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以法“夺权”:束缚权力的“小小任性”

镇长本人 大树乡谈 2022-10-08


可还记得《人民的名义》中的祁同伟?这是一个滥用公权到了连老家的狗都要特殊安置的大贪官,但这几年反而更容易引起普通人的共鸣。

祁同伟:改变命运的是权力不是知识,哪怕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也要胜天半子。

祁同伟本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他非常努力甚至拼命,但“权力的小小任性”改变了他的一生,“小小任性”放到个人身上,可能就是天塌了。


这几天谈了下某些地方的事情,昨天次条《没有法外之地,不能因人而异》也讲的非常含蓄,有的读者看出来在谈什么了,但仅仅到这一步还是太肤浅,需要往更加深刻的层次去剖析,而非仅仅就事论事。


这也是小镇一贯的观点:对于社会热点事件,解决具体的问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解决导致这个事件爆发的深层次原因,推动我们的国家、社会持续进步,这才更加重要。所以今天索性敞开一点聊聊,按惯例,有风险的部分上保护,毕竟保号更重要。


- 1 -


中国人有“青天大老爷”的传统寄托,总希望来一位天降的钦差,拿着尚方宝剑,快刀斩乱麻的杀过去,于是吏治清明、海晏河清,但这基本是做梦。


在古代或许还有效果,毕竟社会事务太过简单,国家行政力也只到县级,虽然县官看上去啥都管,但与老百姓关系最多的往往还是诉讼打官司、解决下地主豪绅的恶事,这也是各种话本更多把“青天大老爷”与洗冤联系在一起。


但任何“青天大老爷”都改变不了系统的问题。比如古代,海瑞是明朝公认最正直、为民办事的大忠臣、大清官,大明建国200年后的隆庆年间,海瑞巡视南直隶,很多南直隶的官员听说海瑞要来,不少人自动离职或者请求调离。


当时明朝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海瑞安顿好后,就开始专项整治土地兼并,重点是打击民间土地抵押贷款问题。但是海瑞面对的是一个体系问题,从法律上,明朝并没有对民间借贷有明确规定;在社会上,土地抵押和兼并已经达成普遍共识,就连海瑞的手下都无不认同;在力量上,海瑞面对的是以原首辅徐阶为首的一整个地主文官体系。


最终呢?一个无欲则刚、没人敢碰的大清官,不到一年就成为众矢之的,最终弃官回乡,此后再未重用。


类似的事情现代也并不少见,比如说才几个月前的“铁链女”事件,当时的舆论持续超过一个月,热度甚至一度超过奥运会,但最后怎么样呢?大众往往习惯于把错误归咎于他人,试图通过找到坏人、解决坏人,来解决问题。(《道理算什么,立场说了算》《“丰县八孩”背后:被锁链困住的人们》)。


但“铁链女”这个事件中,到底谁是那个关键的恶人,只要解决掉就可以了?是贩卖人口的人贩子和买家?是不闻不问的村民?还是一层层的相关官员干部?这些人都有责任,但哪一个都不是关键的,最关键的实际是几百年、几十年形成的一整套社会体系,扎根于社会、扎根于人的思想。


这样的复杂问题,指望一个“青天大老爷”或者一个专项组就能解决?别开玩笑了。


类似的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最近的几座城市发生的。当然小镇绝不是说就没办法了,恰恰相反,这些问题都是可以不断解决的,我们的社会也确实不断向好,但是妄想一口气吃成大胖子,这仍然是做梦。


- 2 -

如何根本解决呢?

