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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馆主:白也无敌(闲话荀慧生)

梅花馆主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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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子褒

郑子褒,民国京剧评论家。别号梅花馆主。多年在长城唱片公司任经理,编辑出版了许多京剧唱片,由他主持录音灌制的有梅兰芳、杨小楼的《霸王别姬》、杨小楼、郝寿臣的《连环套》等著名唱片。曾担任过《半月戏剧》的出版人。


 此文曾刊去年十一月份《上海生活》,经修正添注后,再付本刊载之,黄花之讥,知难免焉。(作者识)


 荀慧生之所以成名,一半固然靠他自己的本领,一半却是四大金刚辅佐得力之功。四大金刚是谁?晓得的固多,不晓得的却亦不少,读者别忙,听我道来:


 荀老板的四大金刚,古都人士说起来,叫做“张赵马金”,我改其次序曰“赵张金马”。原来赵是赵桐珊,就是现在黄金搭长班的芙蓉草,张是张春彦,金是金仲仁,马是马富禄,这四人在荀剧团合作多年,从没有分过手,亦没有发生过口角。到了民国二十年,荀和赵忽然起了裂痕,赵是志气高傲,受不了闲气的,因为某种事故,就此分手不干,以后张春彦和马富禄二人,亦相继脱离,惟有金仲仁,一直到前年才和荀老板不辞而别。


荀慧生、芙蓉草、张春彦之《三疑记》

 荀慧生去了这四员大将,荀剧团的势力,自然远不如以前来得雄健了,大概凡是看慧生戏的人,都有这么一种感想。他现在的配角,除老生王文源(即五龄童)外,抵四大金刚缺的,就是下面的几位:旦角何佩华、生角曹连孝、小生徐和才、丑角朱斌仙。


 何、曹、徐、朱四角,玩艺儿虽都不坏,但是和赵、张、金、马四人比较起来自然相差得太远去了。据说在金仲仁未曾离开的时候,曾经有人向荀老板提议过,叫他在可能范围,先把张、马二位请了回来以壮声势,至于赵桐珊,等到将来有机会时再说,那知荀老板本性刚强,见解特别,对于这个提议,不但不愿接受,并且还发了许多牢骚,说什么“是他们负我不是我负他们咧”,又说什么“他们走了以后,荀剧团还是照样能叫座儿咧”。诸如此类的议论一发,拉拢的朋友,热度陡然下降,从此亦不愿再提此事了。


荀慧生、徐和才之《平儿》

 去年更新舞台请他南下的时候,他老师张啸林先生,为了荀剧团班底太弱一点,曾经去函叮嘱,叫他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慧生复信,亦会提及过,原文如下:“来谕云慧生班底太弱,此无容讳言,慧生亦亟思整顿,但其中有疑难不能宣之笔札……(中略)……况慧生正可于今年鼠月,整顿班底,明春南下,辅佐得人,不更善乎?此慧生鄙见如此,未知师尊钧意以为然否……”后来慧生出演更新之约未曾实现,所以他于整理班底工作,亦就诸置脑后了。

 

 最近荀慧生来沪之说,又陡然热闹起来,据我所知,他这次到上海来,地点是黄金大戏院,南下日期在阴历十月初旬,演期当然是一个月,这个消息如能实现,倒是上海的戏迷个个所喜欢的。不过我个人对于他的班底,认为确有借此机会,重加调整的必要,荀老板虽然是一棵红里透紫、笔立挺硬的“好牡丹”,可是总得要有“绿叶”扶持,才能显出牡丹的好来,光杆牡丹试问怎么成呢?(按来沪之说,在当时是一种传闻,亦可以说是一种预测,现在居然实现了。)


 今日有一位和荀老板接近的朋友对我说“你向慧生所贡献的改善班底问题,确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他本人亦屡有这个主张,现在好了,四大金刚,已经有三个妥协,准可和荀老板合作了,不信,有事实为证:(一)赵桐珊是黄金的底包,不论谁来,都可合作,荀老板来,焉有不予合作之理?以前纵有叉儿,只要黄金当局出来一拉拢,亦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二)马富禄和黄金当局最有交情,一切都可应允,只要孙经理兰亭去一封信,给马老板光光面子,亦就答应下来了。(三)张春彦更是不成问题,法币掷过去,几时接手,几时动身,保险,准没有错儿。倒是金仲仁没有方法可以拉拢,亦没有人可以把荀、金前年的结儿解开,因为仲仁曾对人说,此生不愿再伺候荀大老板帮活,是穷得没饭吃,没衣穿,宁愿饿死冻死,不愿再和荀大老板合作。大概金仲仁所受的气,不比寻常,否则何至于嫉恶如仇呢?”我说:“未必尽然,金仲仁是个爱钱的人,只要包银多给几文,荀老板给他一个体面,亲自去一趟,再灌上几句甜甜蜜蜜的迷汤,逗他一乐,不成,我不相信。”那个朋友说:“咳!倒不妨去封信叫他试试看。”(按上面几个预测,在当时以为很有可能的,那知事实却不是那么简单。)


