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方达萧楠:过去一年,我们对投资框架的一些反思
5月7日,易方达明星基金经理萧楠面向机构做了一场路演。参加路演的一位读者朋友把路演信息发给小雅时评价,“是我看到的最好的路演之一”。
小雅听了这场高质量的路演,对于机构和专业投资人来说,可以看到一些投资新思考。
比如,企业家精神该不该定价?关于新消费领域研究的几个新发现,熵增在商业模式中的评估,以及对财富管理行业等四个重点研究领域的大致判断。
对于大众基民来说,可以看到萧楠对于抱团、对于均值回归的本质思考。
萧楠说,这次路演最最重要的内容,是过去一两年,对投资框架的一些反思。
比如,当看到企业的终局不太好,或者是看不清楚,结果虽然是对了,但过程中公司却涨了10多倍,该如何处理?
再比如,分析茅台时,每个持有者都有各自持有的理由,但是这样的理由背后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隐形的、最为关键的因素?该如何在敬畏市场的同时,要有更大胆的想象力?
不论对或错,这样的反思非常有价值。小雅一直认为,反思是一个优秀投资者最重要的品质,勇于公开反思也反映优秀投资人真正诚实的态度。
萧楠可能是最会解构投资者问题的基金经理,他从不简单喊价值投资口号,或者说一些“好公司也要有好价格”的正确废话,更多是来自自己对事物本质更细敏的思考,这需要对投资本质更深刻的理解。
这场路演中,萧楠也希望自己的投资者真正因为了解自己,所以,小雅将萧楠这场对机构的路演记录下来,分享给希望了解他的基民。
非常感谢将路演信息分享给小雅的读者
以下是萧楠的路演信息记录:
(交流环节与路演信息有部分重合,为减轻阅读负担,交流内容放在公众号”小雅访谈,供需要了解更多内容的读者选用,欢迎关注”小雅访谈“)
【点击查看:易方达萧楠交流环节记录:企业家精神该不该定价?】
今天,我想要表达是三方面的东西。
第一,我希望我的投资者知道,过去一段时间里面,我们大概做了些什么工作,而不是说我们做了哪些交易。
交易只是所有工作最后的结果,我们想说的是,过去那段时间我们在哪些方面是有研究积累的,未来可能会出一些成果。
第二,我们想给各位汇报,我们研究的这些东西,大概研究出了哪些名堂,希望投资者通过这些,去理解我们看问题的一些角度和思路。
第三,在过去一年或者过去一段时间,我们的投资理念、投资框架发生了哪些变化?
我为什么要讲这个事情?因为我把自己代入到一个普通基民的视角里面,我认为,一个基金经理应该时时刻刻对自己的投资理念、框架方法做反思、做扬弃。
从一个基民的角度,我最希望了解我所买产品的基金经理的理念框架,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不是在不断升级,他的研究是不是每年在加深、加快,如果能做到这些,我可能就会很放心。
至于他具体买了什么东西,卖了什么东西,对我来说,可能就是去检验这个基金经理言行是否一致的一个证据而已,这是我把自己带入到基民角度去想的问题。
抱团是一个不本质的概念
开始之前,我要明确反对市场上两个非常流行的观点:一个叫抱团,一个叫均值回归。
我认为,抱团这个定义不本质,如果我们对一个现象去下一个定义,而这个定义不本质,会导致我们对这个东西的研究误入歧途,让研究变得没有意义。
比方,如果我们看到一种动物,这种动物一叫,太阳就出来了,于是,我们给这个动物起个名字叫“光明使者”,我们就认为,这个名字不够本质。
为什么?因为根据科学研究,太阳出来不出来,跟这个动物叫不叫没有因果关系,如果我们用“光明使者”这个思路去理解这个动物,可能我们就会认为,如果把这动物宰了,明天太阳就不出来了,这就是误入歧途了,我们就觉得这个定义不本质。
再比如,多家机构在这个时间点上,买了同样一个板块或者同样一些股票,你把它说成是抱团,就好像我打电话给另外一家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说,我们两个来一起买这个股票,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可能吗?不可能!