小镇觉得,还是要向“人治”动刀,必须搞“法治”,因为只有法才能最大限度的遏制“权力的小小任性”,才能从根本上调整一整套社会体系,这才能治本。


有很多人非常崇尚人治,总觉得法没啥用、保护不了普通人,想要走法律途径实在太慢、很多诉求法律也不支持,于是总想着有个大老爷能够给自己特殊待遇,专门解决自己的问题。


但人治,说白了就是一件事做不做、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怎么评判,由某个人或者一个小群体来决定,这带来很多问题,比如“权力的任性”或者说自由裁量权过大、预期不确定等问题。


第一个:“权力的任性”或者说自由裁量权过大


一些大家常听闻的不多说了,说一点更有复杂的。比如某个地方是否发展某个行业的问题,这在新兴行业发展迅速的当下非常突出,尤其是更多是属地管理的领域,比如共享电动自行车,这个例子特别好。

朋友发给小镇的一种新型共享电动自行车


共享电动自行车是一个挺不错的准公共出行工具,符合绿色发展的目标。小镇也去一些公司考察过,也看过一些案例,有省会之类大城市,也包括中等的地级市,还有一些县城等等。确实有一些问题,但大多数都是可以在发展中解决的问题,带来的正面价值还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由于国家层面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把是否发展的权力交给地方,于是各个地方是否发展取决于关键少数,想要发展就引用鼓励的国家政策,比如发改委的;不想发展就引用禁止的,比如公安部的。反正政策这么多,咋说都有理。


这就有了巨大的关系公关的空间,也就有了相应的灰色利益空间。于是一些地方一个局开个会就定了管理的办法,有的科学但多数水平可想而知,就是以办法去实现真实的目的。反正修改、废止都很容易。


这样做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不多评价。值得关注的是这里面的随意性,相比法律,政策办法更加随意。任何一个法律都是任何政府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底线,当然也确实有各种避重就轻的操作,但是法律毕竟是一个完善的体系。


比如地方通过立法规定这个地方就是不允许做某个事情,那无论怎么操作,就是不能做,如果做了,任何公民都可以依法举报不守法,人为操作空间就小了太多了。而如果是政策或者办法,具体部门想执行就执行,不想执行就不执行,甚至都可以不公开,怎么举报?


第二个问题:预期不确定


小镇当然崇尚清官能吏,但是人治的不确定性太突出,这在现代社会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最近小镇与一些企业家、创业者还有投资领域的朋友交流对政策和经济的看法,有很多的看法,但比较集中的一点就是政策预期的稳定性。


预期稳定关键是要稳。不宜忽好忽坏、忽严忽松。


举个例子:目前全世界论综合营商环境(行政、基础设施、配套等等)能比得上中国的很少,比如上海超级工厂挽救了特斯拉,很多人惊叹的特斯拉速度,本质是中国速度,特斯拉在德国的工厂用了比上海更多的时间,但到现在产能不到上海的零头。


东南亚、印度等国家,营商环境非常恶劣,比如《动人利益如杀人父母,改革难如登天》提到的印度土地征收和利益集团裹挟问题,又比如东南亚非常普遍的治安差、腐败勒索问题等等,跟中国根本没法比,落地泰国办签证都得交钱,已经成了惯例。


但是如果站在投资人角度就不一样了,对投资人来说只要决定在一个国家投资,腐败、治安差、基础设施不健全等等已经考虑在内了,风险和损失也早准备好了,有了稳定的预期,难归难,还是可以做的。


相比而言,更怕预期不稳。比如本来预期是一个非常好的环境,对于风险预期不足,猛地一个冲击就可能导致更大的损失,这是很难承受的。


具体到中国,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中国太大了,地区间差异巨大,这个差异不仅仅体现在经济上更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政府管理人员的思维上。有不少在东南沿海大城市投资成功的,想着把成功经验推广,于是在地方招商引资吸引下去更内陆的中部、西部投资,结果成功的模式很难落地。


