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豹:信任你的写作,看看它会把你带到哪里
我们邀请作家、编辑,点评小作者的作品。与其说是让他们来“传授”技巧,毋宁说是为了让小作者们了解,专业写作者是怎样思考和实践的、是怎样理解写作这回事。写法千变万化,惟创作的愿望和刻苦,是相通的。
本期特约点评人,是小说家淡豹。
淡豹,写作者,毕业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2020年出版小说集《美满》,在《Vista看天下》杂志开有专栏“仰面看乌鸦”,短篇小说发表于《鲤》、《小说界》、《花城》、《十月》等杂志。
本期精选三位女孩的作品,风格、题材各不相同。如果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圣诞老人怎么送礼物?看到什么东西,会一下子想起妈妈?走去离家最近的便利店,一路上有哪些未曾留意的“景色”?淡豹写下了自己阅读这些故事的心情。她希望小作者们可以把写作当成一次“发现之旅”。
妈妈的包
我妈妈有个又轻又小的“百宝包”,它是一个前面粗糙、后面光滑的绿色小矮人。“百宝包”是布做的,凑近一闻,每天的味道都在变化。有时候有水果的气息,有时候散发着烤面包的味道,还有时候里面会出现植物的清香……可有的时候,包里传出一种食物腐烂的味道,原来是妈妈的洗包大工程都没有洗到它!
“百宝包”里的东西每天也在变化,像口罩、水、跳绳、水果、书……除了这些东西,还有许多记忆。去年看儿童剧的门票,卖旧家具时用的尺子,暑假上学而思的眼镜……不过奇怪的是包里有很多很多的笔,却只有一个爸爸用的小本子。原来妈妈出去总是要带上一支笔来记事(那时用的是白纸)。记完又忘了拿出来,下次又要记事,笔就越来越多了!
从妈妈的“百宝包”能看出来,她真是一个总是照顾我,又总是忘事的人呀!
来自淡豹的信:
我更喜欢你的第一段,更“有味道”。从文字能猜出,这次大家的题目是写出多种味道,第一段也做了这项工作。不过,这里讲的有味道,并不只是气味的意思,还是指它更具有节奏感,文字很有呼吸吐纳那种自然的气息。读它的过程,就好像你正在讲给我听,先指一指这只包,再形容它的模样和质地,再一一细述它曾裹在怀中的那些物件以及它们的气味。相比之下,最末对妈妈的断语,更像是在写作之前你就有的印象,或者,是一个要通过第二段的写作去“论证”的形象。或许是因为这一点,“爸爸的小本子”这个细节,稍微有点突兀。
我更感兴趣的是第一段结尾的那个小故事能够生发出来的形象。妈妈这样一个人,时不时地开展“洗包大工程”,但洗过之后里面居然还有食物。那么,这说明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可以不顾结尾,先去写。信任你的写作,并看看它会把你带到哪里。写作的过程也是观察和发现的过程,并不是写下自己已经完全熟知的那个人,而是,恰恰是因为写这个人,你能多去看、多去听、多去想这个人,这个人便在你面前一寸寸丰富起来。
走去便利店
一天晚上,我和妈妈打算去711便利店买个东西。那个便利店离我们家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先得走出小区。在家旁边,有条小路走向大门口。还没有怎么走几步路,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烂水果味儿。当走到这儿时,你会捂住鼻子,憋着气,大步大步快速走。原来是垃圾回收站,你想到,然后松了一口气。你仔细去看看,发现放垃圾桶的地方空空如也,在边上的洗手池旁,没被收的垃圾堆成山。平时不怎么看钟的你恍然大悟!过7点了呀!于是,你从两排私家自行车中间那条宽敞小路往前走,往右拐出门,又拐回来,就来到了马路边。
横向过了马路,人行道边有条小路。左拐上了小路后,你向左看,可以从挡在边上的大树树叶间看到401号——你家,亮着的灯。你走在被树包围的小路上感觉十分压抑,不过走了一会儿,你就来到了一条更大的路。路的颜色黑漆漆,看一眼就知道是一条“马路”。但车几乎从不开过这里,入口也放上了黄黑色的杆子。走上这条路,你发现有一边停满了车,并看见了一辆很怪的车。这辆车已经成了路的“好伙伴”,在路上生了根。它是辆老掉牙的面包车,车灯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了,车上贴满了各种广告。你出于好奇心,读了一张:找卖破车公司,拨……你想:没人要了吧,然后走到了路的末尾。