你想想看,基金经理之间是什么关系?是竞争的关系。主观上来讲,他们没有任何这样的意愿,每个基金经理都想去买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并且得到市场的认可。
你给我推荐这个东西,我还觉得你是让我给你抬轿子,从主观上来讲,不具备抱团的意图。
那同一家基金公司买了同一个板块的东西,这叫不叫抱团?这个事情也非常荒谬。
各位是机构投资者,你们都知道公募基金的运作方式:研究员、分析师推荐了股票,让大家买,很多基金经理认可了这个推荐就去买,如果把这个东西定义为抱团,那就有意思了。
那我们以后为了防止基金抱团,将来研究员每推荐一个股票,我们公司就只能抽取三位幸运基金经理,允许这三个基金经理去买这个股票,我们要不要这样做?不可能!
你既然不允许这样做,当研究员挖掘了一个好股票,得到了基金经理的广泛认可。最后大家买了同样的股票,这怎么能叫抱团?
所以我说,抱团的定义是不本质的,它不说明问题,它只是一个现象,就好像你给这个动物的取名叫“光明使者”一样,它只是个现象,不本质的定义没有意义。
第二,你在这个时间点上,看到很多基金买了类似股票,其实你忽略了时间纬度的变化。
比如,我们8年前或5年前就买了一堆这样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一大堆人蜂拥而至,跟我们紧紧抱在一起,我们也是一脸懵,我们也觉得挺奇怪,为什么大家突然对这类东西有如此之高的热情。
但是没关系,拉长时间看,A股也好,海外股市也好,都有这个现象。比如说当年的“五朵金花”,当年的煤飞色舞,长牛的医药消费等,这件事情非常稀松平常。市场上出现这种现象就对了,本来,能长期上涨的,就不应该有这么多标的。
均值回归是一种不本质的局部正确
为什么很多人觉得这些机构在抱团,抱团后面要散,那就是因为大家相信均值回归。
为什么大家会相信均值回归?什么叫均值回归?简单说,就是跌多了要涨,涨多了要跌。
均值回归的思想是一种特别不本质的局部正确,为什么?你拿一个K线图,你拿短期看,你发现,它确确实实是均值回归,涨多了就要跌,什么死叉、金叉,叉完了就要涨,涨完了要跌,确实是这样的。
但如果拉长来看,你没有办法去解释非常多的常见牛股,10年时间涨了10倍、20倍、50倍、100倍,你解释不了这种现象,你不是要均值回归吗?它为什么涨20倍50倍?
我举个例子,我们有一个研究员,他是某商学院毕业的学生,他们的课程里面有一门课叫做投资理论,老师专门给学生上课讲怎么做投资。
有个老师非常得意,对他的学生讲,过去10年,我在海螺水泥上面做波段,非常简单,只要价格超过多少,我就卖掉,只要低于多少就买入,这10年的时间,我赚了大概两三倍,这个技术指标是我自己编的,非常准。
这个结果过去10年都对,结果到了2016年还是2017年的时候,海螺水泥涨了一波以后,这个老师卖掉了股票,然后等着这个公司回归到他要的那个位置再买回来,结果很遗憾,大概2年的时间,股票涨了五六倍,这个老师再也没能把海螺水泥买回来过。
什么意思?就是均值回归这个事情90%的时间都正确,那10%的错误依然让你代价惨重,就是这样的,两年的时间大概涨了五六倍,收益率远远超过过去10年不断做波段拿到的钱,就是因为他相信均值回归。
为什么均值回归这件事情不对?我在很多场合也讲过,投资收益率是幂律分布的,不是正态分布的,我们做投资的应有之意,或者说我们做投资的核心,就是要找到那些特别长线的超级大牛股,它们摆脱了涨多了要跌、跌多了又涨的局部正确的规律。
你会发现,这些长线牛股身上都有一些特别不一样的东西,它才成为了长线牛股。而一个市场里,绝大部分的收益率是由这些长线牛股贡献的。
我们拿美国股市200年的收益率去看对市值的贡献,包含分红在内。你会发现,200年以来美国股市的价值增量是由4%的公司贡献的。
也就是说,你把那4%的公司挖了,200年来美国的股市没有涨过。如果拉长了看,收益率是一个极端的幂律分布,这就是在正式汇报之前,我反对的两种观点。
四大行业布局:互联网、
财富管理行业、新消费和高端制造
下面我向投资者汇报过去一年我们的研究布局。
我们在4个方向上消耗我们的研究资源:分别是互联网、财富管理行业、新消费和高端制造。
互联网不用讲,全球范围来看,能把互联网做成巨大产业,诞生巨大公司只有两个国家,一个中国,一个美国。互联网这个产业一定是富矿。
