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庙（十一）：“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
31
是的，那三个我从电影幕布背面没有辨认清楚的挤满了整个宽银幕从而显得霸气十足的红色大字，是“红”、“高”、“梁”三个字。
后来我知道，那个声音略显沙哑的男人，叫姜文。
当然当时的我尚不知道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叫姜文，不知道女主角叫巩俐，不知道原著作者叫莫言，不知道摄影叫顾长卫。
但是那次，我知道了一个叫张艺谋的电影导演。从此他拍出来的每一部电影，我都会设法去看。
这个一开始让我漫不经心看到的电影最后却如千钧重锤一样敲击了我幼小的心灵，它给我造成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在露天电影院里看过的可怕的恐怖片《画皮》所带来的震撼。每次眼前浮现出瘸子杀猪匠手持一把尖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活剥人皮的镜头时，总会让我不寒而栗浑身打冷战。
莫言说《红高粱》写的是他老家山东高密的事，讲的是他爷爷他奶奶的故事。莫言说他爷爷叫余占鳌，他奶奶叫戴凤莲，他爷爷余占鳌一开始是个轿夫，后来变成了土匪，再后来成了抗日英雄余司令，还亲手打死过一个日本少将。他奶奶则是旧风俗的反叛者和自由恋爱的践行者，曾经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在高粱地里野合，他在书里借别人的嘴写到：“你奶奶年轻时花花事儿多着咧……你爹多能干，十五岁就杀人，杂种出好汉，十有九个都不善……”
至于“十五岁就杀人”这个事，莫言在全文开篇就提到了：“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
一九三九年农历八月初九，阳历是一九三九年九月二十一日，这一天，莫言的爷爷余占鳌带着抗日小分队在胶州公路上偷袭了日本的汽车队，以他奶奶的命换了一个日本少将的命；
这一天，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开了一个会，决定坚持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中立立场，在保证美国不涉入战争的前提下向参战国销售武器，同时为了规避风险，一定要现金结账；
这个月月初，在欧洲，德国突袭了波兰，英法等国参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打响；
这时在中国，日本侵华已八年有余，全面抗日也已两年又两个月，中国的东北地区早已沦为日占区，华北地区也已基本上全面沦丧。
这个时候，基本全面沦丧的中国华北地区的正面战场上只有一处阵地处于中国军队的控制范围内，这唯一一块没有沦陷的阵地，日本人称其为“盲肠”，必欲割其而后快。
这唯一没有沦陷的阵地，则是位于山西最南端，背靠黄河拐弯的中条山阵地。
史称“中条山防线”。
32
自有晋以来，中条山就是山西的南大门，是从南入侵山西的第一道屏障，也是从北入侵山西的最后一道关口。
关于山西的地理特点，《左传》中子犯论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
从此，“表里山河”四个字成为描述山西的最佳用语。
老家在中条山脚下的柳宗元在他的《晋问》中开篇便是：“晋之山河，表里而险固”。
所谓表里山河，即表有大河，里有高山。
黄河在中华大地上千回百转地流经九省，唯有山西一省两面环河，其西南两面均以河为界。另外在山西境内，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北有恒山五台，南有太岳中条。纵观中原大地，唯有山西能独具其险，极尽山河之胜，呈易守难攻之势。
而山西外围，多为广袤平地，向东翻过太行是河北平原，向西渡过黄河可达八百里秦川，向北越过长城防线是一日千里的广袤大草原，向南渡过黄河则是更加无险可守的华中平原。
在这表里山河的地势拱卫下，出而攻，可图诸侯，退而守，可保平安，这是数千年前的子犯早已洞然于胸的了。
所以，由于山西之地形优势，无论从哪边进去，都阻力重重。从北入山西，有雁门关平型关紫荆关娘子关等一系列关隘，从南入山西，有黄河天险及中条山互为屏障，不越高山，不经河渡，要想出入山西，唯有伞兵空降。
明朝末年的顾祖禹，阅尽二十一史和一百多种地方志后，又经过实地考察全国各地，耗费三十年精力写出了我国古代军事地理学的皇皇巨著《读史方舆纪要》，最后说了一句话：“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
看尽中国的数千年历史，此语诚不诳人。先有黄帝在山西发家，后有尧舜禹均建都山西，再到有晋以来，更是“三晋合而秦弱，三晋离而秦强”，而晋分三家以后，仍能在战国七强中占有三强，其实力可见一斑。及至最后一个据山西而可称诸侯者，乃民国时的阎锡山。
再至日本侵华以来，日本人在华北地区遇到正面顽强抵抗和打击的，也主要集中于山西的一进一出之间。
在进山西时，日本人在娘子关平型关雁门关等地遭遇到起兵以来最大的挫折；
在出山西时，日本人在中条山则遇到了更为顽强也更为持久的抵抗，这一抵抗彻底改写了日本人的侵华计划。
（未完待续）
前文链接：
系列连载：
-----ph7杂记更名为ph手记，欢迎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