受尊崇的方式称呼陛下为‘先生，我的兄弟’。今晚，我以衷心的诚意再次对您重复这个称呼。”英女王的这番讲话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 1997年7月，作者向泰国王普密蓬辞行拜会。图源：《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1997年7月，我在曼谷的香格里拉酒店举行告别招待会，向各国驻泰大使辞行。那天，大厅内济济一堂，使节们能来的都来了。使团长老挝大使致词，表示惜别之意，并赠我纪念品留念。我也当场用英文致词答谢。我说，感谢各位在我使泰期间对我工作的支持和帮助。由于世界已变得越来越小，今晚我将不说“goodbye”，而改说“se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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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作者 | 金桂华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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