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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敢:我与吴奔星先生(《我与师友》之五)

古小说研究 古代小说网 2022-05-13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徐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今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随王进珊、郑云波先生学治中国古代小说戏曲。我们是徐师院首届硕士研究生,总共10人,中文系就有7人,其中随吴奔星先生学治现当代文学2人,随廖序东先生等学治汉语3人。

吴奔星先生

因为我和邓瑞琼学长都是弃工从文(邓师兄本科毕业于北京工业学院,我本科毕业于浙江大学),先师王进珊先生便安排我们随中文系1977级本科生旁听他和奔星先生、序东先生的课,同时兼做助教事宜。

当时,三位先生都住在学校东院教授楼,先生住三楼,奔星先生住二楼,序东先生住一楼。

一天,进珊先生带我们到楼下拜见奔星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奔星先生。他正在书房写作,一桌子稿纸。他让师母李兴华先生去沏茶,便带我们到客厅说话。因为是礼节性拜访,只停了半个多小时。

整个过程,除了开头和结尾的寒暄,几乎全是奔星先生一个人在说话。健谈,是奔星先生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其后留给我的诸多印象中最强烈的印象。

奔星先生出口成章,每一开口,记录下来,都是一段好文章。才思敏捷,是奔星先生的所有学生对他的共同评价。

《吴奔星现代诗钞》

后来,愈到晚年,奔星先生衰老的征象日见显示,但健谈却是始终如一,没有少许的迟缓、间歇。而且,他从不容别人插话,他说话的节奏流程,使在座者谁也插不上话。

他好像是有意不想让人插话,他边讲话边观察听话对象,当他感到有谁要插话之时,他反而加快语速,提高语调,甚至把前一句的最后一个音节与下一句的第一个音节干脆连在一起发出。

我最喜欢听奔星先生说话,那是一种享受。奔星先生的每一席话,知识和信息量都很丰足。每次聆听奔星先生说话,都是一堂生动的演讲课。

奔星先生说话,激情洋溢,抑扬顿挫。其内容,丰富多彩,极具哲理;其技艺,逻辑严谨,一泻千里。他晚年有些耳重,却生怕别人听不清,往往放大声响。

吴奔星先生

听奔星先生说话多了,慢慢地,我悟出一个道理:这无穷无尽的说话,是他无穷无尽的思想的显露,是他无穷无尽的智慧的展示,是他对无穷无尽的生命的热爱。像长江、黄河,他不相信人的生命能够停止,或者说,他感觉到一个人的生命总要停止,他要把一批人、一代人的话尽量去多作些表述。

1982年7月,我毕业后分配到徐州市文化局工作,开始着手张竹坡与《金瓶梅》课题研究。

《徐州师院学报》1984年第3期发表出我的系列论文中的第一篇《张竹坡生平述略》。奔星先生从学报看到以后,很为高兴,说了不少鼓励我的话。他说他一直觉得我半路出家,起步过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前途。从这篇论文中,他看到我走上了治学的路子,思想开掘、语言表述、行文讲求等方面,都有了一个较高的起点。

奔星先生学识渊博,很看重才情,他喜欢有出息的学生,特别愿意与悟性高的学生交谈。他说,譬如看杂志,要着重看每年的第一期,要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他说,譬如看论文,要会看其题目,一篇好文应有一好题目,一个好的题目,无异于画龙点睛。

《吴奔星文学评论选》

他说,譬如写文章,固然不厌百回改,但要争取一遍写成,作者水平的高低,区别往往在此。奔星先生一生,创作、研究双峰并峙,世人多为羡赞。听听他读书、阅文、谋篇的真知灼见,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1982年奔星先生调回南京师范大学工作以后,我先后在徐州市文化局任局长,在徐州教育学院任党委书记兼院长,经常要去省城公干,每次出发前,都有一种师生对坐高谈阔论的渴望。

