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玟离世：社交媒体时代集体悼念的仪式与情感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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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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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5日，出道30周年的歌手李玟coco抑郁离世，时年48岁，引发热议。

谁也无法想象，在7月2日还在用轻快的语气和粉丝发语音，感谢大家的爱与支持“非常爱你们”，在5月2日那天发布新歌《战士》开朗又坚韧的coco背后却是致命的暴风雨。

留给粉丝语音

难以置信的震撼，无言的悲戚，都如同李玟一同潜入不温和的良夜。不少明星及公众都自发在网络空间中进行集体悼念，“谢娜发微博”“那英还没有等到合作”纷纷登上热搜。
数字化和社会化媒体不停改变着人们对死亡和追思的方式，改变了死亡的形态，但同时也拓展了人们传统的悼念和追思的空间。

仪式性操演：社交媒体中的集体悼念

近年来，每当有公众人物逝世、微博、抖音、微信、等社交媒体都会成为虚拟的大型祭奠空间，悼念参与者表各种形式的哀悼，彼此互动分享，创造出新的纪念实践，从媒体讣告到全民参与，为逝者搭建出一个线上的祭奠空间，并创造出一场宏达媒介意识，引发广泛参与和互动，社交媒体由此成为公共的纪念空间，并产生了独特的文化现象。

2023年7月5日，CoCo李玟逝世，官微媒体、微博大V到普通网民，无不发文悼念，表达沉重哀思。

社交媒体使得民众的哀悼跨越了时空的限制，生者与逝者在哀悼中被联结在一个共存的网络空间。

网络空间（Cyberspace）这一术语从科幻小说和艺术作品进入大众文化，作为互联网隐喻，由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创造并用来描述计算机与社会糅合形成的世界，借用空间的实体理解来隐喻互联网的抽象概念。

譬如，网站被认为是存在于网络空间，网络事件也被认为发生于网络空间而非事件本身或服务器端口所在地。网络空间更多的是福柯所说的异托邦(Heterotopia)，是一种文化、制度和话语的空间。

异托邦是世界中的世界，意指一个内部成员间没有或缺乏泾渭分明联系的集合，这和网络空间的特征十分相似，网络空间的定义更多观照的是其卷入的社会互动而非技术的实践。

在这个空间里，生者可以通过社交媒体随时对逝者进行悼念，寄托哀思，并且可以在具有相同悲痛经历的生者之间相互联结，使得失去亲人的悲痛表达与治愈的方式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经由网络传播，实际上提供了一种扩大的哀悼机制，社交媒体时代的人们扩展邂逅死亡，让表现情感的互通空间成为可能。

传统媒体时代的名人丧葬仪式，达成集体悼念的必要条件有两个，第一，逝者与哀悼者存在基于礼俗、社会认可的情感关系；第二，哀悼者与逝者的关系被逝者关系所了解。才可能参与集体悼念的仪式。

但在社交媒体时代，名人丧葬的集体悼念发生了质的变化。

表现为，其一，悼念方式变为更简单的转发、点赞、留言等互动形式；其二，哀悼者与逝者并非存在双向的情感关系，比如我和CoCo就仅仅只是单向度的情感——我崇拜并且喜欢CoCo。

当然，网络空间的数字化集体悼念只是部分物理空间集体悼念的网络延伸，是数字时代特有的现象，也是集体悼念的特殊表现方式。数字化集体悼念的显著特征是名人化，哀悼从私密走向公开，家属愿意将悼念行为延伸至网络空间，主要与逝者身份的特殊性有关。

在哀悼仪式中，普通人的逝世与公众人物之间在社会影响以及情感实践等方面存在着极大的差异。有研究指出：在普通人逝世时的网上悼念活动中，逝者在社交媒体中像是一个空的容器，哀悼者将他们的情感倾注其中，以他们的自我表现为中介产生常规化的哀悼形式。

