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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徐凌霄:“三句不离本行,戏词冲口而出”

高伯雨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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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彬彬先生是近三十年来中国著名的新闻记者。他从事新闻活动,比汪康年、黄远庸等人后数年,但自康、黄谢世后(汪死于宣统三年,黄死于一九一五年),写新闻通讯的记者,似乎没有一个像徐彬彬先生那样受到广大的读者欢迎的。前几天得上海朋友来信,才知道徐先生已于一九六一年春间逝世了,享年七十三岁。

 

 我小时候也读过徐先生的新闻通讯,但不十分懂,所以对他没有多大兴趣,倒是他主编的《戏剧周刊》(《京报》副刊之一)我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在欧洲偶然也读到他刊在上海《时报》副刊的《古城返照记》,同时读他的通讯,才对他生了景仰之心。当我未往欧洲求学之前,几乎有个机会做了徐先生的学生。我虽然对他很钦仰,但没有机缘见面,一直到一九三五年在北京,偶然替《实报》、《实报月刊》写些文字,在雅集中才和徐先生及其令弟一士相识。(《实报》是华北一张著名的小型报,管翼贤创办的,日本投降后,管以汉奸罪被枪决。)


程砚秋、徐凌霄之《打渔杀家》


 那时候徐先生尚未到五十岁,但已经有些老态了,在我看来,他大约六十左右。此后我也和他会过几次面,还将我有个时期差不多要入平民大学听他的课的事对他说了,如果真的成了事实,我就要尊称他为老师了。徐先生听了“老师”二字,连称“不敢,不敢。”十足像唱京剧一样。幸而我没有做他的学生,只和他做朋友,所以他也称我为高先生。

 

 徐先生名叫什么,我一向没大留意,只知他写新闻通讯稿署名彬彬,写掌故文字,偶然也用此名或用凌霄汉阁之名,这都是他的字与号,不是名。但提起徐彬彬或徐凌霄,在二十年前稍为留心国内文坛的人是没有不知道的。


 他是江苏宜兴县人,在清朝时代,寄籍顺天宛平县。他的伯父是戊戌新党,以得罪西太后革职永远监禁的徐致靖(光绪二年翰林)。致靖二子仁铸(光绪十五年翰林)、仁镜(光绪二十年翰林)是他的堂哥哥,一门都是书香人物。彬彬先生一共七兄弟,他排行第四,一士第五(今为北京市文史馆馆员)。他俩兄弟都是在北洋大学念书的,彬彬学的还是工程,但他从未做他的老本行,为什么学非所用,我不大清楚。他虽是江南人,但似乎未居江南,说的是一口京话,小时候,他们跟着父亲宦游山东、直隶之间。


程砚秋、徐凌霄之《打渔杀家》

 

 曹锟贿选时期,我正在乡间读中学二年,最爱看上海《时报》和《申报》,其时彬彬的通讯常在《时报》出现,我读了不大懂,但有一印象极深,至今不磨泯,就是他某一篇文章的题目《因风想玉珂》,我见了立即耐心读下去。这一句本是杜工部诗,我对于杜诗颇熟,见他用来作标题,觉得新颖可喜,读下去之后,发见文与题称,趣味横生。原来文中说的是当时一个北京卫成司令赵玉珂(字子声,天津人)不知为了什么和财长王克敏吵架的趣事,事隔三十七年,已记不清了。赵玉珂在当日并非著名人物,但十年后的今日我还能记得他的名字,那是徐彬彬先生的通讯之力。


 民国六七年以至廿五六年间,徐先生不愧是写北京通讯的好手。它的特点颇多,一、笔致经松趣味,能把北京的新闻写成像小说戏曲一般,有妙喻,有批评,有时夹议夹叙。二、善于综合报道。他能把许多不相连的事情,运用他的生花妙笔,像穿珠子般穿成一串,使读者得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他精通清末民初掌故,对于政府中人的身世与历史尤其熟悉,写起通讯来,对某一人物的性格、立场、背景皆瞭如指掌,能据此而推断其种种行事。四、善用戏词。在报道文学中常常用戏词加入,令人读了增加兴味,能收雅俗共赏之效。

 

 说到戏词,这真是徐先生的本领,他本是戏曲学专家,精皮簧,他作谈戏剧的文字,不止是单会谈唱工与做工,并且会分析剧情、剧本,用活的方法来评戏。那时候新文学运动勃兴,京中的维新人物崇尚欧化,将京戏批评到不值一文,他们认为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萧伯纳、皮蓝得娄的戏剧才是“科学”的。


罗保吾、徐凌霄、成湘辉之《审头》

 

 彬彬先生则力矫其弊,以西洋剧学的眼光来评京戏,详为比较,极力保存中国歌剧的伟大传统。一九二四年邵飘萍革新《京报》,孙伏园脱离《晨报》入《京报》编副刊,彬彬先生主编一个《戏剧周刊》,最为读者所拥护。一九三二年一月,他又给南京的中国戏曲音乐院北平分院研究所主编《剧学月刊》,是年一月第一卷第一期出版(至三卷九期,改由南京中国戏曲音乐院出版),为二十年前研究京戏的权威刊物,由这位权威戏迷主编,最适合不过。真的,他不愧是个戏迷,无论写文章或闲谈,几乎总是以戏为喻。三句不离本行,戏词冲口而出。

 

 徐先生主编《京报》那个周刊之时,我正读中学三年级,通过了《京报》,我又知道邵飘萍主持北京平民大学的新闻系,聘他为教授,他讲的功课颇多,由文字以至广告学都有。平大是汪大燮、张一廣等人创办的,在“野鸡大学”中算是比较出色的一家。中国的大学设新闻系,平民大学也是最早的一家。一九二五年,我极醉心新闻学,立志要从事报业,打算中学毕业后入大学攻读这一科,其时新任校长是杜国庠先生,他极力赞成我入平民大学,他还写了公函去给汪大燮校长,凡本校毕业的学生,不必考试就可入学。但后来我没有到北京,上欧洲去学西洋文学了。如果当日我去平大,当然是徐先生的学生,也许与名记者张友鸾等人为同学了。


徐凌霄、程砚秋、王泊生之《二进宫》


 《古城返照记》是徐先生写的一部长篇文字,似乎是小说又是笔记之类,因为当时北京已改北平,故有是作。开始刊于一九二八年六月,我在欧洲零零碎碎的看了一些。可惜此书没有出单行本。徐先生写此文,运用戏词,摇笔即来,生动之至。他生平主张创一“剧体文”,与语体文并行,他说戏词也有它的特点,那就是声韵圆湛,句法整齐,和文言、白话方言小说皆有不同之处,可惜此议未见诸实行。


 他和一士合写的《凌霄一士随笔》,于一九二九年始刊于天津的《国闻周报》六卷廿六期(七月七日出版),到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抗日战争爆发而停刊,前后共刊载八年,可惜也没有刊单行本。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七日


(《听雨楼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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