南京市匡庐路15号,那幢日见破陋的改革开放初期司空见惯的普通楼房,那套与计划经济相对应的户型陈旧、略无装修的宿舍,那间书架盈满、报刊图书只好平地摞起、书桌堆挤文稿而另以一小圆桌为写字台的书房,成为我经常的向往。

1985年和1986年在徐州召开的两次全国《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奔星先生都因故未能出席。

1989年6月15日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合影于徐州

1989年6月15—21日,1989年6月14日刚刚在徐州成立的中国《金瓶梅》学会,在徐州主办了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奔星先生原本也说因健康原因不克参加,临到跟前,他打电话给我说改变主意了,当下办国际会不易,一定要去捧场(参见上图,前排左起第五人即奔星先生)。

由于众所周知的缘故,那次会议只有一位海外人士(日本的池本义男)出席。但国内师友应邀者几乎全数到会,大约是与奔星先生一样的情怀吧?

1989年6月15日吴奔星赠书《文学风格流派论》

会间,奔星先生赠我《文学风格流派论》(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12月一版一刷,参见上图),说会议筹备工作一流,可以看出你们的期望值很高,不要灰心,时局很快就应复原,过两年再开云云。

果然,返宁后奔星先生即感不适,直到年底尚未痊愈(参见下图,该信写于1989年12月27日)。在这封贺年信中,可以看出奔星先生意志坚强,精神充沛,底气旺盛,是一位乐观主义者。

1989年12月27日吴奔星信函

1990年春节前夕,奔星先生的掌门弟子徐瑞岳师兄自宁带回先生签赠的大著《中国现代诗人论》(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4月一版一刷,参见下图),说先生很满意你的《金瓶梅》研究和你们的金学活动,但希望你谦虚谨慎,修长务远。

1990年春节吴奔星赠书

1990年6月26日下午,借到南京公干之际,去拜谒奔星先生。未等我开口问候,先生见面就问:“听徐州来人说,这一年徐州文化又有发展,出人,出戏,何时带团来南京演出,让我一饱眼福?”

我回答说徐州近年出现了几个潜质甚好的青年演员,拟推荐竞争中国戏剧梅花奖,以进一步培养、磨练,这次来其中一项就是向省文化厅汇报此事。先生极力赞同,说要像办《金瓶梅》会议那样精心打造,但也要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1990年6月29日上午,尤九洲来局,出示奔星先生便函(下图),云:

1990年6月24日吴奔星信函

 吴敢同志:您好!我有一位几十年的老熟人(尤九洲同志),为维持一家生活,在王陵路12号摆了一个书摊,美其名曰“九州书社”。闻该处已由房产部门移交你局作扩建幼儿园之用,他家须迁居。他家好几口人,积有图书万册,住房太小,实有困难,盼在可能范围内尽量予以照顾。专此布意,并介绍九洲同志亲自拜府面(谈)种种切。祝好!吴奔星90.6.24.

26日我趋府拜谒时奔星先生并未提及此事,看来先生处事内外有别。听九洲兄说他也在1979年报考奔星先生的研究生,因总分低于徐瑞岳、孙晨两位师兄而未能录取。

九洲学兄对现当代文学甚多兴趣,对郭沫若颇有研究。奔星先生交办之事最后虽不全尽人意,但我做了最大努力。奔星先生交游以文取人,以情处事,一视同仁,其与尤九洲的忘年交谊可见一斑。

1993年3月吴奔星赠书

1993年3月,瑞岳师兄自宁带回奔星先生签赠的大著《吹响口哨》(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12月一版一刷,参见上图),说先生对近年的梅花奖风波很为关注,认为社会当前处于一个难干事的年代,好人好事不一定得到好报,社会尚需诠释,道义正在新解,希望你提高警惕,谨防不测,但他相信你、支持你云。

收奔星先生1995年11月2日信函(参见下图),云:

吴敢同志:

