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的背后

 

作者简介    

张志国（1937-2013年），1961年毕业后进入外交部亚洲司，同年被派往中国驻老挝经济文化代表团工作，随后转赴中国驻老挝大使馆；在老挝前后工作近二十年，先后任翻译、随员、二秘、一秘和代办等职，其间曾为毛主席和中央其他领导担任翻译工作；1991年初赴泰国筹建中国驻清迈总领馆并任首任驻泰国清迈总领事；1998年退休。

•身着民族服饰的男女青年的铜像（作者拍摄）

老挝首都万象玉佛寺著名的翡翠玉佛早已驾云西去，而那对身着民族服饰的男女青年的铜像，依然伫立在草木萋萋、空旷而又清寂的院落里。他们手捧盛着鲜花的银钵匍匐在地，仰着头似在向苍天祈愿，显得那么的孤独无助。

其实，这只是雕像的一部分，另一半是个身着华服的西方老人，如今他昂头挺胸站立在法国驻老挝大使馆内，以睥睨一切的神态扫视着门前街道上川行不断的车流。岁月漫漫，铜像早已锈迹斑驳，失去了往日的华彩。世界上几乎所有雕像都会连着一个精彩动人的故事，而这组奇特被分割在两处的雕像，却在无言中承载着一部沉重而鲜活的历史。

19世纪下半叶，亚洲大陆灾难深重，西方列强竞相在这里展开疯狂的殖民掠夺与扩张。在英国控制占领印度、缅甸、泰国的同时，法国也把越南和柬埔寨收入囊中。接着又西下老挝，1889年迫使老挝同意在琅勃拉邦设立总领事馆，并派出首任总领事巴维尔；1893年7月，炮舰开进湄南河，迫使当时的暹罗政府签订《曼谷条约》，把湄公河东岸的老挝割让给法国。从此老挝便沦为法国的保护国，被正式并入“法属印度支那联邦”。

法国对老挝数十年的殖民统治，对老挝人民实行残酷压榨和掠夺，利用老挝廉价劳动力，开矿山、建种植园，获取高额利润，疯狂地进行原始资本的积累。此外还巧立名目征税，税目达百种以上，强行规定每个老挝人每年必须无偿服劳役60天、“公益服务”40天。

↑ 穷苦乡村的竹篱茅舍

为制造顺民、麻痹人民斗志，除愚民教育外，在各个城镇开设赌场和鸦片馆。为炫耀殖民统治的伟绩，法国人还不远万里从本土塑造了一组雕像，竖立在老挝首都万象市中心的大街上。雕像的主角就是那个老殖民主义者——首任殖民总督巴维尔，而拜倒在其脚下的男女青年正是“感恩戴德”的老挝人。

老挝人民不甘心屈辱地生活，抗法斗争此起彼伏，持续不断。1901年沙湾拿吉省爆发的“富米本”运动就是一次著名的大规模武装起义，起义者以“富米本”（福神的意思）为号召，拒绝向法国殖民主义者纳税和服劳役，他们以简陋的武器勇敢地抗击殖民者的洋枪洋炮，坚持达7年之久。

1910年，南部波罗芬高原的卡族在库玛丹的领导下，又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武装抗税运动。接着，北部桑怒、琅勃拉邦和川圹的苗族群众在头人巴猜的率领下也揭竿而起。这些武装反抗运动虽被残暴地镇压下去，但却为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蓬勃兴起的民族独立运动做了基础深厚的铺垫。

1940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人几乎不费一枪一弹，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老挝。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亚洲各国要求民族独立与解放的斗争风起云涌，势不可挡。在这股历史大潮下，老挝一批有革命觉悟的知识分子带领爱国群众举行起义，要求实现真正的民族独立，统治阶层中一些有识之士也毅然站了出来。

9月15日，时任老挝副王的佩差拉亲王不顾国王的反对，在首都万象宣布老挝的统一与独立，拒绝法国重返老挝。身居琅勃拉邦的国王在法国指使下，解除了佩差拉的职务。这道御令致使群情激奋，10月12日，万象人民再次走上街头示威抗议，并宣布举行独立的盛大庆典。起义群众以“人民代表会议”的名义颁布新的临时宪法，组成“伊沙拉”（意即自由独立）政府，佩差拉亲王的同父异母兄弟苏发努冯亲王担任外交大臣兼军队总司令。起义群众还愤怒地把象征殖民统治与民族耻辱的巴维尔雕像推倒丢进了湄公河。

法国殖民主义者进行疯狂反扑，11月，从南部调集法军向万象进逼，苏发努冯亲王指挥的“伊沙拉”政府军在他曲进行了顽强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次年4月，万象和琅勃拉邦相继沦陷，“伊沙拉政府”彻底解体，大部分领导人被迫流亡国外。胜利后的法国人急匆匆把沉入湄公河的雕像打捞上来，却再也不敢竖立于万象街头。1946年8月，法国终于无奈地以一纸条约把名义上的独立归还老挝，而老殖民者巴维尔也只能孤独地站在使馆的土地上，遥望那山隔水远的故乡。

经过磨砺，怀揣梦想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独立运动虽然失败了，但却竖起了一面旗帜，留下了一种精神。以凯山·丰威汉为代表的一批革命青年，在起义受挫后，从城市走向农村和丛林。经过近30年的奋斗，先后战胜法国和美国的侵略与干涉，终于在1975年12月2日赢来了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解放。

↑ 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国旗

↑ 昔日的王宫，今日的国会大厦

                     ↑ 夕阳下的凯旋门

↑ 今日夜晚的街道

岁月能使灿烂归于黯然，也能使黯然重现灿烂。如今，殖民主义只能于暮色里，在老巴维尔雕像的身后留下一道黯淡的背影，而玉佛寺院落中那对老挝青年，用银钵托起的正是共和国清晨幸福和自由明媚的太阳。

↑ 开放后，游客可以泛舟湄公河上。

↑ 湄公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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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张志国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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