第一代基于流量的互联网公司,比如说门户网站或者是搜索引擎这些,第二代基于运营管理的公司,比如阿里、淘宝,以及第三代的基于算法的公司,比如说像字节、拼多多这类公司。
中国在这个产业里面,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已经迭代了三代企业。我们相信,未来这个行业里面也会出特别大的机会,我们是不能够容忍在这个领域错失机会的。
因为一大堆公司现在A股没有上市,我们没有办法投,现在有了港股通以后,我们可以去投,这一块我们是要做重点研究布局的,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是财务管理行业。我们觉得,这是未来空间极其大的行业,中国从一穷二白进入小康社会,去年我们刚脱贫,未来中国人均收入的中位数哪怕向前挪一点点,比如说挪动5%或10%。
由于巨大的基数效应,由于巨大的收入分布的幂律效应,会有巨额的剩余财富有待专业机构、专业的经理人去管理。
这个行业的增速或者潜在的行业空间,是远超我们想象的。所以,过去一段时间,我们也在这个行业去做了相当多的研究。
第三个,新消费,我想就不用说了。
我们从一个比较匮乏的年代走出来的第一代、第二代消费品公司,今天看在一个相对富裕年代诞生出来的消费公司,这些消费公司的构造,从他们CEO的想法理念,到他们基层的执行人员,到生产产品的方式、营销方式,完全跟传统的饥荒年代出来的企业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它们的产品不一样,也不是因为他们的产品够新,才叫新消费,而是这类公司从CEO到组织架构、到经营理念完完全全不一样,未来随着中国越来越富裕,这类公司也会越来越多。
最后,就是高端制造。因为中国是全球几乎是唯一拥有全产业链的国家,为什么在芯片领域我们说被卡脖子会成为一个新闻,因为在制造业非常多的领域,不是别人卡我们的脖子,而是中国占据主导地位了。
这跟10年前、20年前我们理解的中国制造业,比如说什么10亿双袜子换一台飞机,这样的理解现在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这个过程中,中国已经诞生了一批非常厉害的企业,这些企业可得的市场份额现在还在欧美日本那些企业中间,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些份额已经是中国企业碗里的肉了,未来的空间已经非常可见了。
所以,高端制造这一块也是我们未来重点布局的领域。
对新消费领域的两大研究发现
围绕着这4个领域,过去一年我们有哪些比较重要的认知?这没法展开讲,我们过去产生了很多的优秀报告,讲起来非常复杂。
我举些简单的例子。比如,拿新消费来讲,过去我们不太理解,有些东西为什么卖的特别火。
从普通外人的角度去看,你可能觉得这两家东西做的差不多了,你卖笔,我也卖笔,或者你卖电饭锅,我也卖电饭锅,等等。但两个卖的看起来差不多产品的公司,它们的收入、利润的体量差距巨大。
当你深入这些企业去研究,你会发现,在它们的产品经理团队或者CEO的眼里,它们的产品和竞争对手的产品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绝对不是表面上体现出来的某些技术参数上的差异,而是非常大的差异。
而这些差异在3年、5年、10年的维度里面,可能被放得非常非常大,这就是新消费领域特别有意思的一些点。
过去我们看传统消费领域,有些非常稀松平常的现象,比如说这个行业挺好的,有家龙头公司赚了很多的钱,这个行业里面龙二、龙三也挺赚钱的,可能各个方面比这家龙头公司差一点,但是也挺赚钱。我们看到过非常多的这种,我们觉得习以为常。
可是新消费领域有意思,同样是一个巨大的行业里面,行业里面就已经只有两家公司了。你会发现,第一家公司赚了很多钱,另外一家公司完全不挣钱,也不知道该怎么挣钱,差异非常、非常大。
这就是我们从产品鸿沟的角度,去搞清楚了里面非常不一样的东西,我们产生了一系列的报告。
再比如说,我们去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想法,也影响到我们的投资理念、投资框架,我们会从商业模式和熵增的关系。
