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用心做餐饮的台湾年轻人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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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禾国际餐饮集团是本次考察的重点之一。这家企业的经营理念是什么？做出的东西好不好吃？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又有哪些故事？
本文作者斯涅以独到的观察、细腻的笔触，描绘出了这些台湾年轻人的群像，揭示了稻禾国际餐饮集团的立业之本。原文标题为《方舟上的台北人》，发布于作者的公众号“斯是涅闻”，经作者同意，在此转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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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如果只用“平顺”来形容稻禾的发展，一定会错失其中的许多真实和精彩。即便植根于肥沃的社会土壤，并不是所有品牌都像穗科那么幸运。
阿Q大概是这段并不轻易优雅的探索之旅的最好见证者。
2014年6月阿Q入职的第一天，正是Kaya Kaya Cafe开业前一天。最初，Kaya Kaya还是荤食品牌，阿Q在后厨做小伙伴。前半年的经营并不理想，始终处在亏钱状态，后来公司从小伙伴中征人担任主厨，阿Q主动请缨上任。此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Kaya Kaya换过六次菜单，每一次都是大调整，却并未彻底改变经营困难的状况。2015年4月，Kaya Kaya转成素食西式简餐，前两个月生意依然不佳，整个品牌几乎要被公司关掉。可阿Q不甘心。“这是我进入公司的第一个品牌，”他说，“如果让它倒掉，我不就真的变成别人说的草莓一族了？”
之前Kaya Kaya每一次调整菜单都被公司的声音主导，后来，阿Q终于得以自主发挥、自担后果。他决定把餐品全部改成意面和炖饭。店里生意终于开始好转，阿Q也开始打算休个假、喘口气。谁想到，接下来他一连休息了三个月——却是因为一场车祸。
2016年，公司开始筹备纯素品牌元禾食堂，阿Q身体康复之后正式负责筹备并担任主厨。元禾食堂的发展还算平顺，目前大约盈亏平衡。
“你对自己和元禾食堂的现状有多满意？”我问阿Q。“我想给人做出更健康更好吃的东西，每一天都在精进，没有满意的一天。”在我听来，这个回答和他入职后的经历一样，充满粗糙的颗粒，让人有些沮丧。可他又说：“我一直相信，当你发心做一件事，上天总会帮助你——只要你的初衷不是坏的！”
八
真的像阿Q说的，总有一股力量让怀着同样发心的人相聚在一起，结伴同行。
立亭和皇铭并肩坐在我对面。这对夫妻是“纯素天堂”的创始人，研发制作纯素烘焙产品已有将近10年。一禾堂的新店开业之前，他们帮助团队用两天时间把原来的产品全部替换成口感相差无几的纯素产品。
“是什么让你和素食结缘？”我问立亭。她告诉我，5岁时被大人带去菜市场，个子小小的她和笼子里的鸡四目相对。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它跟我是一样的”。从那以后，她决定不再吃会动的东西。在她的影响下，后来家人也都成了素食者。
大学毕业后，立亭做了五六年寿险销售。她发现采用不含蛋奶的纯素食材虽然能制作出许多菜品，但要制作甜点却很困难。那时候，制作纯素烘焙产品几乎没有参考。立亭白天工作，晚上回家就开始“土法炼钢”，自己试验。她在家里的阳台上摸索着和面，潜心研发无蛋奶的甜点配方。“有一次，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东西却被风吹到下面去了。我好心疼！”她就像一位痴心炼丹的修道士。
每一次尝试成功，立亭都把食谱写下来，在blog上分享，直到做出了15个品项。“我不是会做的人，但可以成为做会的人。”她声音轻柔，像一阵风，说话时眼中流淌出一份近乎无辜的真诚。
大多数时间，立亭讲话，皇铭只是默默地听着。皇铭肤色黝黑，一笑，嘴角的法令纹清晰地映现出来。皇铭和立亭是国中同学，当兵后在一次同学会上，两人重新取得联络。退伍后的半年，因为长辈身体原因，皇铭时常进出医院，每天都会看到生死。“那时候，我对生命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的音色深沉，带着磁性，很好听。受立亭影响，皇铭开始吃素。后来，皇铭来到台北做摄影助理，和立亭同在一地，两人感情逐渐升温，最终走到了一起。
2012年，两人辞去工作，成立“纯素天堂”，从夫妻晋升为事业伙伴。“你俩是怎么分工的？”我问他们。“所有吃的部分归我负责，所有店面工程——从毛坯屋到水电安装设计——都是皇铭负责。”还是立亭。
