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 他是戏剧大师,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曹禺
曹禺是中国话剧的符号,擅长悲剧的剧作大师,被誉为“中国的莎士比亚”。
他的《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剧目已经被视为中国话剧的经典作品,并赢得了几代观众的喜爱和世界性的声誉。
曹禺是写戏人,同时也是看戏人、戏中人。他是戏剧大师,却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他不能拒绝上天赐予的神来之笔,在23岁就写出了惊世的《雷雨》,却也无法冲破“自我”的束缚,未能超脱一生的苦闷。
曹禺留给世人的是一个伟大而伤感的背影,一出华美而悲凉的人生戏剧。
“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苦闷?”
很多人看过曹禺的戏剧,却不知道他的故事。曹禺原名叫万家宝,寓意万家之宝。因为“万”的繁体为“萬”,上下拆开即是“曹禺”。
1910年9月24日,曹禺出生于天津小白楼,他出生3天后,母亲就因产褥热去世,母亲的孪生妹妹成了他的后妈。曹禺的父亲叫万德尊,当年做过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秘书,风光一时。然而黎元洪下野后,万德尊的政治生涯也随之走到了尽头,只好回天津度残年。
事业上不如意,令父亲沉迷上吸大烟,他和继母两人整夜躺在大烟榻上,直到天亮才睡觉。曹禺每天起床上学时,“整个家沉静得像坟墓”,陷在死一般的迷茫中。
曹禺整日把自己关在卧室中读书,逃避这家庭的一切,总是一脸落寞,忧心忡忡。父亲不解地问他,“你整天皱着眉,搞些什么名堂!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苦闷?”
这是曹禺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苦闷贯穿他的一生,他曾对他的传记作者说:“你要写我的传,应该把我的心情苦闷写出来。”
虽然,父亲爱吸鸦片脾气暴躁,但对曹禺的教育极为重视。那时,已经有了洋学堂,也有私塾,可他不放心让曹禺到学校里去上学,也不愿意他进私塾,特地请来家庭教师教授曹禺学习。
在家塾教育中,曹禺陆续地读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史记》,甚至还有《道德经》和难懂的《易经》等。这些传统文化思想在背诵中慢慢渗进他的心灵。
但对曹禺影响更为深远的却是那些“闲书”。曹禺能自己看书了,父亲就让他到书房里去挑自己爱看的书来读。最有意思的是等父亲和继母抽足了鸦片烟,过够了烟瘾,闲情逸致便油然而生,变得兴致勃勃了。于是,便把曹禺喊到床前,听他们背诵古诗词,让他也跟着背。就这样,曹禺从小就受着传统文化的熏陶,为他积淀了足够深厚的文化底蕴。
当年海上惊雷雨
1922年,曹禺考取了南开大学并加入了南开新剧团。在校期间,他扮演了易卜生戏剧《娜拉》中的娜拉;又在《玄背》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今宵酒醒何处》的小说,第一次使用了“曹禺”这一笔名。
由于出演话剧,曹禺深得师生喜爱,人们都亲昵地把他称做“咱们的家宝”。对于曹禺来说,他十分留恋那些年的戏剧生活,他感谢南开新剧团,感激张彭春老师启迪了他对戏剧的浓烈兴趣,使他得以深入戏剧堂奥之中。
南开新剧团是我的启蒙老师:不是为着玩,而是借戏讲道理。它告诉我,戏是很严肃的,是为教育人民、教育群众,同时自己也受教育。它使我熟悉舞台,熟悉观众,熟悉如何写戏才能抓住观众。
曹禺正是在这样的演戏生活中通向他自己的戏剧创作道路,可以说是一条最好达到成功的道路。
1929年,曹禺离开南开大学考取清华大学,潜心戏剧研究。很快,清华人就知道学校来了个叫万家宝的,很会演戏。
1931年冬曹禺(右一)在清华大学主演抗日救亡剧《马百计》剧照
在接触了多年国内外优秀的话剧后,曹禺萌生了自己创作的念头。
23岁的他整日在清华阅览室里写剧本,年轻而敏捷,文泉奔涌。写累了就到清华的草坪上去躺一躺,仰头看着天上白云缓缓地飘过。
1933年,处女作《雷雨》横空出世。23岁时的曹禺不会想到,自己利用暑假在阅览室写出的这个作品,会让中国话剧提早进入了黄金时代。
清华大学阅览室一隅
巴金无意中阅读到《雷雨》这个剧本,他以无私的真诚之心,发现了曹禺的才能,决定把这部戏剧刊登在《文学季刊》上。
巴金回忆说:
“我想起了六年前在北平三座门大街14号南屋中间用蓝纸糊壁的阴暗小屋里,翻读《雷雨》原稿的情形。我感动地一口气读完它,而且为它掉了泪。不错,我落了泪,但是流泪以后我却感到一阵舒畅,同时我还觉得一种渴望,一种力量在我身内产生了。我想做一件事情,一件帮助人的事情,我想找个机会不自私地献出我的微少的精力。”
1934年7月,《雷雨》正式在《文学季刊》上发表。
