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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池萍:想我了你就去芹菜地

一池萍 人间草木深 2022-03-17







文/一池萍






 

院子里晒着花花绿绿的床单。“来找我呀!”儿子话音未落,人已闪进床单里。


我蹑手蹑脚凑近,猛地把床单拨开,却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床单后面露出一张陌生的老女人的脸。她卖力地笑着,面目被挤得“面目全非”。一对门牙又黄又长。


“我早认住你了。你天天坐在大玻璃里头……”她指着我的玻璃门说。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伙计伸出来一只胳膊,一把将我拽进屋,他拍着我脑袋说,这人这里有问题,你离远点。


夏天河里的水干涸了,芦苇浩浩荡荡站了一河床。一天中午我路过,发现树荫里有一小团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她。我停下车子走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她慌忙起身,像是要让座。环顾四周后,又缓缓蹲下。

“这么热的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割芹菜呀!”她连忙从树荫下钻出来,从另一片树荫下拖出一个编织袋,袋子五花大绑。“这是野芹菜。”她说着,轻轻拍打起袋子。像是拍打着闹觉的宝宝。


“野芹菜和家芹哪里不一样?”


“都一个味道,模样差不多。”“野芹菜个头高一些。”她欠起身,比划着自己的腰,想了想,又把手往上移了两下。飞快地笔划完立马把手撤走了。好像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身高相当于一棵芹菜。


“两种芹菜吃法一样,能炒能凉拌,叶子可以蒸窝头。”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很是吃惊,没想到她的表达这么清晰。不等我问话的尾音落下,她就开始抢答。像在抢救一只就要落地的羽毛球。


“我给你一把你尝尝……”还不等我回话,她又说“罢了罢了,你一准不要……”


“我要!”我也抢着回答。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脸又一次笑得“面目全非”。“真没想到你要!我的邻居都不要,都嫌我脏。”


我握着芹菜刚要走,她忽然来了一句“我就觉得你好。”她小小的身子重新缩进那团树荫,背微驼,蹲在那里像只站着的虾米。我站在烈日下,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吃它,羊也吃它。我和我的羊吃一样的饭。”她的眼神忽然狡黠起来,低声补充一句“就是盛饭的家伙不一样。”


“养羊是个麻烦活。这些菜得吊起来,不能拖到地,不然羊饿死也不吃。你还得让它通风,喂它吃盐,抹药……”


不等我插上一句话,她又说:“你要是不养羊,我说的这些对你一点用处没有。明知没有用处,我还是想跟你说说。”


我站在太阳底下,听她一条一条地说。信息很密集,居然一点也不乱套。这是我第二次见她。



深秋的一个早晨,我正一扇一扇升卷帘门。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只狼模狗样的东西,它扑过来直立起身子,把前爪搭在我肩头,没等它按倒我,我自己就先一步瘫在地上了。它的热气“呼哧呼哧”喷在我耳根。我在喉咙里说了一声“嗯”。竟然是“嗯”,而不是喊救命。


“她不吃你!就是闻闻你!”身后响起一阵“嘎嘎嘎”的笑声。我气呼呼地想,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吃了我呢。爬起来一看,竟然是她。她拿一只袖口捂着嘴,笑声漏气一样又从鼻孔里冒出来。


“从狗肉店买的,让它跟我作个伴。”她说。我这才发现,她怀里兜了一窝红薯,个头均匀,表皮光滑,显然是精挑细选过。我赶紧敞开怀接过来。


“想我了你去芹菜地!”目送她和她的狗走出老远了,她忽然扭头朝我喊了一句。



几天后,又在我住的小区碰见她。她迎面滑过来。我低头一打量,原来她脚上一只平底鞋,一只内增高,至少大三个码。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跛着脚在滑行。她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皮径直走向一个垃圾箱。显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她和垃圾箱齐高,要想够到里面的东西,就得攀着箱子一次次跳起来。她每跳一下就轰起一团苍蝇。偏偏那垃圾箱又少了一只轮子,她一跳那箱子一瘸,有几次力道过了,险些一头扎进去。折腾半天,掏出来一只烂香蕉。她急急地剥去皮,面无表情几口吞下。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手机摄影:一池萍

作者简介

一池萍


一池萍,女,80后,山东人。热爱小女人生活,养娃,种地,放羊,蒸馍。喜欢迎风飞扬,追求率性做人。盈盈一池萍,绿水结碧玉。不求玉无暇,惟愿美常在。



飞扬

率性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微信号:rjcmsh

投稿邮箱:2054324561@qq.com 

她的作品:

 烟,如烟。

 八号病房

 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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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林一苇    美编: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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