你来到了个丁字路口。正在你要过马路时,你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过了马路,右拐时,你看见一丝烟从一家店里飘出来。妈妈说,那家店应该是做热灸的,在烧艾草。你觉得太臭了,就用手去扇风。
现在又要右拐了,来到了个亮堂堂的小吃街。这小吃街上啥都有,从面馆到土菜馆。在车与店之间那挤得要命的路上,你突然感到诧异。那些店一半开一半关的,最多就一两个人,在里头吃。连最火的皇茶奶茶店里也一个人也没有。你听着风声往前走,时不时瞄一眼边上店铺的彩色店名牌。
走过了小吃街,到了一条黑黑暗暗的小街。街一头是咖啡店,另一头——你就到便利店了。
来自淡豹的信:
这次“街道小徒步”,别看时间不长,空间转换可很多呢。你的脚步串联起了一条条街上的味道和街景,而且,你的好奇心和感受让这十分钟的路程很具有动感,把普通的路途写得像一次骑士前往不同国度的冒险。在不同的地点,你叙述的速度、你体会到的时间感都不同。
“车灯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了”、“那挤得要命的路上,你突然感到诧异”,这些观察都很珍贵独特。你对自己感受的写法,是点到为止,不大去浓墨重彩地写自己的情绪和感觉,但随着你的步伐,你的形象也渐渐浮上来:有些怕黑的女孩,正“听着风声往前走”(这真是个漂亮的句子!)
从“我”开始,再转到“你”,有的读者可能会摸不清头脑。是谁在说话?你希望读者意识到自己读的是作者第一人称写下的故事,还是希望直接用“你”去召唤读者,让读者更身临其境?这可以在动笔前作决定,也完全可以在写作过程中去修正调整,用自己的写作来做试验。
如果只有白天,没有夜晚……
如果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圣诞老人就没法在黑夜的时候给我送礼物了。于是,为了在圣诞夜拿到我盼望了很久的礼物,我打算趁着天黑,骑着马去找圣诞老人。我的马是棕色的,它高兴的时候喜欢像狗一样摇尾巴。
听说圣诞老人住在北极,所以我一路往北走。在路上,我遇到了雪兔,见到它的时候,我连忙问:“你知道圣诞老人住在哪吗?”。雪兔说:“我知道,我知道!”。它一边指着北边,一边说。我一边大声地说:“谢谢!”,一边接着往北边跑。
可是在路上我们遇到了一条河,大马怕水,所以我们过不了河。这时,猫头鹰飞来了,我连忙问它:“你知道我和大马怎么能过河吗?”它说:“我知道,我来给你做条小船。”它用树枝给我们做了一条小船,我说了声“谢谢”就上船了。我一边划船一边唱着:“我要去见圣诞老人啦!我要去见圣诞老人啦!”
过了河以后我们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个正在下暴风雪的雪山,山脚下有一排房子,像一个大工厂。房子前面有一个人,这个人长着白胡子,穿着红色的衣服,戴着圣诞节的帽子,好像圣诞老人哦!那个人正在准备雪橇,雪橇旁边站着几匹麋鹿。
当这个老人看到我时,马上停下来问:“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呀?”。我说:“我来寻找圣诞老人!”他很奇怪地问:“为什么?”我说:“我的国家只有白天,没有夜晚,我担心圣诞老人没法给我发礼物,所以我在寻找他。”圣诞老人对我说:“我就是圣诞老人!”我开心地大叫:“我终于找到你啦!”我的大马也开开心心地摇起尾巴。
圣诞老人说:“我有一个礼物给你,你的国家现在会有夜晚啦!现在你不需要担心你的圣诞礼物啦!”
我开开心心地跟圣诞老人说了“再见”就骑马回家了。我和大马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睡觉了,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村子里的人也睡着了。
来自淡豹的信:
超!棒!真是个轻快流畅的故事,利索地开始,美好地结束,里面每个人物(和动物!)都洋溢着善意。我的心情都随你的寻访之旅变好了。
你一路向北之旅上的小伙伴“大马”很有意思。它喜欢像狗一样摇尾巴,就像一只小动物。其实,这个故事里的大马、雪兔、猫头鹰,都很像可爱的小动物或家养宠物,是与你很自然地就会亲善起来的好朋友。下次要不要试着让路上遇到的人、物,都各有一点自己的特性?
本期专业作家点评就到这里了。期待小作者们写出更棒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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