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的货币幻觉

小雅说

中国的财富新贵们容易败在哪里？这篇文章是一位曾经是企业经营者、现在是投资者的观察。

作者“方言”用切身经历和投资视角，去观察众多企业家财富衰败的理由：缺乏价值投资的思维方式，用过高价格去支付看不懂价值的虚假奢华，把资本消耗在货币幻觉里。

作者总结，在获得财富之前，你先要学会拥有财富。正如芒格所说，如果我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就不要去那里。

这是一种财富提醒，也是一些投资观察视角。

其一，投资企业，尤其是投资偏早期的成长企业，企业家的作用无可取代，观察企业家的品性，从他们对待财富的思维方式，也可窥得一二。财富容易使用不当，是实业成功者最容易面对的人性和窘困现实。

其二，济州岛豪宅的销售包装过程，也展示众多上市公司有利益诉求时的“花式”包装过程，如何穿过有致命诱惑力的现象看透事物本质？需要理性和洞察力。

其三，对于2019年和2020年的股市持续上涨，股票基金的收益高歌猛进，有多少来自货币幻觉？哪些资产我们在用过高价格在为看不懂的价值买单？

值得思考。

小雅经过作者授权发布此文，感谢作者的慷慨分享。

2009年前后，我还不是一个价值投资者，某韩国地产商阴差阳错找到我，委托我在中国销售一处济州岛的豪宅，每栋售价大概1800万到3000万人民币之间。那时候，中国的房地产价格还在攀升中，没有到后期疯涨的阶段，这个价格在当时是很昂贵的。

当时还有一个困难就是，济州岛的知名度并不高，在中国除了赌客之外，没几个人知道济州岛。这个岛的经济也算不上发达，只是为了吸引投资，给了一些特定的外国买家一些优惠政策，类似我们国内的招商引资。

我需要一边宣传济州岛，一边宣传豪宅。

我使用最常规的办法去寻找当时中国最有钱人：从韩国给国内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写挂号信（他们的姓名和收信地址都是公开披露的）；通过电信服务商向手机尾号是8888、9999、8899……这样的号码发短信广告；在航空公司头等舱投放杂志广告……

长话短说，我帮那个韩国商人卖掉了5栋房子，为此，每一栋我获得了200万到300万不等的佣金。因为寻找有钱人太难，销售速度太慢，这个商人后来调整了产品规划，把其他的土地都改建成了小公寓，这样大部分旅行社就可以帮他销售了。

因为这件销售工作需要陪着客户往返济州岛好几次，所以我和这五个客人都混熟了，他们都是当时中国赫赫有名的董事长，并拥有共同的一些特征：企业除了销售规模大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他们的身边永远簇拥着很多人；他们拥有数台或者十几台市面上最昂贵的汽车；他们的家人都拥有数不清的奢侈品，并且拥有持续不断购买的狂热……

说实话，买了这些房子的五个客人，大部分是冲动消费了，首先他们是因为看到了广告之后出于好奇想去看看而已，但是坐上飞机之后，就被提前设计好的一系列营销准备撩拨着虚荣心：在飞机上享用与众不同的餐食（当然都是我花钱）、在机场享受豪华礼宾车接机、车队驶进别墅区时全小区的服务员园丁们列队欢迎、享受地产商安排的最隆重的传统韩式宴席、以及在风景如画的滨海高尔夫场茶叙、晚间还被安排在赌场里娱乐……

总之，他们这笔钱花的是冲动了，因为买下之后，除了密集地带着亲朋好友，在周末入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不怎么再去了，毕竟折腾一趟也是挺辛苦的。

后来，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相继都出现了财务危机，有人扛过去了，但是财富大幅缩水，有人没扛过去，最惨的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从那时候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去观察能接触到的有钱人的消费行为，久而久之我创造了一个词：财富杀手。

我发现许多人的财富经常是在很偶然的特定环境下获得的，或许这还是非常大的一笔财富，当然他们在某一领域一定有过人之处，但是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对财务专业是陌生的，常常处于巨大的货币幻觉之中。所以，对这些人来说，拥有财富之后的挑战或者说麻烦更大。

大部分没有机会拥有过巨大财富的人，是不会理解我说的这番话的真实含义的。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拥有财富不是一件大好事吗？那样我就可以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买东西花钱谁不会呢？

说实话，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种朴素的想法，每个刚刚获得巨大财富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满足欲望的阶段。

于是，各种各样的财富杀手就打扮成仙女的模样向他们扑来：豪宅、豪车、飞机、游艇、奢侈品、VIP资格、情人……这些东西不仅价格不菲，而且一旦拥有就都需要源源不断的后续资金，比如几千万的一栋豪宅到手，一千万的装修费用并不会令人感到咋舌，装修好了之后的家具呢？艺术品呢？这后面的价钱可能是个无底洞，很多有钱人都会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这幅画比房子贵……我帮一个有钱朋友定做过一次新家的全套窗帘，支付了25万元。

不是价值投资者的人都不愿意去弄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正常情况下价格不等于价值，财富杀手的价格一定是价值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指着墙上的画，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这张画购买的价格比房子购买的价格还高。那么，一张画的购买价格能说明画作的价值吗？

简单翻翻世界美术史很容易就找到了答案。我们今天熟知的沙龙这个词，可以理解成19世纪法国官方认定的很昂贵的主流画家俱乐部，印象派的穷画家们无一例外全部被排挤在沙龙之外。

但是100多年后的今天呢？大都会博物馆里连一面墙都没有给沙龙画家的留下，似乎19世纪的世界美术史里只有印象派画家似的。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历史上也比比皆是。

因为货币幻觉，因为虚荣心的膨胀，因为财富杀手的诱惑，把巨大财富放到一个人的手上常常不是上帝的恩赐，而更像是一种惩罚或者是一场噩梦。

一旦外部环境恶化，财务危机就会接踵而至了，从不爽约。直到这个时候，当他们被迫变卖财富杀手的那一刻，才会真的知道这些东西的真实价值是多少钱。

因此学会拥有财富，应该是获得财富之前的功课，虽然听起来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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