我们会发现,我们买企业一定要成长,成长企业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间,你会明显发现,有些企业的熵增速度,远远超过另外一些企业熵增的速度;而一些企业熵增过快,就导致这些企业走向失败。
我们过去研究了很多企业失败的案例,我们会发现,熵增是理解企业商业模式非常重要的角度,我们过去有一些小的成果,就不一一展开了。
反思一:对商业模式的两个新思考
我特别想讲、最重要的部分,是过去一年或者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对自己的投资框架有哪些反思?
我们想跟投资者讲的是,其实我们不断在扬弃自己过去的投资框架,去找中间不足的地方。
1,不苛求企业永远坐地收钱
熟悉我的一些机构投资者可能知道,我经常会讲,我把世界上的生意大概分成三类:一类叫“坐地收钱”,是我们最喜欢买的一类商业模式;一类叫做“苦尽甘来”,还有一类叫做“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我们觉得,最后一种不值得买,我们要买第一种或第二种企业。到今天,我们也依然是这样划分的,我们也依然相信,我们对商业模式的理解是非常好的。
但是我们在很长时间的时候,我们对一些机会的错失,包括一些事情的误判上面,让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个框架里面有一些不完备性在里面。
从简单的道理来讲,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劳永逸、坐地收钱的生意,它们极端的稀缺或者稀少,哪怕像爱马仕这样的企业,一个设计师的好坏,也可能给它未来5年、10年的销售带来非常大的影响。
长期看,所有的企业都要死去,我们不能够抱定说,我们要买一个千秋万代的企业,我们当然希望买一个活得尽可能长的企业,但是如果单一从这个维度出发,我们可能错失很多的机会,这是我们对商业模式的理解可能不够完美的地方。
2,用熵增去理解企业商业模式
第二,我们过去从熵增角度去考察企业的时候,我们发现,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商业模式,某种程度上可能更加本质。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面,我们发现,有些企业从诞生到它长得很大,比如这个企业的收入和利润可能涨了100倍,但这个企业的结构跟它诞生之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这个企业的熵没有怎么增加,它可以很轻易做到把自己放大100倍甚至更多。
而另外一些企业在扩张过程中,商熷增加的特别剧烈,增到一定程度以后,科斯定理告诉我们,这个企业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编注:科斯定理是指如果交易费用为零,不管产权初始如何安排,市场机制都会使其达到帕累托最优。)
我们觉得,从熵增的角度去理解企业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成本项,这可能会更加本质,更加能够帮我们去理解商业模式。
所以,过去一段时间,我们会大量讨论企业在成长的过程中间,是靠什么吸收了企业成长的熵增,这是我们的第二点心得。
我们还考虑到一些因素,比如,我们内部经常争论一个问题,企业家精神或企业家值不值得去定价。
我们经常会发现一个现象:当一个企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们就会说企业家非常优秀,我们要跟着这个企业家,相信这个企业家就好了,这个企业家的估值就值50倍;但是当这个企业开始犯错误的时候,我们就说企业家不太行。这导致我没有办法给企业家去定价。
在过去框架里面,我们特别希望买一类公司,最好这门生意谁做都一样,比如说茅台,谁做都一样,你看茅台的领导人抓的抓,杀的杀,抓了一批又一批,不太影响这个公司的销售,我们最好能找到这样的企业。
但是反过来讲,难道没有这样的公司我们就不投了?我们不去给企业家定价,也没有办法给企业家定价,但是即使无法定价,退一步讲,企业发展中间有一些要素,可不可能在长期视角下给我们带来一些超额收益?
