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惨绝人寰的犹太人屠宰场——波兰奥斯维辛集中营原址散记

 

作者简介 

王广祥  中共党员，江苏南通市人，江苏南通日报高级记者（2013年退休），南通市委四次表彰的专业技术拔尖人才、杰出人才；曾受到江苏省委、省政府通令嘉奖，被授予江苏优秀新闻工作者称号，当选中国新闻工作者协会第七届理事，三任南通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1994年获我国新闻战线最高荣誉和成果奖——范长江新闻奖的提名奖，2010年当选全国劳模；2019年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纪念勋章。

1996年后，探索世界的脚步深涉五大洲53个国家，曾在东欧6国追踪各类制度的兴衰史，曾赴古巴、智利拍摄社会现状，赴巴西亚马逊丛林探索原住民生活，赴欧法德荷比等国，追寻一战二战遗址，赴缅甸慰问中国远征军老兵，采访当年的战斗经历，也曾赴非洲多国拍摄原住民现状，寻求中国援非项目今昔及背后的感人故事；远行世界的行程中，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曾多次向中国驻外使领馆求助，得到驻博芡瓦纳、马来西亚、坦桑尼亚等使领馆的协助，为行走他国提供了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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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欧波兰境内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是世界上最大、最恐怖、最血腥的杀人工厂，多少年来我总是想往着能有机会去那里看看，祭祀百万无辜的犹太亡灵。我的这一愿望得到了不少历史学家和新闻界前辈的支持和鼓励。我的恩师、江苏省广播电视厅原副厅长韩泽老先生特别叮嘱我，若是去奥斯维辛，一定要代他献一束鲜花，告诉那里的亡灵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段惨酷的历史。

• 《晨炊》

2019年7月初，我接到国际摄影师联盟的通知，拙作《晨炊》入选联盟第五届艺术节大展，盛邀出席在罗马尼亚克卢日-纳布卡市举行的影展开幕式。

如此良机，不可错失。我迅速制订了罗马尼亚、匈牙利、波兰、捷克、奥地利等东欧6国的自由行计划。其中，波兰奥斯维辛集中营和克拉科夫犹太人老城区是此行的重中之重，安排停留时间一周以上。为何？从我记事起至今五六十年间，东欧各国热点此起彼伏，什么捷克布拉格之春、苏军突然挥兵攻进匈牙利布达佩斯、波兰团结工会瓦文萨当政、罗马尼亚独裁者齐奥塞斯库暴毙，华约集团解体等等，都是我特别感兴趣的历史话题。其中，探秘奥斯维辛集中营更是魂牵梦绕多年。

• 集中营旧址

在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参加了系列摄影活动后，我从布达佩斯飞抵克拉科夫，没有停留即直接乘上大巴，奔向60公里外的奥斯维辛小镇，我找到距集中营最近的一家酒店。其时，各国参观者云集，酒店价格猛涨到一房100欧元以上。为行走便利，我当即预交了三天房费。我认为自己不是走马观花的旅游客，而是追寻历史真相的探路者，既然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悭吝呢？

多年自费独行异国他乡，我不懂英语也没有导游，以往的行程中全靠提前做好的功课，外加自己发明的中外语言同音翻译卡片支撑，如今挺不错的手机上有82种语言翻译功能，交流根本不是难题，但要进入奥斯维辛集中营还不是买张门票那么简单。何况，集中营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正式对外开放至今就没听说收过什么门票，关键是外国人需要出示护照、填写表格。而此时排队参观的人流一眼望不到边，我内心有点焦躁起来。

也许是来自中国的参观者比较少见，也许是我肩上的两台专业单反相机比较另类，一位慈祥的波兰大妈上前微笑着问我从哪里来，知道不知道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前世今生？看到她胸前的工作人员卡，我对着手机翻成波兰语向她介绍了多年行走世界，探求历史真相的艰辛。这位大妈惊叹的神情过后，立即向排队的人们打了声招呼，将我领到一处窗口优先填好了表格，贴上胸标后，其后的行程自然是绿灯大开了。