互动性展演：自我表露式的“票圈”悼念

有国内学者认为，在互联网时代，普通人之死仍主要局限于亲友之间的悼念与记忆，公众人物的去世则可能激发更大规模的集体悼念。

国外学者贝尔研究指出，在高度媒介化的当代社会，仪式深受媒介的影响，媒介改变了仪式的执行和体验方式。

公众人物的哀悼仪式也是如此，随着媒介的改变而不断变换哀悼的实践形态与仪式。

例如 1997 年戴安娜王妃的公开哀悼仪式中，是大众传播媒介主导着人们的哀悼实践，通过对哀悼场景的构建和内容的表达，公众在电视机前表达共同的哀思；如今，互联网的不断发展使得社交媒体中的人们对公众人物的悼念形成了新的仪式。

有研究指出，社交媒体提供了一个公共哀悼的“表（Surface）”，是个人形象表露的“表”，也是情感表露的“表”。

社交媒体中，当公众人物逝世时，公众不再是处于各自私密空间进行分散个体或“想象共同体”式的悼念，而可以直接汇聚到社交媒体的公开空间，发生交互、相互影响和情绪传染的过程；并且与传统媒介不同，大众无需通过电视间接体验内心之“哀”，而可以直接展示外化之“悼”——对公众人物表达“准社会悲痛”。

公众人物主要以媒介人物的形象出现，普通受众其实并不“真”的认识他们，但那些正向面的积极公众人物更能让人有接近感，产生更加真切的认同。

李玟正是如此，她并非就拥有狂热信徒的传统伟人或流量偶像，但人因她的行动和遭遇而聚集、连接在一起，产生共情。

李玟的热情与勇敢、红色舞裙和自信、坦率的美丽是90年年代很多女性对于健康美丽的初印象，在过去29年里，她除了用劲歌热舞带给人们无尽的欢乐，也为华人歌手开拓了新的天地，她热情的歌声和阳光开朗笑容感染力了无数人，即使面对挑战也如同”女战士”，这些面与抑郁症产生了强烈了割裂感，清晰地展现了公众在围绕“死亡”的解释与意义争夺中所作出的努力，激发强烈的公众哀悼共鸣。

李玟承载了特定情境下公众情感的出口

在传统风俗中，哀悼仪式是在一个限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进行的，但是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哀悼仪式产生了一些新的变化。

曾经处于禁忌领域的死亡话题，拥有一整套行为框架的葬礼，展示了人们与死亡者的距离。

学者沃尔特(Walter)将死亡和悼念形态分为四个阶段，在基于以 UGC 为主要特征的社交媒体崛起和移动互联网技术的普及的第四阶段，对名人和普通人的哀悼都进入大众书写的“网络悼念”时代，他将其称为“社区的回归”——世界变得有点像一个前工业化时代的村庄，“所有人都能看到送葬者，所有人都能听到敲钟声”。

不同文化对这种分离有不同的释义，科学文化认为是生命的终结，精神伴随肉体的凋亡一同走向虚无。集体悼念的数字化模糊了这种身份分离，因为哀悼者不再是与逝者有着紧密身份联系的人，更多是昙花一现的情感过客，逝者的死去本身并不影响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络。

其次，逝者在物理空间的现实身份随着生命的终结随之消失，但网络空间的网络身份依旧存在。这种存在不是简单地指保留线上账号，而是记录逝者生前视频、音频等的媒体与哀悼者之间进行的准社会互动。

对于李玟的悼念不是短暂的，而是开放和持续性的过程，在社交媒体之中，微笑型抑郁和抑郁躯体症状话题不断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曾经的崔雪莉、乔任梁也被人们忆起。

