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中国戏最通行的款式,是结尾来个大团圆,这是顶讨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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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旧戏的当废和新剧的必要,我在前月做前篇文章时,已经说过都是废话。现在更觉得多费唇舌,真正无聊。旧戏本没一驳的价值;新剧主义,原是“天经地义”,根本上决不待别人匡正的,从此以后,破坏的议论,可以不发了。
我将来若果继续讨论戏剧,总要在建设方面下笔,我想编制剧本是预备时代最要办的,不妨提出这个问题,大家讨论讨论——讨论剧本的体裁,讨论剧本的主义。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几层意思,把他写在下面:
(一)剧本的材料,应当在现在社会里取出,断断不可再做历史剧。
(二)中国剧最通行的款式,是结尾出来个大团圆,这是顶讨厌的事。戏剧做得精致,可以在看的人心里,留下个深切不能忘的感想。可是结尾出了大团圆,就把这些感想和情绪一笔勾销。最好的戏剧,是没结果,其次是不快的结果。这样不但动人感想,还可以引人批评的兴味。
傅斯年
拿小说作榜样,中国最好的小说,是《水浒》《红楼梦》,一个没结果,一个结果极不快,所以这两部书才有价值。剧本的《西厢记》本是没结果的,后来妄人硬把他添起足来,并且说,“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若果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天下没有文章了。我很希望未来的剧本,不要再犯这个通病。
梅兰芳之《黛玉葬花》
(三)剧本里的事迹,总要是我们每日的生活,纵不是每日的生活,也要是每年的生活,这样才可以亲切,若果不然,便要生几种流弊:第一,引人想入非非,破坏人精密的思想、想象力;第二,文学的细致手段,无从运用;第三,可以引起下流人的兴味,不能适合有思想人的心理。
(四)剧本里的人物,总要平常,旧戏里最少的是平常人,好便好得出奇,坏便坏得出奇——简直是不能有的人,退一步说,也是不常有的人。弄这样人物上台,完全无意义。
张君秋、杜近芳之《西厢记》
小孩子喜欢这个,成年人却未必喜欢这个。若说拿这些奇怪人物作教训,作鉴戒,殊不知世上不常有的事,哪里能含着教训鉴戒的效用?平常人的行事,好的却真可作教训,坏的却真可作鉴戒。固为平常,所以可以时时刻刻,作个榜样。况且人物奇异,文学的运用,必然粗疏,人物愈平常,文章愈不平庸哩!
(五)中国人恭维戏剧,总是说,善恶分明。其实善恶分明,是最没趣味的事。善恶分明了,不容看戏的人加以批评判断了。新剧的制作,总要引起看的人批评判断的兴味,也可以少许救治中国人无所用心的毛病。
(六)旧戏的做法,只可就戏论戏,戏外的意义一概没有的,就是勉强说有,也都浅陋得很。编制新剧本,应当在这里注意,务必使得看的人还觉得戏里的动作言语以外,有一番真切道理做个主宰。
梅兰芳之《贵妃醉酒》
以上六条,都是极浅的说话,并不是不能行的说话。还有我在前篇说过的,不再说了。
十年以前,已经有新剧的萌芽,到了现在被人摧残,没法振作,最大的原因,正为着没有剧本文学,作个先导。所以编制剧本,是现在刻不容缓的事业。但是若果编制不好,或者文学的价值虽有,却不能适用在舞台上,可又要被人摧残了,再经一度摧残,新剧的发达,更没望了。我极盼望有心改良戏剧的人,在编剧方法上,格外注意!
民国七年十月二日
(《新青年》第5卷第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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