• 集中营大门至今完好

奥斯维辛集中营始建于1940年7月，原是纳粹德国关押战俘的营地。随着德国灭犹计划的实施，1941年扩建成多功能监狱。走进营区，我惊奇的发现，大门上竟然还挂着79年前德国人制作的“工作带来自由”的金属标牌，这真是有点讽刺味道。史料证实：从1942年初至1945年1月集中营被解放，关押在此的120多万各国犹太人，仅存活6200人。统计二战中德国在欧洲各国建造的近千座集中营，被纳粹杀死的犹太人高达600万人之多。

• 犹太死难者留下的囚衣

• 集中营纪念馆内的死难者图片，资料图。

营区内，初期建造的多幢三层筒子楼仍未倒塌，作为世界最大的大屠杀纪念馆，这里每年接待各国参观者500万人以上。我借助手上的资料慢慢核对，发现每幢楼的内容都不相同，有的楼内一至三层全是监室，有的是刑讯室，还有的是工艺品制作室。各处监室中，当年犹太人用过的行李箱、假肢、剃须刀、轮椅等物品原样摆放，死亡人员的图片上记载着姓名、国籍和送达时间。

犹太人栖身的木板床上还摆放着各种版本的圣经，犹太孩子们手绘的小鸟、猫狗图画挂在床头，上面的文字早已模糊。资料显示，7号监房中一对匈牙利8岁姐妹在这里关了4年，由于其父母有制作灯具的手艺，一直到了盟军进入营区前的8天前才被毒死，两姐妹的画作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永久收藏。

令人惊悚的是，这里还有几个囚室堆放着数以吨计的男女囚徒毛发，时代虽已久远，毛发的各种颜色仍较清晰。展台内展示着各种活剥下来的犹太人人皮做的灯罩，其精巧程度让人叹为观止。地下室内，大量的毒气罐散乱地堆放在地上。就是这种德国人当时最新研制的氰化钾毒气，几秒钟内就能使人毙命，而成本极其低廉。

• 当年法西斯杀害犹太人的焚尸炉

走进纳粹撤逃时未及炸毁的焚尸炉车间，从尸体输送带到骨灰磨成粉的电磨一应俱全。可怜的是，许多犹太人至死都不明白生命马上终结，他们都是听信谎言，必须消灭身上的污垢而高兴地去热水沐浴时走进毒气房的，进来没几分钟，毒气就开始弥漫，肉身随后即被拉到焚尸炉，而骨灰则被磨成粉，打包，作为肥料出售。

• 各国参观者络绎不绝

• 来集中营纪念亲人的各国犹太人

我在集中营主营参观的两天中，所有参观者的脚步轻得几乎听到针坠地的声音，除了不时传来的哭泣声，没有人会发出一丝声响。在这令人恐惧，毛骨悚然的地狱里，除了营内规定的部分画面不许拍照外流外，我按快门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致不少画面显得比较模糊。 

• 作者在集中营留影

• 主集中营当年的雷区

特别震惊的是：在主营区二公里外一处叫比克瑙的地方还建有奥斯维辛集中营2号营区，面积比主营大十几倍。从1942年4月起，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吉普塞人被铁闷车拉到这里。我乘上免费的短驳公交来到这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多层铁丝网包围的营区，大量的简易监房早已倒塌，但残留的几十座焚尸炉烟筒仍顽强地竖立在这里，就像时光老人一样每天都在控诉法西斯的暴行。据统计，死在这处营区的犹太人总数在80万以上，加上主营区和另外一处3号小集中营，共有120多万犹太人惨死在奥斯维辛屠场内。