比如说一个项目,在东部某大城市考虑的是国家是否支持、社会综合效益如何,而到了西部某个城市,上来就问公司准备出多少钱,国家政策、社会价值都不重要。


中国大陆地区执行的就是一样的政策和法律,但差别就是这么大,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关键就是人治的随意性,这对于特别讲究预见性和计划性的现代经济,冲击特别大。举一个例子方便理解:去年鸿星尔克爆红,大家蜂拥购买,当时鸿星尔克一再强调理性消费,关键就是担心冲动消费后带来订单暴增、产能不得不紧急扩张以及之后的消费急剧下滑和退货问题,这种冲击甚至可能导致一个制造企业破产。


- 3 -


所以,小镇今天讲的“法治”,就是要最大限度控制随意性,让预期更加确定。这也是国家搞统一大市场的核心目标,就是要让资本、产业、商品的流通更加顺畅,而不是跨省甚至跨市就大大不同。


这并不是说我们完全放弃人治、否定人治,道德和社会力量还是必要的。因为我们的法律体系远未健全,在社会迅速发展的情况下,法律滞后性越来越突出,这就决定了我们要有一个长期的不断完善的过程。


中国地区差异也决定了,还是要给地方一定的自主权,但必须控制在法治框架内。以道德和社会的力量,对于一些新生的、法律尚未顾及的领域从更加本质的角度进行规范,并且把好的经验以法的形式加以固化,而道德和社会力量的运用,也是我们每个人参与社会治理、多方博弈推动社会进步的关键。


法治和人治需要平衡,不能极端化,这中间有无数的中间状态。(《道理算什么,立场说了算》)


但我们现在更紧迫的还是强调法治,这是中国多数区域、多数人尤其是社会管理者不具备的。这就涉及到“夺权”的问题,核心就是要限制权力使用的随心随意,就是要限制甚至剥夺很多人的“权力”。


还是前面提到的问题,中国太大了,不同地区、层级差异更大,法治思想就是典型。比如东部沿海与内陆,比如大城市与中小城市乃至乡村,比如中央与地方市县,这里面差别很大,举个例子吧:


在中央层级,普遍更有法治意识,讨论一件事做不做,第一反应就是是否合法,经常出现某大领导说让考虑下这件事,但参会的人只要说这事儿不合法,就直接顶回去了,这很正常。


但是越到基层,尤其到了县这一级,县委书记发话了,要做一件事,谁能站出来反对?陈行甲在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评价县委书记的权力,他说:“刚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有一个县委书记跟我说过,当县委书记之后,哪怕你头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第二天就有人帮你实现,无论是你能想到的,还是你想不到的,不管是什么你都能得到。”



关于县委书记还能做什么,以及他是如何顶住诱惑,并在人生巅峰选择辞职,成为目前唯一辞职的全国优秀县委书记的故事,大家可以看看他的自传《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权力的任性,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无奈。最近国办发了《关于进一步推进省以下财政体制改革工作的指导意见》,再结合前不久《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就对这种无奈提出了解决方案。


典型的比如地市和县,中国大多数地区很困难,这背后有非常复杂的原因,具体在另一篇里单独展开,这里先简单提一下:中国2千多个县级行政区,其中多数经济很差,特别困难,但是当地经济还是要发展、民生还是要保障,为官一任还是想做些事搞些政绩,怎么办呢?


没钱、资源有限,这是现实社会最普遍也是最难的问题。小镇曾经去东北某市,这个城市挺大了,当地为了宣传城市、刺激经济,都到了领导自己想办法找钱的地步,甚至听闻某个宣传的几十万经费,甚至是市领导自己掏腰包,当地有人说,可能是用的领导的花呗。


很多地方的困难,比很多人想象的还难得多。怎么办?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被逼着做一些并不合法、并不合规的事情,实际就是赌一把。(《政府也得讲信用,不能关门打狗欺负人》)


当然,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过今天就不展开了。


- 4 -


除了法治以外,也有读者朋友说可以用舆论监督来实现控制,确实也有些例子,但是舆论已经越来越无效了。


最终还是得靠法治来“夺权”,“夺权”的重点集中在中下层管理者。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