 收到《金瓶梅研究》,看了大作《我与金瓶梅研究》,前面写身世一段,像一篇优美的传记文学,给我美好的印象。

10月24日—29日,我在徐州参加《淮海文汇》创刊十周年纪念会,主要是陪一陪老朋友贺敬之同志,每天参观徐州市周围的古迹,一直到沛县和微山县。四天之内,早出晚归,没有丝毫自由活动的时间,只好托张远芬同志带个口信问候你的健康,他说完成了传达的任务。

 徐州师院党委书记和院长要请我吃饭,不获推辞,是回宁前夕参加了两个小时的应酬。五天徐州自己的脚没有散步的时间,只是坐在车上看,徐州大变样,我分不清待了三十年前的徐州的大街小巷了。变军(化)是打(大)事,只是没来参观你主持的贵校,很觉遗憾,一些消息都是徐瑞岳同志透露,以为我到了徐州,而未看朋友,颇引人误会。

 其实我过了“身不由己”的四天半生活,每晚都是十一时就寝,身体实在吃不消。你打官司胜诉的情况是在报上看到的,不过,我认为你是适合搞文物(化)的。我曾去看了张竹坡的墓,想到你的成就。我希望你在现任岗位上,继续做出成绩来。祝健康,还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回到文物(化)岗位上来。           

吴奔星95.11.2.

1995年11月2日吴奔星信函

信中所说拙文标题是《源潜流细冷泉水,根深蒂固飞来峰》,刊登在《金瓶梅研究》第五辑,辽海书社1994年4月一版。

信中所说官司即第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风波,早在动议之初,瑞岳师兄就转达过奔星先生不赞同诉诸法律的意见,先生认为人在江湖,遭人误解、诬陷,自难避免,公道自在人心,虽是该争之事,但何必与不该争之人争一时之胜。奔星先生始终认为我是最恰当的文化局局长人选,他说上级应该用人所长。

收奔星先生1997年1月2日信函(参见下图),云:

1997年1月2日吴奔星信函

吴敢同志:

 新年刚到,即蒙贺岁,有如面晤,甚感欣慰。贱躯尚能自理生活。今(去)年下半年,两度去京出席大型学术会议,还能写出长短文章,自度可做跨世纪老人。党政工作颇为复杂,尚希善自保重。祝

新年大吉大利                                    

吴奔星97.1.2

四年以后,奔星先生寄来贺年信函(参见下图),云:

2001年1月21日吴奔星贺年信

吴敢同志:

 当21世纪第一个春节到来之际,我以极其爽朗的情怀,祝贺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吴奔星恭贺2001年1月21日于南京师大

时奔星先生已近米寿之龄,尚自具有“极其爽朗的情怀”,真乃一个跨世纪老人!老有所为,老有所乐,不仅是长寿之道,而且是高远的境界。

1997年9月27日上午,1999年4月9日晚,1999年8月4日上午,2000年5月26日上午,我四次到南京看望奔星先生,每次都有长谈。

1997年那次,主要是说梅花奖风波,先生义愤填膺,与王利器、冯其庸、徐朔方等先生一起领衔全国60位知名专家学者联合签署《一份呼唤公正与清白的声明》(载于康凯著《世纪末的黑客》,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0年1月一版一刷),予以声援。

《世纪末的黑客》

奔星先生举王学奇先生《元曲释词》《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与某名人打官司事为例,说据理力争匪易,有时候要另寻他途。那次谈话有一花絮,即说到有一吴姓名士贬斥说“吴姓中人竟有吴敢这样的人物”,奔星先生哈哈大笑,说认同你并与你交往甚密的吴姓族人岂止我一人。

1998年12月20日,吴奔星先生与徐朔方先生、宁宗一先生为《世纪末的黑客》作序,序文说:

我们都做过徐州的客人,都是徐州的朋友。我们与徐州的这种良好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因为吴敢的原故。奔星曾在徐州师范大学执教几十年,对徐州文艺界,有着广泛的接触,吴敢是徐州师大首届硕士研究生之一员,而奔星是现当代文学导师;朔方两次到徐州出席《金瓶梅》学术讨论会,近日尚为吴敢在《中国文化报》上创办的“古代戏曲论坛”题写刊头;宗一与吴敢相处最为合契,上个月还去徐州出席吴敢发起召开的中国古代戏曲专题研讨会。因为我们均年在耄耄,可以说,吴敢与我们是忘年交。

 吴敢是一位中年学者,其道德文章得到学术界的首肯;吴敢又是一名基层干部,其品行政绩,也是有目共睹;吴敢更是一介书生,只知埋头苦干,尚不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果然后来他无端被扯入所谓“第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风波”,且因此仕途蹭蹬。但我们感觉到,他的人品没有变,他的学问没有丢,他的朋友没有少。……

 这本书便是一部正本清源之作。本书集叙事、解读、辨析于一体,熔真实性、科学性、可读性于一炉,既有史的梳理,又有文的类比,是目前纪实文学中难得的作品。……

 据悉,中国《金瓶梅》学会于世纪之交拟在徐州再次组织全国《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吴敢是学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又将忙上一阵。我们相约彭城再会,但愿届时徐州有更为融洽和谐的氛围!

1999年4月那次,是我到南京出席江苏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会暨学术委员会筹委会(张耀华、周顺生、许京安、袁相碗、董键、卞孝萱、蒋赞初、周校水等与会),当晚会议宴请,带一点醉意,奔星先生一下就闻了出来,把我狠批了一顿,说他对时下的干部队伍不太感冒,给大干部共事更要审时度势,那种宴会不是喝酒的场合。

吴奔星为徐州教育学院建院40周年题词

是年,徐州教育学院举办建院40周年纪念活动,我请他题词祝贺,先生这才换个口气,娓娓而谈。

5月15日,即收到奔星先生题词(参见上图),诗兴大发,俨然一首四言诗。

其实,4月那次探望之后不久,先生即因病住院治疗(参见下图,该信写于1999年5月12日)。题词时先生刚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所以有“因拿不动毛笔,用硬笔表态”云。

1999年5月12日吴奔星信函

1999年8月那次,是到南京协商与《艺术百家》编辑部、东南大学戏曲研究所共同主办江苏省古代戏曲学术讨论会,邀请江苏省昆剧院为会议作专场演出并在徐州巡演,聘请张继青、石小梅先生为徐州教育学院兼职教授事宜。

当晚宴请于宴月楼,苏位东、冯建民、徐子方、邵恺洁、张继青、石小梅、蔡敦勇、苗艺明在座。8月4日上午,偕徐州教育学院副院长唐晋元看望奔星先生,邀请他届时出席教院建院纪念活动。

先生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说几个月来遍访名医,真是尽信医不如无医云。又有三本书(新旧诗选、诗论与文论、虚实美学新探)待出,均为臧克家题签云。又江苏省创刊诗刊《扬子江》,与顾浩同为顾问云。

2000年那次,是南京大学学位办公室聘请我为该校中文系戏剧戏曲学专业博士生毕业论文答辩委员会委员,去南京出席卜键、刘美源(上半场),解玉峰、曹文姬、权容浩(下半场)的博士论文答辩会,主席为冯其庸(上半场)、陈美林(下半场)。

1982年中山大学博士生招收简章

看望奔星先生时说起此事,引起他一番感慨,盖1982年硕士研究生毕业时,奔星先生与进珊先生曾建议我接着报考博士研究生,并从四川大学中国文学批评史专业汉魏六朝文论研究方向(指导教师杨明照)、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先秦两汉研究方向(指导教师杨公骥)、苏州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清代诗学研究方向(指导教师钱仲联)、扬州师范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隋唐燕乐研究方向(指导教师任中敏)、中山大学中国各体文学专业中国戏曲史研究方向(指导教师王起)中意向中山大学(参见上图)也。