4年前，纯素天堂的第一家店在宜兰开业，产品按法式面包的价格售卖，生意不错。2年前，他们把店开到台北。一开始，因为没那么多钱请人，就把面包制作好再开车到台北贩售。那是一家小小的门面。开业当天，一位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走进来。她是店里的第二位客人。直到几天以后女孩又回来立亭才知道，她正是稻禾集团的千金。就这样，几年的独立摸索之后，立亭、皇铭终于和稻禾汇流了。
我问立亭：“你从5岁就开始吃素，后来又自己探索纯素甜点，好像都是很小众的选择——你会觉得艰难或是孤独吗？”“我相信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她柔弱的话语中有一分坚毅，“我觉得这是正道，所以每一天都做得没有遗憾，也不孤独。”“你从最初完全靠自己摸索，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孤独的？”“我已经有了这么多伙伴，以后也会越来越不孤独！”
立亭和皇铭向我展开笑容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变得更明亮了。
九
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一群被光照着的人。
分别前，我问Gina：“你觉得自己最大的特质是什么？”这个女孩子在我提问后总是很认真地思索好一会儿，就像新闻发言人回答记者提问那样郑重。“很勇敢！”这一次，她不带任何犹豫。说完，她笑起来，鲜艳的红唇之间，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对于未来，你有什么目标——比如10年、20年后？”我问。她又陷入了沉思，然后，很认真地回答：“10年、20年后，我想要取代麦当劳。”
我还在为这个从未听闻的宏伟计划感到震惊。她继续说：“我以前吃蛮多麦当劳的。可是这些年，我看到这个地球上最大的环境污染和畜牧业的破坏来自于养牛，而用牛最多的餐厅就是麦当劳。如果能让麦当劳完全撤离台湾，让他们的员工都来我们店里工作，会对地球友好很多。但麦当劳其实也很值得学习，他们的标准真的很厉害。”
“对你来说，这个目标实现起来难度有多大？”其实我心里问的是：“你确定不是在做梦吗？”她想一想，回答：“难度很大，但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街角的那家麦当劳，不久前就已经关掉了。”我才知道，她给出的是深思熟虑的答案。她是认真的。
“对于未来10年、20年，你有什么目标吗？”同样的问题，我抛给Angel。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来公司面试的时候，本来想在家乡开育幼院。当时老板的回答让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他对我说：‘你是帮助不了任何人的。’我为什么帮助不了任何人？我带着这个深深的疑问和挫败感加入了公司。”“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我还在体会。这些年不断学习、深入了解公司的创业理念：‘帮助家境穷苦的年轻人，在发展事业、改善物质生活的同时提升心性、孝顺父母，并且帮助更多下一代的年轻人，把爱传下去。’我现在明白，只有自己变好变强大，才能真正帮助别人成长。”最后，她轻轻回应我的问题：“我最近读到一篇文章，美的集团捐出60亿元善款帮助有需要的人。我希望20年后，我和伙伴们也能做到！”
十
我的计程车到了。我和这些年轻人挥别，动身前往机场。
飞机离开台北，飞向北京。我闭上眼睛。
我又想起前一天，当那位刚从欧洲旅行归来的朋友对我诉说人生的迷茫焦虑时我给他的回答：“当你有一天终于明白，生活的全部意义不在任何别处，而是就在此刻、就在这里，你就会从生活里找到真正的意义和希望。”这句话，让其他朋友为我鼓起掌，但我心里知道，我也是在提醒自己。
而我分明看到，这些身穿工作服忙碌在一禾堂、穗科、元禾食堂、Kaya Kaya Cafe的身影，此刻就在这样一种状态里。在他们身上，你看不到抚今追昔的惆怅或是出路难寻的迷茫；在一下一下的和面、擀面和切面之中，在一声一声对客人的问候、招呼和应答之中，他们向前迈着一步又一步。他们的努力，仿佛一块巨大的磁铁，无需声嘶力竭的呼号，就让越来越多的人为他们吸引而来。
“我们有生之年，地球会毁灭吗？”朋友的问题又在我耳边回荡起来。我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上扬。
即便末日真的来临，我知道有这样一群登上诺亚方舟的年轻人——在洪水漩涡之中，他们依然稳稳地、稳稳地驶向心中共同的光明。
（全文完）
作者
斯涅
《心怀.人生故事》项目创始人，瑜伽及冥想教师。致力于记录人生故事、传承家庭历史；创业前就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美国社会企业鼻祖Ashoka等机构；毕业于北京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哈佛大学人类发展与心理学专业；也是十方缘老人心灵呵护基金会联合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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