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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执浩 ‖ 我几乎就要度过 这风平浪静的一生
张执浩，诗人，现居武汉。
01 年纪大了梦想就会变小当我意识到某一天我从大梦中醒来脑海里却没有梦过的划痕脸上也无悲无喜当这一天无声无息地来到我身边像今天这样蜷在床头窗外，樟树叶正在经过隆冬寒风熨着苍茫人境我几乎就要度过这风平浪静的一生 02 我在小花园旁遇见了一位迎面走来的孕妇腆着骄傲的肚皮脸上挂着与之匹配的笑意我赶紧侧身闪在一旁给她让路这位陌生的女人看上去并不陌生当她经过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是我曾经爱过的某个女人，我甚至听见了她体内的胎动声 03 摸过的耳垂会记住你的手指如果是在冰凉的冬日摸过的手心里会印满燃烧的螺纹人间辽阔而你涉世未深一想到所见并非所有而这就是生活，就有一阵风从裤管里面钻过就有一种愿望跋山涉水在断头路上来回走
04 有些梦只能停留在梦中既无兑现的可能也无变成现实的必要譬如你对我的好止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反之亦然反之这些梦一如乱石堆满床头你在乱坟岗上见过的星光其实是它们的磷火 05 喝绿茶还是红茶一大早就纠结于青山绿水或残阳如血都是美，都是人所不能面对 06 在黑暗中穿衣服把前胸当成了后背窸窸窣窣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在黑暗中看见你小时候着急的样子伙伴们在窗外催促脚步声消逝在了浓雾中你也一头扎了进去直到来到太阳跟前才发现穿反了的鞋子已经顺应了紧张的脚后跟 07 凌晨醒来侧耳倾听世界的静夜晚的与白天的何其相似像一枚镍币沉浸在冰凉的水中正反两面纹路模糊惟有最穷苦的人才会把手探向许愿池底
08 鸟鸣声越来越早了说明这个难过的春天即将结束另一种可能是我比这些鸟更难过整个春天都没有熟睡整个春天我都和它们挤在一只笼子中我若是黄芪它们便是金银花、桑叶或苍术在文火里煎熬 09 一锅丝瓜蛋汤喝到最后一口用大勺子把锅刮一遍用小勺子刮大勺子先刮正面再刮背面最后用小勺子最后一遍逡巡这口亲爱的锅亲爱的婆婆您聚精会神的样子让我心惊肉跳 10 马桶冲水的声音令人眩晕尤其是在半夜你正准备入睡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你并不清楚这声音是谁制造出来的却感觉到所有的压力都朝这边挤过来仿佛走夜路一脚踏空坠了下去黑暗复归平静但那种突如其来的吸附力要过很久才会消失
11 给每一只鸟取上一个名字像它们的叫声一样朗朗上口，如此简单的事情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心智凌晨五点，我从盥洗间来到书房窗前的沙发床上重新躺下，想象自己是一位初来乍到的代课老师即将第一次走进教室站在门外深呼吸门里面吵声一片我听见它们的欢呼声也像它们的哀求 12 晚归的路上总能看见一颗星星在同一个位置同样一条路我走了很多年仍然歧途难免，那多半是在酒后我被路边的阴影或亮光所吸附但更大的引力仍旧来自于那颗一动不动的星星微弱而幽深的光什么也不用照耀它只确保我生活在误区却不被更大的错误带走 13 为什么每次出门我总会遇到郑全福哪怕几天下一次楼我还是会在路上碰见他郑全福，你到底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今天走在我前面的你还是不是昨天落在我身后的那一个
14 一个女人在安静的房间更安静的穿衣镜里一件一件试穿衣服骄傲是难免的沮丧也是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去见谁你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穿戴齐整离开镜子，打开了另外一扇柜门一排男人的衬衣挂在里面女人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嗅着她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水而他正闭着眼睛幻想自己是那堆衣服的主人 15 睡眠是一座深坑你明明知道却拼命往下跳每一个子夜时分你都感觉自己像个烈士主动去牺牲却怎么也死不透彻你一边跳一边交代后事思维活跃又清晰直到天亮才好不容易触及坑底凌乱的脸上有着幸存者的倦意
精彩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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