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别无选择，尽可能不要从事纯粹内容岗审核”，这是国内问答平台知乎上一则关于内容审核员的话题下，一位网友的建议。
在各类求职网站，人们经常会看到这样一条招聘广告：内容审核专员，每月工资8000—10000元，负责清理平台上违法有害信息，提供每日审核结果总报告，弹性工作，节日福利多。
内容审核员到底是一份什么工作？工作待遇真如招聘描述那样吗？
6月初，《传媒茶话会》对话了互联网内容平台的行业人士，两名律师，以及两位曾做过内容审核员的小应和小悦（化名）。根据大多数招聘广告所描述的，内容审核一职主要是通过关键字搜索，对内容平台的文字、图片、视频、音频等进行审核，看是否有违规违法，如若违规违法则对该条内容进行分类整理，并上传整理报告。
在某新闻资讯类平台从事过内容审核工作的小应告诉《传媒茶话会》，做内容审核工作，需要审核员24小时在线。当时，自己平均一天的工作时间在8小时以上，正常下班后会额外加班3小时，每天主要审核自媒体上传的视频中是否涉及敏感内容。
“一天要审核700条视频，每条视频长度在1—15分钟之间。工作节奏上，分为早、中、晚三班，只要完成至少700条的审核量就可以下班，多干还可以评优。”
刚开始，小应审核的速度并不快，以至于他中午根本没时间吃饭。那时，小应还想，没关系，自己少吃一顿正好减肥。
工作一段时间后，小应发现，除了每天要看重复的内容，每一帧每一帧地审核各种同质化的段子视频、农村视频外，最难受和压抑的是工作时间内同事之间几乎没有交流。整个百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说话，像一台台没有生气的机器，机械地、重复地做着一件事——审核。
为了缓解工作上的压力，小应会在审核视频疲惫的时候去地下车库或天台抽烟，“这就是内容审核员的日常，抽烟、喝水、审核，以至于在离职前的几周内，我不得不喝上了酒，喝了酒就舒服点，舒服点就能乖乖工作，人就是机器，机器就是人”。
据报道，2019年，Facebook的前审核员Chris Gray在爱尔兰高等法院针对Facebook和CPL Solutions提起诉讼。原因是Chris Gray在Facebook工作的一年间遭受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作为视频审核员，Gray日常要审核大量包括虐待、行刑等场面的视频。长时间下来，Gray发现自己的性格和心理状况都发生了很大改变。身边的朋友和亲人也觉得Gray越来越暴躁并具有攻击性。
据相关研究表明，高危职业人群，如警察、记者、医护工作者、长期承载负面信息的互联网工作者等，极易患上PTSD。这些从业人员的主要症状表现为，焦虑、恐慌、失眠多梦、暴躁、创造力丧失等。
再后来就是同事接二连三地离职。小应说，“审核员的流动性很大，而且这份工作最大的问题是难有成长的空间，跟流水线工人一样”。
由于内容审核员门槛低，岗位工作内容单一、重复性高，员工能从这份职业中获得的能力提升微乎其微，长此以往，对今后的求职并无益处，而员工又不能从事一辈子内容审核工作，毕竟，这是个拼体力的活。
在另一平台做过审核员的小悦表示，“工作除了枯燥、单调外，一出现遗漏，也非常麻烦。一旦有差错，就会写舆情日志，就这一项够你忙一天的”。
知乎上一位网友写道，“这份工作的升职和跳槽路都很窄。很多审核岗位的人员最终都只做到了组长这一级别。升职无望想跳槽，你会发现这份工作带给你的跳槽资本非常低。我见过许多其他外包公司的审核组长跳槽后，只能在一些公司重做审核人员”。
待遇方面，两位前内容审核员都表示，正常完成工作，扣除完五险一金，能拿到手的仅有4000元左右，至于招聘网站上的8000—10000元，他们笑而不语。
而KPI考核就看审核数量（每天审完700条）以及审核的正确率（每天错误不能超过5条），超过了就要扣钱。
小应透露，按照公司规定，每天差错在5条以内，业绩考核可评A级或B级，能拿到4000元左右；但若差错超过5条，且在200名员工中排名后60，则会被评为C、D级，到手工资则为3000多元。
而对于招聘网站上说的“福利多”，他们表示，“领导口头上的嘘寒问暖是挺多”。
后来，因为一直是重复性的工作，小应觉得很难学习到新知识，得不到进步，于是在这个岗位上待了5个月就离职了。而小悦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工作两个月就离开了这个岗位。
对于内容审核员面临的这些问题，公司有何解决方法？一些互联网平台的相关负责人表示，话题敏感，不方便回答。
北京卓纬律师事务所律师孙志峰说道，根据《劳动法》，国家设置有最低工资保障制度以及八小时工作制度、有限加班制度等。
《劳动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第四十一条也规定：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
但由于内容审核员的工作原因，加班、熬夜是避免不了的。那么，因长时间审核内容，导致负面信息过载，患PTSD能否划为工伤？
“对于工伤，劳动者可以依据《劳动法》《工伤保险条例》等规定要求补偿或赔偿。但是PTSD在实践中很难被认定为工伤。”孙志峰说道。
另一律所的律师也表示，目前《劳动法》对于员工心理健康的保护是比较少的。由于PTSD很难鉴定是不是因为工作业务造成的，所以一般情况下，PTSD很难被纳入工伤考虑。
目前，随着对网络空间治理和网络内容建设力度的加强，各互联网平台都在不断扩充内容审核团队，而这些内容审核员的工作状况、薪资待遇、身心健康等问题需要得到关注。
文中图片均来自花瓣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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