波兰1945年光复后，尽管政府财政紧缺，还是在第一时间将奥斯维辛集中营保护起来。稍加维修后1947年作为国家纪念遗址对全世界开放。此后，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巨变，每年来这里的各国民众络绎不绝，尤其是来自以色列的人数每年都在30万人以上。他们有无数的亲人在这里消亡，后人们无论路途多么遥远，每年都要来此祭祀，他们还为维修营区捐助了大量的资金。

• 祭祀亲人的以色列老奶奶

在一处亡灵纪念牌前，一位以色列的8旬老奶奶坐在轮椅上不停地抽泣。其孙子告诉我，他祖辈中共有6位亲人死在这里，仅奶奶逃过了追捕，被波兰流亡政府游击队救到了捷克乡村。老奶奶的儿孙辈中共有9人参加了以色列国防军，在保卫家园的中东战争中有2人牺牲。老奶奶常常教导后辈，世界上只要法西斯主义不消灭，子子孙孙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枪。

• 作者向死难者纪念碑献花

遵照恩师韩泽老先生的嘱托，我饱含热泪，虔诚地向死难者纪念牌献上了鲜花，并在留言簿上写下了“永远不忘专制独裁的法西斯政权给世界人民带来的灾难，中国民众祝愿犹太死难者安息”的留言。

• 克拉科夫犹太人区已成为联合国文化遗产

 结束了在奥斯维辛集中营3天的行程后，我走进了克拉科夫老城区。这座1700多年的欧州古城原是波兰的首都，1939年9月1日德国进攻波兰，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令人愤慨的是，正当波军浴血抗击德寇时，东方邻居苏联17天后突然出动百万大军占领了波兰东部，波军不得不投降后，其中近2万军官竟然被苏军秘密枪杀在乌克兰的卡庭森林中。

克拉科夫由于德军快速占领，成为波兰唯一保存完好的城市。这座老城的北部是欧洲最大的犹太人居住区，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电影《辛德勒名单》就在这里实景拍摄。

漫步在犹太人居住区，往日的房屋、商店、咖啡馆外型大多保持原样，辛德勒当年的工厂区更是成为游客的必到之处。在宁静的深巷内，一位年约九旬的犹太老教师对着我的镜头十分放松。得知中国新闻记者的来意，这位老人一定要请我喝杯咖啡。

落座后，老人动情地说起当年中国上海救助两万多犹太人的历史。我冒昧地请教他，当年犹太人为何不反抗暴行，为什么不逃跑，而甘于被抓捕被屠杀？特别是犹太科学家、教师等大批知识分子都是首批被杀害？老人认为，这是几千年犹太教义的规定让他们的祖先轻信了暴徒。更重要的是，犹太人当时没有祖国，漂零在世界各地，加上传统的重商唯利，不参与各国的政治，相关国家对犹太人都不太友好，何况大多数犹太人生活已很富裕，谁还愿意帮助落难的犹太人呢？

这位老教师认为，二战结束，流落在世界各地幸存的犹太人就认识到，只有全民族的高度团结，才能不会被人欺凌。今天，强大的以色列足以证明犹太人并不是只会经商，他们的科技、军事和农业等方面的极高水平早已被世界认可，犹太民族绝对不可能重蹈那场覆辙了！

• 作者和当年的波南二战老兵在一起。

• 纪念华沙起义76周年游行

• 今天的波军指战员

我很幸运，在克拉科夫行走的几天中，正逢波兰全国反抗德国法西斯的华沙起义76周年纪念日。8月1日下午4时，古城各界数万人在世界闻名的大教堂前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当汽笛鸣响，所有在场的民众都眼含泪水向国旗致敬。当年的波军老战士一身戎装，佩戴军刀和勋章向牺牲的战友宣誓，他们的后代也穿着当年游击队员的服装走过广场。作为行走过多个国家的中国摄影人，这样庄严的场景还是首次亲历，珍贵的画面怎能放过？我频频按动快门，留下了大量的图片和视频。

行走波兰，儿时想往探秘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梦想终于成真。

此行，收获丰饶，受教良多！

-End-

图文 | 王广祥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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