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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忠兴:老街,流淌的记忆

邓忠兴 硒园雅吟 2021-10-27

邓忠兴,湖北巴东绿葱坡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恩施州中语会会员,恩施州德育学会会员。




老街,流淌的记忆

          文/邓忠兴


1

记忆中的老街,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从遥远的渡口蹒跚而来。来了,就扎根儿了。她用宽厚的胸膛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儿女,然后,目送着他们来来又去去。而她,却始终伫立在这儿,经风沐雨,最终站成了一部生动的历史。

231省道穿街而过,它像一根粗犷的麻绳,胡乱地串连起两旁零星而破旧的房屋。路面用碎石泥巴铺就,遇上晴天,车一过,尘土飞扬;遇上雨天,车一来,泥水四溅。因此这里很早就有“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之说,那时为了防尘挡泥,头戴草帽、脚穿靴子、手拿电筒成了当地居民出行的标配。

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屋,主体以土石和木板居多,上覆一层厚厚的茅草,名曰“茅草房”。这种房子虽不甚好看,但住在里面冬暖夏凉,颇受本地居民的喜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茅草房悄悄地隐身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美观的平房。那些曾经倍受青睐的茅草,最后在灶洞里、火肥堆里化成了一缕缕青烟。

此时,惟有一间茅草房仍然在众多平房当中坚强挺立着。渐渐地,风吹雨打让它不堪重负,漏水,歪斜,但好在有左右两旁平房的鼎力支撑,它倾而不倒,如另类的比萨斜塔一样。在这座茅草房里,有过配钥匙、补炊具的叮叮当当,也有过颠覆吃客味蕾的“谭氏麻辣烫”。还有那雕章的、剃头的、修表的、开小卖铺的……多得像屋顶上的茅草,数也数不过来。

去年,这座茅草房终于被推倒,其上新建了一层平房,老街人那些深深浅浅的记忆,至此也全被埋在了泥土下面。我曾痴想,如果能“整旧如旧”,不仅可以留住乡愁,兴许还能带动特色旅游。因为,个性且不可复制的东西总比千篇一律更有吸引力吧。

街道由碎石路面变成了水泥路面,再到如今的沥青路面,以前那种满街尘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雨靴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电筒已难觅踪迹,那些“绑”着一串电池(串联电路)让灯泡贼亮的日子,还时不时地会在记忆里闪光。


2

那时卖生猪要到镇里的“食品站”,这是一件挺累的活儿,找来2、3个帮工,将猪从圈里扯出来,五花大绑在一块木板上,最后抬上“脚背篓”,就开始了二十几里山路的艰难跋涉。

此时,家中的女主人则站在门口悄悄地抹眼泪,是啊,千瓢食万瓢糠地把猪喂大,大半年时间的陪伴,这种离别的滋味只有她才能够深深体会。猪也是有感知的,这一去就是永远。当它看见几个粗壮的男人打开圈门,用绳子套住它的脑袋,有的扯耳朵,有的抓尾巴,它就知道后会无期。所以它拼了命地挣扎,破了嗓地哀求,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因为,它是全家的希望啊,现在只有卖了它,才能换回过年时孩子们的新衣,才能买来做饭必需的食盐……

一行人吭哧吭哧地赶路,猪也一路哼哼唧唧。后来,它不乱叫乱弹了,因为它知道这样也于事无补,所以索性安静下来,这让背夫们稍许轻松了一些。天气太热,热得它直淌涎水。绑得也太紧,紧得它大小便失禁。涎水、粪水肆意钻进了背夫们的颈脖,掺和着汗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来到“食品站”,过秤,结账,之后照例来到“合营”(餐馆)吃饭,这是我最开心的事了。几碗白米饭,一碟青椒炒肉,一大碗白菜豆腐汤,在我看来真的是美味佳肴。我们叫“上馆子打牙祭”,不过这样的机会一年仅有一次。现在,我只依稀记得“合营”里摆了几张老式方桌和数条高板凳,其余全都忘却了,唯有那种香喷喷的滋味,至今仍令人回味无穷。

紧挨着“合营”,曾经有一家“好再来”餐馆,主营包子馒头,老板娘田氏,为人实诚,很长一段时间生意特别红火。父亲对这一店名很是赞赏,经常在众人面前聊起,对此,我印象颇深。暗地里,我努力地积攒分分角角钱,好有机会去店里买一个糖包子解解馋。如今,“好再来”不再,老板娘仍在,只是她双目已失明,无法自由出入,她会时不时在家人的搀扶下,从街头踱到街尾,她一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似在聆听那久远的回声。



3

我的表姐英子,初中毕业后即在老街租下一间木板房做起了理发生意,房子狭窄低矮,门框上方悬挂一木板,上书五个毛笔字“英子理发店”,店内陈设简陋,一炉,一椅,一桶,一镜,一剪。

