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谭鑫培功欤罪耶?

步堂 梨園雜志 2022-07-30

 更多精彩 点击上方蓝字"梨園雜志"↑免费订阅本刊

 日前阅某报有论谭鑫培为皮黄界之罪人一文,大意谓“谭氏采用青衣腔淆乱旧规”云云。持论自有见地,尤其是在目下谭派势力弥漫,居然有人敢指责老谭的过错,真不愧董狐直笔,实获我心。


 鄙人执笔为文二十余年,自知谫陋无戏学知识,信口狂吠罢了,所堪自慰的,就是凡是所说的都是发于本心的,决不以私情而废公论,无论什么大名角,有坏必贬,不管任人的齿冷与讪笑。现在的老谭居然成了圣人了,只要是有说他一两句不好的,马上就有“大逆不道”的罪名。还有一种没有见过的,以耳朵里听几句来也不加思索,故神其说,以炫自己知道的多,见的广,以讹传讹,空谷生风,就把是非淆混了。


谭鑫培便装照


 譬如说世人传遍谭叫天的《打棍出箱》的踢鞋是绝技,但是依鄙人所见的,决不是如此之神。又传说那中堂琴轩曾为烦演某戏屈膝于其面前。堂堂清室王爷之尊,岂不唐突煞人了。总起来生今之世,谁敢说声谭叫天的不是哩!


 鄙人对于叫天并没什么深刻的研究,由光绪末年直听到民国五年三五十回确自信听过,平心理说起来,不能不认为他是一位伶圣,天赋人工,无一不臻绝境,唯其对于梨园界是功臣呢?抑是罪人呢?这层确乎有点研究的价值。

 

 天下的事多一半没有绝对的是非,有功难为没有过,有过也不一定没有功,看从哪一方面说罢了。古语说的好,春雨连绵,农夫欣悦,而行路人苦之,即此谓也。老谭无疑地是一位戏剧改革家,和现在王瑶卿、梅兰芳是一样的人物。究竟改革两个字是好抑是坏呢?当从其结果上判断。如果要是推本溯源,不能说改革是不对的。老谭对于戏剧上的改革太多了,虽罄南山之竹、洛阳之纸,也难以尽载,况且此翁已经逝世二十四年了,他实行改革的时候约在四十年以前,所以说目下非有七十岁的老内行,不能概述其改革的实在状况。


谭鑫培便装照


 鄙人五十来岁的人,固然是见过几十回戏,唯对于他如何改革法,还是不敢闭户造车,瞎充懂局,兹就着人云亦云、世人传说下来比较有些根据的话,大概地记载记载,述之如下,分作三部分来说:一是关于扮相之部,二是关于腔调之部,三是关于词藻之部。以上这三部究竟老谭改革了多少,恐怕以下所记出来的还赶不上他改的百分之一那样多哩!姑存一鳞半爪而已。

 

一、关于扮相之部


 今人都知道的,譬如《打渔杀家》的穿洒鞋,打裹腿,是从他那里改过来的。以先是穿靴子。至于他为什么要改哩,大约不外乎是为他自己便利。一则穿靴子太普通了,变个样儿显着新鲜;二则他是个瘦脸小身材,穿上洒鞋,打上裹腿格外的显着有“率”样儿;三则渔家打扮与普通人不同,洒鞋与草鞋相似,按戏理上也不算悖谬。又如《定军山》的黄忠,老路子是带帅盔,他则是为扎巾了。

 

 他是一位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一颗小小的脑袋瓜儿,下尖的脸蛋,带上帅盔不算威武,换上扎巾,起打利落,这样一来,如今的学谭的,差不多均奉为圭臬了,也不管扮上合乎自己的长相与否?假如换上汪桂芬唱《庆顶珠》,大大的头,矮胖的身子,穿上洒鞋准不好看。不但老谭如此就以俞菊笙而论,扮相又何尝不随意地改换呢。总之一句话“是为个人便利——美观”。


谭鑫培之《定军山》

 

二、关于腔调之部


 这一项敢说老谭的改革太多了,采取时调小曲、大鼓,尤其是善采用衫子腔,举出一两个例子来:


 (甲)《八大锤》的“ 昼夜奔忙”向上翻着唱,试哼一哼绝对不错的就是衫子节节高。《二进宫》“你道他”不过用了一半而已。他的聪明处在乎此,叫旁人听不出来。也许采用十分之一的大鼓,上下边又接上一点小调。