先生说真应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之说,没想到歪打正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你仕途、学术兼顾更好云。

收到奔星先生2000年4月16日钤印签赠的大著《虚实美学新探》(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年一版一刷,参见下图),这是我收到的先生最后一本著作,也是先生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

2000年4月16日吴奔星赠书

2001年4月,“吴奔星教授70年文学道路学术研讨会”拟在徐州召开。时我已左迁徐州教育学院院长有年,徐瑞岳师兄到学校找我,见面便说:“吴敢弟,有一个活动你要赞助!”话用这种语气说出,这在瑞岳兄,还是第一次。当他说清来意后,我当即表示个人同意,但要等院长办公会研究后再定。

2001年4月28日“吴奔星先生从事文学活动70周年学术研讨会”合影

4月28日,会议如期召开(参见上图,右起第六人即奔星先生),徐州教育学院是主办单位之一。

当日中午在楚都酒楼设宴招待与会人员,下午并邀请奔星先生偕林非、孙玉石、陈漱愉、张恩和等先生来徐州教育学院参观座谈(参见下图)。

2001年4月28日与吴奔星、林非、孙玉石、徐开垒、陈漱渝、王世家、张恩和、徐瑞岳等合影于徐州教育学院

座谈会上,奔星先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奔星先生与人交往,很少用语言表达谢意,这是一次难得的意外。但他的话题很快一转,说:“我是徐州教育学院的兼职教授,我一直关心学院的建设与发展。”

他单刀直入,建议教院牵头,联合徐州市属师范资源,组建徐州师范学院(时原徐州师范学院已更名徐州师范大学)。当时我们正在奔走呼吁整合徐州师范大学以外的4所本科与大专师范院校,创办徐州教育大学。真是不谋而合,可谓所见略同。

此议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实现,但奔星先生以90岁高龄,慨然以天下为己任,高瞻远瞩的胆略识见,至今令人感奋万端。奔星先生不止一次说起过他是“离休干部”,事实上他也正是九三学社创始人与第一批负责人之一。奔星先生一生清肃刚正,历经坎坷而始终不渝,原来他一直是读书为民、写书警世、教书育人。

2001年4月28日与吴奔星合影于徐州教育学院贵宾室

我还收到奔星先生信函多封,如1990年5月20日、1990年6月27日、1993年1月16日、1997年12月22日、1998年12月23日、1999年12月20日、2001年12月21日等,不赘。

收到南京师范大学吴奔星教授治丧委员会2004年4月20日讣告,先生20日3时18分辞世云。当天下午,接到徐瑞岳学长的电话,将去南京奔丧云。“我陪你去如何?”我说。“不要了吧……”,他有点犹豫。

稍顷,他果然地说:“你不要去了,你已经退二线,不像当年那样方便,我代你吊唁吧!”接着他又说:“我最近身体不好,医生说不宜外出,但这是恩师的后事,我不能不去!”

真没想到,就是这一次,瑞岳兄竟随先师而去。师生同行,教缘学缘,书缘情缘,也是难得的归宿。

1980年,吴奔星和研究生徐瑞岳在上海探望老友施蛰存

吴奔星先生(1913年6月—2004年4月20日)是“中国现代著名诗人、学者、中国现代文学史家、鲁迅研究专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顾问、全国鲁迅研究会顾问、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吴奔星先生德高望重,著述丰硕,为现代文化文学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在海内外学界享有崇高的声望”(讣告中语)。

奔星先生的诗集《人生口哨》,其“题诗”云:“散步时,吹响口哨;寂寞时,吹响口哨;苦闷时,吹响口哨。口哨一响,小路变大道,寂寞化热闹,苦闷转欢笑。人之一生,喜也口哨,忧也口哨。”这正是他的自况,奔星先生是一个一生吹响口哨的人。

2019年7月22日于彭城预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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