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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孟小冬访谈录:多病连累嗓子,喜欢摄影,难唱《探母》

莫陆 梨園雜志 2022-07-30

今日推送之《1942年孟小冬访谈录:多病连累嗓子,喜欢摄影,难唱<探母>》录自《三六九画报》1942年第15卷第11期、第18卷第17期,作者莫陆。为1942年对孟小冬的访谈,原题为《巾帼须生孟小冬》。


写在前面


 用严格眼光,看一看近二十余年来,坤伶须生中的超然派人才,恩晓峰、李桂芬在其所习派别立场上,已经是很罕见的人物了,可是论声势以及在一般人印象中的地位,似乎要推孟小冬后来居上!

 

 小冬未拜叔岩之先,声势已经相当赫赫,所演剧如《奇冤报》《空城计》《捉放曹》等等,既受外行的欢迎,更为内行所折服!一自拜入余门,则愈形煊耀,尤以首演叔岩代为修正的《搜救孤》之后,更在梨园界中造成一个新记录。一般人对于孟小冬,与景仰她师父一样,全抱着一种神圣心理,而“听孟小冬去”也成了社会上一句“夸富”的口号!不是吗,她在“开明”首演营业戏之夕,一张站票居然卖到十三元,这虽然不是小冬的本意,但是也可以测验观众听孟小冬的兴趣来。


孟小冬之《搜孤救孤》

 我们就是在那天,打算照两张她扮戏或者是上装以后的照片,给读者一点新的欣赏,可是为了人地不宜,未能实现,在第三天才特意去拍了几幅未能使读者十分满意的画面。

 

她对于她师父


 头一次会谈的孟小冬,给于我们的印象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们“彬彬有礼,潇洒磊落”。她的态度虽然是“不酸不款”,同时她的谈话也“不支不离”,所以劈头一句,我们就问到她师父——余叔岩。

 

 从她谈话的意境上,就可以推测到她对于她师父,比对于她父母还“恭敬孝顺”。以他们“爷儿俩”的感情来说,叔岩对于她,简直当作自己的女儿那样。不过,教上戏却一点不肯马虎,比如给她修正过一出戏之后,且得让她温习。如果有一点不十分到家的地方,她师父必笑着告诉她:“好,你下期再唱这出吧!”

 

 同时她师父对于她,爱护无微不至!遇到某一出中很重要的一个腔儿,她师父必给她说三种唱法,一个高的,一个低的,一个“中路”的。因为她师父已经是身经若干战的老将了,深知“上场”的甘苦,倘或遇上个嗓子临时有变故,那么就可把所说的三个“腔儿”,“随机应变”去使,以免当场出丑。不过有一节,你要是把地方给做错了,那师父是绝不会答应的。


孟小冬之《珠帘寨》

 

 然而她师父对于她,总是抱着“原谅”的心理。记得她头一回唱叔岩给她修正的那出《洪羊洞》,师父下到后台去,拍着她的肩头嘱咐她说:“你甭害怕,沉着了气!”可是她呢,却愈发感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的恐惧!结果,戏唱完而得到师父的好评之后,她才把一颗心沉稳下来,精神安贴地长出一口气。

 

 她对于师父所说的,全敬谨遵奉,绝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她要新学一出戏,最少用六七个月的时间。她说:“这不是别的,关系师父的名誉。我心里没有十二分把握,简直不敢率然说会!”

 

 她最佩服师弟李少春,她总认为李少春比她聪明,不但学的时候比她会得快,上台唱的时候瞧着也比她来得“写意”!

 

她对于自己的嗓子

曾有人要送她一份扩音器


 按嗓子来说,现在的孟小冬和五年前的孟小冬确是有点变化了。但是在唱念的韵味方面,现在的孟小冬和五年前的孟小冬也的确不一样了。到现在一谈韵味这一层,我还对她在“新新”演的那出《搜救孤》,不由得还心焉向往。那句“白虎大堂……”倒板,那段“娘子不必……”的原板,尤其是与公孙杵臼说的那句“只是她不肯哪”,“神容并茂,超然物外”这八个字,真是当之无愧,同时也是旁人所来不及的。

 

 她对于自己的嗓子,倒是不表示遗憾。她只是着急她身体太弱,太爱病。不然,她的嗓子绝不至及此而已。

 

 偶然从剧场的设备,也曾说到这个问题。她说在事变以前,有她一位朋友,要送她德国制的扩音器(麦克风)。据说那种扩音器是最新式的,是专用于舞台上的,构造上是八个红色铜质的圆管子,用的时候分列在台旁,与台上短栏杆没什么差别,扩音的程度是远近全听到一样的声调。可惜因欧战爆发,这种东西就运不过来了。不然倒是观众一点耳福呢!