尤其是在比较困难的时候,我们是否相信,有些重要因素在长期视角下能给我们带来非常好的收益。
这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它们弥补了我们过去对三种商业模式分类下,相对比较粗线条分类的情况下,一些我们忽略掉的因素,这是我们对过去的投资逻辑和投资理念的一些反思,对商业模式的反思,这是第一点。
反思二:遗憾错过的机会
终局判断错失阶段大牛股
第二,我们梳理了一些过去非常遗憾错过的机会,为什么会错过一些机会?
就是我们在对一些企业终局判断的时候,我们强调这个企业的终局可能不太好,或者是看不清楚,这使得我们放弃了一些中期的投资机会,甚至这些中期投资机会是一个10倍的投资机会,我们没有把握住。
这刺激了我们去做这样的反思:如果我们对于终局的判断相对没有清晰,甚至有些悲观,是不是有些机会我们就不去把握了?
后来我们反思:从结果来看,我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比如说,过去我们没有投一个企业,为什么没有投?这个企业的核心投资要点是,它的产品远远领先于其竞争对手,但是我们当时的判断是,这种领先不能长期保持,因为它的竞争对手也会去学习,竞争对手产品的主要性能参数也会赶上来。
当这种领先不能保持的时候,行业格局会变差,企业的ROE(净资产收益率)会剧烈下降。
我们的这个判断非常对,过去一两年的时间,确实如我们当时所预判,但是从我们当时对这个企业下终局判断到后来,这个企业足足涨了十几倍。
也就是说,中间这个过程完全被我们错过了。这件事情极大刺激了我们去反思:我们可不可以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去处理这样的问题。
比如说,通过紧密跟踪,我们的认知快速迭代,我们知道这个企业可能会出现哪些里程碑式的事件,来导致它投资逻辑的变化,去提高我们的胜率,我们尽可能在一个比较中期的时间内获得好的投资回报率。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反思,就是要坚持对终局判断的基础上,也要去争取研究格局演进的阶段性特征,去把握投资机会。
反思三:为什么投资大师都在美国?
一些隐形长期变量可能被忽略了
第三,我们的一些认知上的升级,是对一些我们可能长期忽略掉的一些变量的反思。
我举个例子,大家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日本没有出巴菲特,没有出索罗斯这样的投资大师,德国也没有,越南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美国有?
大家都去学巴菲特,读巴菲特的书,说巴菲特说我是这样的理念,买了这样的公司,最后获得了成功,这个公司最后如我所愿。但问题是,如果这套东西搬到日本还行不行?我不知道,好像没有什么结果,好像似乎不太行。
为什么投资大师诞生在美国?而过去中国股市短短20多年的时间,也诞生了一批长线收益非常好的基金经理,这些一线收益率非常强的基金经理,如果放到台湾去,放到日本去,放到韩国去,有没有这么好的收益率?我觉得不一定。
为什么?就是说,有可能有一些特别长期的变量,解释了相当一部分的收益来源。
如果你去调研一个基金经理,你为什么过去几年你的收益率这么好、这么成功,这个基金经理可能跟你讲,大致就是我的理念很好,我聪明又勤奋,读了很多资料、很多书,我有非常好的判断力,有一个非常好的团队,等等,这个的话对不对?非常对。
但是有没有一些其他因素,可以解释你这么好的收益来源?