我们哀悼谁，怎样哀悼，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被我们记住什么，为什么。

情感泛滥：娱乐式的哀悼病

人们对于李玟的情感指向的是逝者的象征意义，观众在与媒介接触的准社会互动中产生了对李玟CoCo的象征想象。

逝者的符号化是准社会互动的结果，通过媒体受众建立起逝者的象征意义，远方逝者象征的品格、苦难等成为哀悼者的情感引力。

就目前CoCo去世的相关文章来看，大部分的自媒体集中火力“女性”“妻子”“继母”带有共鸣感的角色，比如“亚裔女性”“嫁给年长16岁富豪婚姻不美满”“继女背刺”“9次试管失败”都成为了猜疑她选择“轻生”的原因和残酷真相，将讨论凝聚在婚姻破裂和两性亲属问题之上，争议不要当做恋爱脑代替健康生理性特征成为了热门议题。

在个体用户参与集体悼念后，有一定流量的自媒体账户便开始了各种或激情或悲痛网络文章，体现出悼念从激昂到戏虐、平凡的转变。整个过程中，既有悼念的“常客”，也有悼念的“过客”，他们寻找一种抱团取暖的慰藉，以及表达对某种权利的蔑视，尤其是对CoCo的前夫与继女们的拒斥。

就像是人大董晨宇老师在微博上总结的，“更可能是征用一个人的死亡，来宣扬自己深信不疑的信念，再次击败自己想像中的敌人”。

有学者曾批判发生在网络空间的集体悼念情感多为一种娱乐性质的悲恸，这种泛滥的情感也被称为悼念病或悲伤情结，即窥视他人痛苦的兴趣与好奇，其目的不是基于对逝者离世的悲恸，而是基于自我追求的悲恸体验。

当下，数字哀悼的确是对传统悼念的一种补充，然而在社交媒体日渐成为线上公墓的这一背景之下，也引发反思，媒介扩大了哀悼者群体，但哀悼者是否是具有公理性的哀悼者权利，公开悼念逝者的边界线又在哪儿，书写缅怀篇章的公众是否是仅限于跟热潮的心灵满足，脱离哀悼界限与玩梗和pua泛娱乐之后，真正受到伤害的人群是否能够得到真正的帮助。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并不能全部看见，信誓旦旦揣测抑郁症原因的帖子考验着哀悼者的自我伦理边界，长期的疾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就能够猜中缘由，而其中到底是个人情绪的发泄的掺杂，又或者是对于逝者的不尊重及人格矮化。

比起关注亚裔女性如何被外籍男性PUA，更值得的关注的是生理性抑郁这件事。

李玟是一颗闪亮的钻石，所以才会有网友说很讨厌“轻生”的说法，太过珍重这一生，努力付出爱到最后，知道有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所以最后留下语音祝福，再努努力竭尽全力跑完半马，行走的双腿和表达灵魂的声带时受挫，比起渴望坠落，更恐惧的是生活火焰的熄灭。

这并不是生命的轻生，而是精神的重生。

结语

2017年，一部同名为《CoCo》（寻梦环游记）的动画片上映。
“死亡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人们总是忽视它的存在，不敢相信。但有一点很明确，就是我们都要面对它、经历它。这个既残酷又很有力量的现实，我很自豪我们从来没有隐藏过它。”
导演定义的“CoCo”内核，留住我们所珍惜的记忆，离别或许也是一场寻梦环游记。
在月光下离去的爱人，你留下的爱化作星海，是永恒的存在。

参考文献：

[1]刘光胜. 网络哀悼中的集体记忆与国家认同建构[D].郑州大学,2022.DOI:10.27466/d.cnki.gzzdu.2022.002195.

[2]任运玲. 社交媒体场域中集体悼念的互动传播研究[D].,2022.DOI:10.27312/d.cnki.gshsu.2022.000849.

[3]周葆华,钟媛.“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社交媒体、集体悼念与延展性情感空间——以李文亮微博评论（2020-2021）为例的计算传播分析[J].国际新闻界,2021,43(03):79-106.DOI:10.13495/j.cnki.cjjc.2021.0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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