 (乙)《武家坡》的接着唱废弃了过门“ 我问他好来,他倒好,再问他安宁,倒也安宁 ”显着紧凑,好听,也是他改的。早些年听陈老夫子说“他和王九龄合唱的时候,还有过门呢”。当时我还半信半疑,不久在姚恨吾家堂会,李顺亭和李宝琴唱这出,果然是老唱法。这是五音联弹的滥觞,又何尝不是抄的《二进宫》哩。所差的一个是二黄,一个是西皮罢了。


 改革腔调确乎是谭叫天一生最值的述说的一件事情,他确乎能自成一派,比不得现在之所谓刘派(鸿升)马派。试问刘派的《失街亭》脱开谭腔了么,马连良的唱法什之七八还离不开谭,更有一点仿效贾洪林,《群英会》的“周都督要杀我”比一比贾狗子的《黄鹤楼》“周都督他倒有容人的量”相差几何。总起来说,任何一位人也有一点半点的创造,不能说创上一两个腔就能称派也。


 汪大头的戏我听的很少,也不大记得,可是他的替身——王凤卿听的不少,自信还能学两句皮毛。凤卿唱起来没有什么变化,西皮正板不过就用一定的几个腔,换一段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老谭的玩意儿,有千变万化之妙。拿西皮正板来说,最普通的《失街亭》的“我本是卧龙岗”《卖马》的“店主东带过了”《捉放曹》的“听他言吓得我”《探母》的“杨延辉坐宫院”……没有一段完全相同的。《失街亭》的潇洒自如,《卖马》《捉放》《坐宫》的抑郁忧闷,尤其是“杨延辉”的“辉”字、“坐宫院”的“院”字含而不吐更显得有话不敢说的表现。《捉放》的“ 马行到……难以回马”尤其似万不得已之态度。用腔而能表示当时的情况,实在不易。又听他的《战太平》,“ 大将难免阵头亡 ”之句,慷慨悲歌,一听戏可以知道花云必要尽忠了。


谭鑫培、王瑶卿之《汾河湾》


 大概说来,由面部眼睛里表现剧情也易,由腔调里能够表示出剧情来难,老谭之所以能称为一代伶圣者即因此耳,其所以能颠倒众生至今永垂不朽者,也在乎此,所以有一部分墨守成规的老辈们,不免对他就有些挑剔了。可是据鄙人的愚意说,老谭确乎是创造新腔的功者,反过来说他打破了旧规矩了,当然又是罪人了。总起来说,早年间的伶人的好坏,多半凭着自己天赋的本钱,因为唱法有一定规矩的,到了老谭,天赋以外又加上了许多的人工,这句话对不对呢?他创造的新腔调多极了,柔靡悦耳,许多最好的点是能符合戏情。

 

三、关于词藻之部


 老谭是一位“重腔不顾词者”,只要腔好听,他可以任意把词上的字给改了,不管这句词通不通。再说在这一段长词之中,譬如有六个上下句,他总是着重在下句的腔,务使其不重复,宁可少用两句,闹的没法讲解喽,也决不肯用重腔。古时的戏是重词的,大半比现在的唱词都多数倍,《天水关》的一支令每段一百零八句求之于今世,乃绝无仅有者。自从老谭红起来,差不多都删改乱七八糟,十段之中倒有一半不贯串的。以后学谭的人,也不管使的使不得,总是奉为金科玉律,不但不更动一个字,连复古也不敢了。这不说不是老谭的罪恶罢。


 鄙人常在报上攻击谭氏的《武家坡》窑门外的词“想起当年泪不干……两军遇见女代战……保我坐银安……原来是半幅血罗衫……十八年……”,如果这样一述,进入门之后,王三姐就不必问他做的什么官了,跪下讨封就完了。

 

 想起来说,老谭的创造新腔,可以算是有功于梨园界的。他的改词是有罪的,乃毋庸讳言者也。日前与李文睽谈天,李谓天津票友窦君尝云“老谭文武全才,人所不及,然而他确是须生界的罪人。须生非武生可比,他是武生出身,一抬腿,一耍刀花,都特别地利落。须生注重唱,谁能会得那样全科,给他这一来,硬把须生、武生的界限给混乱了”云云。这话诚然有些道理,由此观看,功欤?罪欤?请读者自己评判罢。


(《立言画刊》1941年第131期)


- 历史推荐 -


谭鑫培与王瑶卿:京剧生、旦两“革命家”

谭鑫培的影片、蜡筒、唱片(谭鑫培唱片辨伪)

“孙菊仙为李太白,谭鑫培当是杜甫”

陈彦衡与谭鑫培的一段矛盾

谭富英论谭鑫培


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我们

更多梨园旧事get√


光风霁月的梨园久已被人遗忘的故纸堆中那个

致力于寻找和分享   



怀旧

梨園雜志

微信号:liyuanzazhi

今日头条:梨園雜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