比如说,西方世界过去在对中国的判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料到,中国和平稳定高速发展了30、40年,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每年都遇到了困难,但大家最后都发现,其中隐藏着巨大的变量,如果把它称作国运可能有点不对,但是也有一点对。
大家再想想茅台的投资逻辑,我们去翻一翻过去买茅台赚到钱的人写的回忆录,90年代有人写,2000年代也有人写,有的人甚至还出书了,你把他们投资茅台的逻辑一一列出来。
比如,A说买茅台是因为便宜,B说买茅台是因为它的产品好,C说买茅台是因为商业模式好等等,你把所有这些逻辑都列出来,这些逻辑加在一起,能不能解释过去10年20年茅台如此巨大的涨幅?
别的一些股票也有类似逻辑,为什么没有茅台涨得多呢?这些人尽管每个人都买对了其中的一个点,但是可能有人忽视了,或者说大家集体忽视了,可能有一个更大的变量在后面起作用。
这个更大的变量可能是中国的宏观经济背景,也可能是中国的文化背景,还要可能是茅台的品牌背景,等等。有一个巨大的长期变量影响到收益来源,这是值得我们去思考的。
如果我们去深入到非常多的领域,你都能够看到,中国在这些领域慢慢成为产业链上的主导。
比如说,80年代出生的人可能还有记忆,90年代、2000年中国什么样子拿消费品领域来说,当时中国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但在消费品领域,比如家电,还有快销,美国最擅长的东西就是快销,比如可乐,慢慢这些领域全部被中国主导了,更不用说制造业了。
为什么偏偏就在中国看到了很多细分领域,中国成为产业链主导,为什么不是别的国家?这非常有意思。
我们得到一个结论:有时候,尽管穷尽了我们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精力,去力求探究我们的收益率的来源,往往依然是忽略了一大巨大的、在后面起作用的变量。
所以,我们要经常对市场保持谦卑,做投资的时候要考虑这个变量的存在。
很多基金经理讲,我过去给基民挣了很多钱,业绩非常好,如果放在美国,以美国的激励机制,我可以挣更多的钱。但你有没有想过,把你放在日本呢,放在德国、新加坡呢?你还能不能挣到这么多钱?你可能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长期变量。
所以,未来在做研究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我们会把一些特别隐性的长期变量,这些长期变量可能是在以10年纬度上起作用的长期变量,放在里面去研究。这一点,我觉得特别值得研究。
在研究奢侈品的时候,我们得到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启发,比如LV、爱马仕这些顶级的奢侈品牌,他们背后讲的故事是什么?是我祖上给皇上当过马夫,给娘娘当过皮匠,都是讲这样的故事。
但问题是,它们是给英国、法国这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皇帝和娘娘。为什么是英国、法国?不是尼泊尔的皇帝,也不是泰国的娘娘,因为这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们的军舰当年横扫全世界。
他们的皇上是最厉害的皇上,他们家的娘娘是最厉害的娘娘。所以,皇上的皮匠是最厉害的皮匠,马夫是最厉害的马夫。所以,这些奢侈品牌能够走到今天,还有温度。
20年前,天涯论坛上面有一个帖子问,中国的GDP什么时候超过日本,被群嘲。到今天,我们觉得这根本不是个事儿,现在大家都在算,哪一年中国GDP超过美国,这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个巨大的变量。
大家说,为什么欧美人不爱喝白酒?大家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是因为不好喝。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正确答案。
30年前,洋酒刚进入中国的时候,中国的土豪是怎么喝洋酒的呢?兑雪碧喝的。为什么要对雪碧喝?因为洋酒特别难喝,所以才兑雪碧喝。为什么难喝还要喝呢?因为人家的文化是强势文化,你为了显示自己高档,难喝你也要喝,不行就兑雪碧。
反过来讲,如果有一天中国国力强盛到,比如说欧洲或者美国的一个up主,跟他的追随者讲,什么酒叫好酒,纯粮固态发酵的酒才是好酒,威士忌、白兰地、清酒这些都是液态发酵法做出来的,都特别不值钱。
这个故事可不可以讲?可以讲。什么时候可以讲?当中国实力足够强的时候,这个故事就讲得通。
所以,有一些深度、长期的变量,可能是我们所忽略的,我们现在可以去想象一些10年前、20年前不敢想的事情。20年前,你不敢想中国的GDP超过日本,你现在也不敢想中国好的消费品可以出海,我觉得这个事情现在可以想。
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要保持谦卑的态度,但是也要保持大胆的思想,这是我们想讲的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反思4:
深度价值可能长期无效?
