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谈|李宇明：语言学的学科交叉问题

2021年

第1期

语言交叉学科

多人谈

何莲珍，李宇明，Stephen Crain

徐大明，汪   锋，陆   烁

本期嘉宾

李宇明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 

语言学的学科交叉问题

文 | 李宇明

语言是复杂现象，需要多学科共同研究；诸多学科对语言都有兴趣，并使用了特殊研究方法，产生了诸多研究成果。语言学与相关学科交叉，是作为复杂现象的语言的性质决定的，也是语言学的历史传统。在语言观念和语言生活发生重大变化的今天，语言学应当更自觉地看待“学科交叉”，为社会人文学科做表率。

一

语言是复杂现象

语言交际是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由语言编码、语言输出、传递、语言接收、语言理解、语言贮存和反馈等一系列环节构成的信息过程。语言研究，不仅研究语言的符号体系，更要研究语言交际。语言交际研究，要研究语言器官（包括大脑）的结构及其语言运作机理，涉及语言的多种生理过程和复杂微妙的神经心理过程；要研究语言承载与传输的媒体、工具与技术；还要研究语言环境与语言交际的相互影响等。

语言是需要学习的。语言学习包括第一语言学习、第二语言学习、第N语言学习，此外，人类还正在教授机器学习语言。人类的各种语言学习行为，机器的语言学习活动，也都是语言研究的重要内容。

人生还有许多语言疾病，如起因于脑的失读症、失语症、语言发展迟缓等，起因于语言器官的聋哑、盲、唇裂等，起因于心理的口吃等。语言疾病的诊疗、康复、特殊教育等，也是语言学的一个部分。

二

语言为多学科关注

历史比较语言学使语言学成为独立的学科。此前的语言研究，古希腊是与哲学同行，古印度是在神学之中，古中国是作为经学的羽翼。语言学成为独立学科之后，语言仍是多学科的研究对象，心理学、认知科学、神经科学、病理学、哲学、符号学、逻辑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民族学、人类学、教育学、历史学、地理学、文化学、文学、民俗学、新闻学、国际关系、数学、信息科学、计算机科学、数据科学等，都在语言研究领域做出过或正做出贡献，或是创新了研究语言的方法、手段、技术，或是揭示了语言某方面的特点、性质、规律，或是开发了语言的某种新功能，或是与语言学联袂建立了交叉学科。正是这些学科关于语言的研究，语言的面貌才能够得到“全面”观照，语言学才能够具有“学科群”的特点。

三

中国的交叉语言学

陈平教授根据学科交叉的紧密程度及交叉结果，把学科交叉分为4个类型：A.多学科同现，如多学科的论文集。B.跨学科，某学科单向跨出，主要是借用其他学科的工具、观点等；C.交叉学科，学科双向的交叉结合；D.超级学科，学科交叉之后创建新学科。

40年来，中国语言学努力走学科交叉之路，甚至可以说，近40年中国语言学的发展很大一部分是依赖学科交叉取得的，数以百计的交叉语言学名目便是其证明。但是就交叉的紧密程度而言，几乎一直处在A、B的类型，特别是“对象学科”似乎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这是值得语言学、也值得相关学科反思的。

2017年10月，美国希拉姆学院提出“新文科”的教育理念，对其29个专业进行重组，把新技术融入哲学、文学、语言等课程中。2019年初，我国也开始积极推进“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2020年7月29日，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召开。之后不久，交叉学科成为我国的第14个学科门类。2020年11月29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交叉科学高端学术论坛在京召开，并于当日正式成立交叉科学部，这是基金委成立的第9个科学部。

随着语言智能的快速发展，语言的属性和功用也在发展变化，正在成为“具有声光电三大媒介、为人类与机器两个‘物种’共享、将用在‘社会-信息-物理’三元空间中”的事物。语言研究必须是语言学与多学科的交叉研究。当务之急是要改变语言学意识、语言学学科设置和人才培养落后于语言生活的状况，打破“语种藩篱”，实现中文、民语、外文学界的沟通；打破“学科藩篱”，实现语言研究的文、理、工沟通。中国语言学在交叉征程上，应尽快突破A、B类型，走向C、D类型。具体的做法是，应将语言学设置为一级学科或学科群，应在计算机科学院、网络学院、认知科学院、心理学院、医学院、法学院等设立语言学系。长远看，应整合各学科的语言研究成果，建立“大语言学”观念，重写“语言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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