表姐有做生意的禀赋,顾客来了,她笑脸相迎;顾客离开,她细语相送。更重要的是,她的“毫未技艺”“顶上功夫”,让顾客一致认可,因此店虽小但生意好,十里八村的人们一年当中总要挤出些时间,来店里剃光头、推平头、剪板寸,之后,抖落一身碎发,轻松返程。

在那个年代,农村经济拮据得很,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有的人家舍不得花钱去理发,但是头发长了总要理吧,这可难不到他们,找来做针线的大剪刀,给坐在板凳上的二狗或三羊围一块碎花布,三下五除二,剪起发落。看那些发型,像参差的梯田,像倒扣的水瓢,像走样的帽盖……他们硬是把自己逼成了多面手,不过这理发的功力,是远不及我表姐的。

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表姐店里,坐上旋转椅,感觉很稀奇,瞅表姐加水、添柴的空档还多转了几圈。表姐手中的电剪(以前是手动推剪)一响,我就全身发麻,心想,该不会电死吧,好不容易挨到了理发结束。

……

“你到哪儿去理发?”

“英子理发店撒。”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恍然如昨,它带走了表姐的青春容颜,但却把勤勉和坚忍刻进了她的骨子深处,她的店名一如从前,原汁原味,店面里里外外装修一新。表姐的技艺,也从单一的“剪”升级到全方位的“洗、吹、剪,染、烫、卷”,她还能根据不同顾客的需求,随时提供个性化的服务。一年365天,天天顾客盈门,生意好得不得了。有的顾客宁愿在表姐店里等上一天,也不愿换个地方,就是看中了表姐过硬的美发技艺。周边很多爱美的女性,慕名来到店里,经表姐的巧手一点,瞬间焕然一新。至于大小孩童,表姐轻舞电剪,或一个wifi图案,或一颗星星,或一片树叶,栩栩如生,童趣无限。


4


同学小黄的母亲在街上 “新华书店”工作,在当时,这是一份十分体面的职业。端着公家的“铁饭碗”,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而且成天浸润在悠悠墨香之中,这让曾经年幼的我羡慕不已。

读至初中,虽然兜里无多余零钱,但书店还是要去逛一逛的。我站在一米多高的木制柜台外,盯着满墙的书架出神,那些或大或小、花花绿绿的书本,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阿姨见状,连忙递给我一本书,并再三叮嘱,看哈不要紧,莫弄脏哒。我叫了声多谢,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先看封面,再轻轻翻开内页,看的什么内容现在已经完全忘却,但是那种恋书的情结却印象深刻。

一年当中,父亲也要去书店几回,主要是买点笔墨,好在年关给逝去的亲人们“写包袱”(烧纸)。父亲先用白纸封好包袱,然后端坐方桌前,拧开墨水瓶盖,润好毛笔,就开始给那些亲人们“写信”了。这时候的父亲一脸严肃,是不允许我们打扰的。

等口袋里稍有余钱时,父亲也会买回来一副对联,等到大年三十的早晨,调好糨糊,郑重其事地贴在大门两侧,红红的对联温暖了冷冷的冬天。后来,父亲喜欢买门神,让他们在两扇木制大门上站岗放哨。贴好门神图后,父亲要独自欣赏好久,他是否在心里默默祈求门神保佑家人平安,或是想到自己年轻时也为祖国站岗放哨了两年,这些他从来不说。

父亲偶尔也会买回几张画报,无外乎是些“年年有余”“恭喜发财”一类的,最让他钟爱的是毛主席挂像,买回来后端端正正地张贴在堂屋正中。除此之外,父亲还痴迷“老黄历”,这类书籍装订简单、印刷粗糙,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他很是着迷,什么甲子啊,命相啊。我不懂,也不想学,但长期受父亲的熏陶,竟也能够记住诸如“甲子乙丑海中金”“戊辰巳字大林木”之类的顺口溜。年老的父亲有句口头禅,我不要你们操心,你们要多管管你妈。对这话,我们根本不曾在意,只当是父亲说说而已。那曾想,他竟在某个清晨猝然而逝,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徒留一地悲伤。是不是父亲早就有预感,只是不肯明说罢了,答案已然成谜。回到家,迎接我的只有半截悬挂在屋檐下的干鱼,那是几天前我送回去的,因为他老来最喜欢吃鱼了。

除了学校,老街上有文化气息的场所,就只有“文化站”了。一间大房,书架林立,由于缺少人手,大门几乎常年紧闭。那些文字当中,结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某日,听一同学说,文化站开放了。听闻欣喜不已,一路小跑来到文化站,管理人员悄悄告诉我,可以看,还可以买。我捏着瘪瘪的口袋,左挑右选,最终花2角钱买了一本《野草》。

从那时起,我也在心底种下了一株文学的小草,后来虽无甚长势,但好歹有她一路相伴,也不失为一种美好。初三毕业那年,我就在《恩施报》(现《恩施日报》的前身)发表了处女诗作。或许是受到了鲁迅先生文章的影响吧,工作后的我心直口快,眼里容不下沙子,也因此受了不少窝囊气,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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