一年后,一群中国留学生在东京首演了《雷雨》,反响热烈。在日本的郭沫若看到后,赞许不已。他说“的确是下了莫大的苦心”,并用了“杰出”来形容曹禺。
1935年4月27日,《雷雨》在东京神田一桥讲堂首演,图为《雷雨》剧照
曹禺,一战成名。
在国内,《雷雨》在上海公演三个月,轰动全城,茅盾后来给曹禺贺诗一首,写到“当年海上惊雷雨”。
为写《日出》差点被打瞎眼睛
1935年前后,演员艾霞、阮玲玉相继自杀,曹禺悲愤而作《日出》。
“我写陈白露(《日出》中的女主人公)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影子,但创作绝不是生活的照抄。我看见过舞女,我看见过交际花,但写出来就和这些见过的东西有很大区别。但是艾霞的自杀,阮玲玉的自杀,这些事却往往触动着我,陈白露之死,就同这些有着关联。”
“我求的是一点希望,一线光明。但我也愿望我这一生里能看到平地轰起一声巨雷,把这群盘踞在地面上的魑魅魍魉击个糜烂,哪怕因而大陆便沉为海。…”
这是他当时最真实的思想,最真实的情感,也是《日出》诞生的真正原因。他把一腔的愤懑都倾注在《日出》之中。
1937年2月2日至5日,上海戏剧工作社在卡尔登大戏院首演,图为《日出》剧照
为写《日出》,曹禺假称报馆记者,多次去妓院、贫民窟调查,跟黑道的人物讲交情,被人误会是侦缉队“便衣”,还遭到毒打险些瞎了一只眼睛。他在调查时被一位朋友撞见,身为教师,出现在这种地方,自然引起了不少流言,曹禺自己也难为情,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日出》之后,曹禺又写出《原野》和《北京人》,由此抵达了他创作的巅峰,此时他只有三十出头,如日中天。“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这是《日出》的结尾,陈白露最后的台词,也是曹禺创作《日出》时最先想出的一句话,它仿佛谶语,概括了曹禺后半生的遭遇和苦闷。从那以后,曹禺再也没有写出超越这“四大悲剧”的作品,数量上也十分低产,他为此痛苦至极,直到去世不能释怀。
“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不然我不甘”
1983年,73岁的剧协主席曹禺收到了来自远方的一封信,这信写得“很不客气”,里头用了大量篇幅批评曹禺,言辞激烈,耿直不匿。
信里直言:
“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伟大的灵通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条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像晚上喝了浓茶,清醒于混沌之中!”
每个字都像一柄利剑,直戳要害。
这封“张扬跋扈”的信,来自比曹禺小14岁的晚辈——画家黄永玉。
其实在此之前,巴金也劝过他:“把你心灵中的宝贝拿出来!”
这个,曹禺不是不明白。
在给黄永玉的回信里,他恳切地说:
“我仍在矇眬半醒中,心里又很清楚我迷了路。但愿迷途未远,我还有时间能追回已逝的光阴。天下没有比到了暮年才发现走了太多的弯道更痛心的了。……你的长信已经一页一页端正地放在照相簿里。现在我可以随时翻。在我疲乏时,在我偶尔失去信心时,我将在你的信里看见了火辣辣的词句,它将促我拿起笔再写下去。在我想入歪道,又进入魔道,‘为势位所误’时,我将清醒再写下去!”
曹禺
收到来信的5年后,曹禺因病住院,一住就是8年时光。8年中他的病床边一直有好几个本子,里边的内容丰富繁杂,有他的断想,有日记,有人物的对话,有写出的诗,更多的是他想写的剧本的提纲,但都没有来得及完成。
除此这外,曹禺的枕边还常放着《托尔斯泰评传》。一次,他看着看着突然一撒手,对身边人大声说:“我就是惭愧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惭愧。”“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不然我不甘。我越读托尔斯泰越难受。你知道吗?”也许他难受的是托尔斯泰在70多岁写出了《复活》。
1996年12月13日,曹禺因病逝世。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他终究没能“追回已逝的光阴”。
曹禺曾在《雷雨》序中写道:“我是个贫穷的主人,但我请了看戏的宾客升到上帝的座,来怜悯地俯视着这堆在下面蠕动的生物。”
也许曹禺无论生在哪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困惑,因为先知注定是孤独苦闷的。他“请看戏的观众升到上帝的座”,悲悯地俯视挣扎的人们,但宾客未必体会这位“贫穷的主人”的良苦用心。
本文综合整理自:《曹禺传》、《国家人文历史》2010年第18期、砍柴文苑微信公众号。图片来自:《曹禺传》、腾讯网、百度网
推荐阅读
往期推荐
公告
转载请注明来自人民出版社读书会。投稿与合作事宜请在微信后台留言与我们联系。
喜欢请点个"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