荀慧生、金仲仁、马富禄之《文章会》


 我于四大名旦的作风,最赏识的就是荀慧生,尤其欣赏他在《东方氏》和《战宛城》两剧中思春的表演。他描写“有女怀春”,确有几种特别的地方:


 (一)把头微微俯下,两眼珠往上一翻,同时用上牙把下唇皮紧咬住,再将眼珠慢吞吞地向上下左右一转;(二)牙齿咬住下唇皮将松未松之际,两颊好样微泛着红霞,眼框里陡然露出水汪汪的样儿,再以两手执手帕之两端,徐徐放至口边,用牙咬住,呆呆出神;(三)左不安来右不宁,身子微微向左边一侧,两腿紧紧交叉着,微微摩动几下,再以眼珠儿侧着向台下观众一瞟。


 以上三种特写,别人是没有的,即有亦不是他那股劲儿。读者不信,可以闭着眼,将上面所写的动作,很细腻的揣摩一下,同时再把这动作,在我们大家可以想象得之的那副又白又嫩又甜又润又娇又媚丰满又柔和的“白牡丹型”的面庞上一映照,试问这是一种什么神情,什么境界?所以我时常说:小翠花描写《战宛城》邹氏的思春,浪劲有余,而内心表演则不足。荀慧生的思春,才是自然的、独特的、神化的,名之曰“标准的思春”固可,即名之曰“艺术的思春”亦无不可,慧生、连泉,定当引为知言。


荀慧生之《战宛城》


 慧生是梆子出身,所以做工特别好,嗓子就不免减色,在二十一年长城灌音的时候,还够“六半”调,现在连“六字”调都有些勉强了,可是他运用嗓子,有特别技巧,低虽低能够送得远,坐在最后一排的听众,亦居然听得很清楚,这是功夫,如果票友生成这副嗓子,那就糟兮糕兮了。


 慧生的老戏比新戏强,《战宛城》、头二本《虹霓关》带“洞房”、《花田八错》、《鸿鸾禧》带“棒打薄情郎”、《小放牛》、《十三妹》、《雌雄镖》、《辛安驿》、《贩马记》诸出,都是他的杰作。新戏我并不十分赞成,《钗头凤》、《红楼二尤》、《红娘》、《柳如是》几出,比较的有些意义,其余如《飘零泪》、《香罗带》等,不是剧情简单,就是犯了剧名拗口的毛病,去年新排的《平儿》,是他最近精心结撰之作,新腔特别多,而且经过王瑶卿的指正,并和铁瑛小姐悉心研究过的,所以有几个腔,真是美妙得不可以文字形容,不过演出的成绩如何,我可没有看见过,是好是坏,不敢臆断,但是根据他的剧词和情节而论,叫座的能力,超过《红楼二尤》是无疑的。


荀慧生《花田错》上妆照片

 

 荀慧生灌片,开始于民国十三年之高亭唱片,那时灌四片的代价是八百元。最后一次是民国二十一年长城唱片,灌六张的代价是四千五百元。以后北方的某商公司,亦请他灌过几张,听说代价是菲薄的(慧生的唱片共有三十三张,高亭七张,长城六张,百代三张,蓓开七张,大中华四张,胜利五张,还有一张,就是和梅、尚、程在长城合灌的“四五花洞”)。慧生第一次在高亭灌片,剧目是由慧生自己支配的,四片之中,一片是《玉堂春》,高亭经理徐小麟君,因为慧生长于花旦,希望他多灌些花旦戏,对于《玉堂春》却不表同情,一面同我叽咕,一面坚要他另点别出,慧生听了徐君的话,心里很不服气,便怒冲冲地对徐君说:“你说我不配唱《玉堂春》,我却非唱《玉堂春》不可,否则宁使吹了,倒亦干脆。”那时徐君年少气盛,受不起委屈,说不灌就不灌好了。二人各走极端,几乎弄成僵局,后来由我从中做好做歹,才把《玉堂春》灌了进去,可是徐君的气,却始终平不下来。


荀慧生之《女起解》


 哪知高亭唱片行世以后,全部的出品,销数以慧生的《玉堂春》为最多,一年的总平均,《玉堂春》居然跑了头马,这一来,才把徐君的一口闷气,消了一干二净,“荀慧生”三字,亦就从此红了起来。世间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者,徐君不许荀慧生灌《玉堂春》,就是一个很明显很实在的例子。


(《半月戏剧》1941年3卷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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