第4个,我们反思,深度价值可能长期无效?我这里打了问号,我没有得到结论。
我觉得,深度价值只是一个结果,比如说,我们看一些公司特别便宜,我觉得它已经进入了深度价值。但是我们看,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以来,深度价值的投资方式不是特别的成功?
我们觉得,就是因为深度价值只是一个结果。导致深度价值的原因不变。那么深度价值得到的最好结果,也就是不输了。我们过去投了一些东西,包括去年我们也投了一些,我们认为是深度价值的。结果非常差。这对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启发或者有很大的刺激。
我们觉得,某种程度上,深度价值会不会可能是无效的,这个事情我们打了问号。
最后讲企业的X Factor,这也是我们在过去研究中很大的一个启发性想法。
我们过去看企业,我们做DCF也好,DDM也好,其实都是现金流假设,无非是我对这个企业的增长率假设是12%、13%、14%,你是15%、16%、17%,最大的区别就是这样的。
但问题是,企业的发展每年看上去都是直线,但是你拉长视角,在一个10年的视角下,你会发现,企业的发展是一个曲线。
这次我跟中国非常有名的一个创业家聊,他是理科班出身的。他认为,实际上企业的发展有点类似于叫“曲线用直线逼近的方式”去理解一个企业。
短期看,企业的发展今年增长15%,明年增长17%,这是一个很线性的增长。但是拉长期视角看,一个企业的增长往往是一条非常漂亮的曲线,而这样的曲线是所有的经典投资模型都不去讨论的问题。
现在的投资模型里面,没有一个变量隐含了对企业发展曲率的估计,而在现实中间,我们明明看到大量的行业、企业,大家做着同样的事情,生产着差不多的产品,有些企业和另外一些企业之间的差异巨大。
而这些差异的原因是,有一些我们称作为曲率的因素在起作用,我们把这些因素称做X Factor。
经典的投资理论模型,没有办法给这些因素去定价,但是我们会发现,长期起作用的就是这些因素,我们得到结论叫“驱动企业增长且不被线性描述的因子”。
我们即使没有办法去对它们有效定价,我们也一定要承认它的存在。否则,我们就会陷入一些非常要命的东西。
比如,今年我们就遇到这个现象:我们看到一些企业挺好的,但是它估值贵,有些企业挺便宜的,但是它的基本面很烂,这种时候,我们去怎么去投类似企业,这是我们在很多的挣扎中去想的一些问题。
你倒回去看一些今天已经涨得非常大的企业,5年前、10年前大家都在讲,它的产品渗透率已经很高了,利润率已经很高了,等等。
但是今天来看,当年说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没有实现,这些企业长出来第二生长曲线、第三生长曲线,还在找新的生长曲线,这就是说,一些企业是有X Factor的。
我们在做经典投资理论模型的时候,没有办法把这些因素放进来,而这些因素在投资中又非常重要,我们经常强调的超额认知,实际上就来自于这些方面。
这就是我想跟投资者去分享的,最近一两年的时间,我们对于投资框架的一些更新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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