 

她对于《四郎探母》


 过去不久我听到一位接近“余迷”的朋友说,小冬有信要唱《探母》,这消息虽然是好消息,可惜太空洞。同时,她真要唱《探母》,一切配角也似乎是个问题。所以当我第一次会谈的时候,我首先问了一句:“您是不是预备要唱《探母》?”


 她听了略一沉吟说:“这个戏太累!往往唱到后部就筋疲力尽,而“乏善可陈”了。所以从那年张宅堂会之后,一直没动过这出戏,现在也没这种准备!”


孟小冬之《坐宫》


 后来谈到“嘎调”,以及唱“嘎调”到底是真嗓子或是假嗓子的问题。她说“嘎调”没有假嗓子,假嗓子的“嘎调”是假嗓子“嘎调”的味儿。同时她还认为谭富英过去的“叫小番”没嘎上去,那是一时的“心气儿”作用,凭他那条嗓子要“嘎”不上去,那绝对不让人相信的。


她对于摄影特别喜欢

 

 她——孟小冬对于摄影,也是特别的喜欢,那天同她谈起乐元可先生摄影的情形,她说:“是啊!怹给我们先生照过好多像,我虽然也喜欢这个,可是和怹比不了,人家是研究,我只不过是解闷而已!”


 她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她家里的摄影设备,是相当齐全,冲洗的东西一样也不缺,没有把握的摄影家,看见这套设备,心里就得先发“嘀咕”,弄不好,该许没有她“在行”呢!


 她现在还有两个最贵的相机,她认识不少摄影界的名手,她遇到摄影的能人,她也“见猎心喜”得拿起她的“匣子”来,比划着“对光”的姿势,喊一声“别动!”之后,就笑着问你:“你瞧我这个姿势对不对?”跟着又客气起来:“您别看姿势不错,可是照出来的成绩,老是不能让人满意,有功夫我得从您学学!”


孟小冬摄影


 她有个喜欢摄影的女朋友,常常鼓励对于照相的兴趣,过去无论在美国或者日本,照着好照片的时候,必要给她寄一张放大的来,现在她书斋中挂着两张风景片,就是这位朋友从前寄给她的。


 她个人的摄影成绩,并不放在书斋的玻璃板下,她单有个装潢讲究的本子,您打开看吧,琳琅满目,而并且还全是很成熟的作品呢!


吊嗓带演说


 在一般人们想象中的孟小冬私生活,十位有九位会失之于太理想了。实际上,孟小冬的私生活是非常的规律化。她如果没有病的时候(可惜是病的时候太多),在一定时间起来之后,料理一两桩非经她同意的家事,到四点左右王瑞芝早就到那儿伺候着,于是开始吊嗓。她所谓唱工,大致不是在场上所唱的并为一般观众所最期待而推称为名贵的。《二进宫》的大段的唱,《四郎探母》的大段西皮,有时精神太好的时候,“叫小番”是越然一嘎而上。

 

 同时当她吊嗓子的时候,如果赶上李玉芝在那儿,她也让她吊一段听听。听完之后,她再给她加以指正,不厌其详地像是一位著名演说家,在做有系统有声有色的演说。她说明哪一段是某老板怎么唱,你将来的时候可以用上;同场角色在唱某一处的时候,你应当同时做什么样的表情动作,千万不可在一旁傻站住,听奉官的蹭戏。你这样做不但给同场角色应有的帮助,对于你自己也会有人赞成!


孟小冬与李玉芝合影

 

 让我们再来告诉您,她在吊嗓而附带着演说的时候,总常常谈到《四郎探母》。她虽谈到《四郎探母》是多么难唱,可是窥其意旨对《探母》这出戏,又仿佛感觉很浓郁的兴趣!我想在一般戏迷,或者要自今天看到这件消息起,天天祷告,我们冬皇有一天无病而特高兴的时候贴出来这一出!

 

她说:真得问问那个“活犄角”

余先生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小冬对于她们余先生那份儿孝顺,连余家的两位姑娘都深表同情。就是余先生的一些朋友,也无不夸赞她对于师父那样的孝心。的确,小冬对于师父之孝,甚于孝顺她的父母。像对于余先生的病,她真着急。她恨不能有那么一位神仙一把抓的神医,一下子就把余先生的病根子给抓出来,好得那么复旧如初,恢复了十几年前的健康!

 

 她最近听起李玉芝谈起有一个“活犄角”是如何地神通广大,如何能下阴曹游地狱,常到酆都城去巡礼,顺便可以同阎王爷那儿打听点什么消息。小冬听说,当时面现喜色,问玉芝说:“噢!真有这样的人?我真得上一趟XX去找找他,求他辛苦一趟,问问阎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拿我们先生这样的好人,会得这样的病?”

 

 这时琴师王瑞芝正在旁边坐着,他就插嘴道:“对!您要去了,顺便给我问问,多恁我才受够人罪!”玉芝笑了,小冬也笑了。

 

 (《三六九画报》1942年第15卷第11期、第18卷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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