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洪水”来袭，从哪来？怎么办？

全球天气异常，今年北方爆发了罕见大洪水，海河全流域5大水系有21条河流超过警戒水位（发生险情需要加强防守），其中有6条超过保证水位（堤防工程能够保证安全挡水的上限洪水位）、8条发生有观测数据以来最大洪水。

达到什么程度呢？

仅仅到8月1日11时，4天时间全流域平均降雨达129毫米、降水总量超过400亿立方米，占全流域年均降雨量的四分之一，相当于南水北调中线工程7年的调水量，按照水利部《全国流域性洪水划分规定（试行）》标准，时隔60年再次发生“流域性大洪水”（三级中的第二级）。

海河流域一直是防汛工作的重点，自古以来深受洪灾困扰，自新中国成立后，大规模兴建水利设施，全国98处国家蓄滞洪区，有28个在海河流域，这次北京就第一次动用了1998年建成的滞洪水库蓄洪，发挥了蓄洪调峰作用。

面对汹涌的洪流，出现一些疑惑和质疑，其中混杂不少谣言甚至是蓄谋破坏，这已经是老招数了，再次推荐阅读去年的旧文《一定要将战线推到西方世界的腹地》，就系统总结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

最通常的做法就是抓住热点事件，制造对立、矛盾情绪。对于这些有意制造对立的言论，视而不见、不去帮助扩散是最好的应对方法，所以就不一一驳斥了。

可能有人会问，既然修了这么多防汛设施，为什么还会发生这么大的险情？

当前受灾最严重的涿州，属于大清河水系，该水系由南北两支组成，南北两支快到天津才汇合，中途流入西淀（白洋淀）的为南支，流入东淀（三角淀）的为北支，这次洪水汹涌的是北支。

大清河北支还不够具体，更具体的是“大清河北支-拒马河-北支拒马河”。

拒马河是河北省内唯一常年不断流的河流，发源于河北省涞源县太行山麓，流到北京房山区张坊镇时分为南、北两支，北支拒马河有两条支流都发源于北京，一条是发源于北京房山的大石河，一条是发源于北京丰台与永定河并行南流的小清河。

北京上周强降雨极为强烈，全国汛情按照严重程度从高到低分为“红橙黄蓝”四个预警区域，7月31日最严重时，最高的红色和橙色预警区域共3个县（区），全部在北京，分别为房山区、门头沟区、怀柔区。

小清河、大石河流量极大，大石河漫堤时流量达到3100立方米每秒，超过“7·21”时峰值的2800立方米每秒，而在平时流量不过是几立方米每秒，哪怕汛期正常最大流量也不过700多立方米每秒。

导致大清河北支张坊站7月31日洪峰流量达到6200立方米每秒，这相当于当前黄河中上游来水量的两倍以上，长江中上游来水量的一半。

参考如下两个实时流量数据：

（以上数据来自全国水情信息网和长江水文站）

一条常年枯水的小河道，竟然短时间内承载了长江黄河级别的流量，如何能够承受？

为什么上游水流量这么大？

这与极端天气、地理有关，北京西北高、东南低，如下图所示，近期大台风卷着大量水汽北上，受燕山山脉阻挡，全下在了北京西北山区，导致门头沟、房山、怀柔汛情严重。

强降雨顺山势而下，速度非常快，而且到了平原地区后没有任何过渡地带，流速迅速减慢，这会产生两种结果：

一是在山区，水流量越大，流速越快，迅速冲刷而过；

二是从山区到平原后，水流速度不断下降，而在流量相同的情况下，流速一旦下降，就会迅速抬高水位，导致受灾区域水特别深。

概括地说，就是上游山区和临近山区的平原区域，水流速度极快，冲刷力极强，在极短时间内造成严重破坏后，但是到了更远的平原地区，流速变缓大量堆积，存水很深、疏解缓慢，甚至需要长达一个月才能慢慢排尽，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伤害。

事实上已经尽力而为了，比如永定河流域最大洪峰达到3750立方米每秒，北京第一次启用1998年建成的滞洪水库，将河道向下游控泄流量降到700立方米每秒，最大限度减轻了对下游地区的影响。

这要归功于长期坚持的水利建设，早在2003年国务院就批复了《永定河防御洪水方案》。

也归功于提前预判、提前筹备，6月广东启用防汛Ⅰ级响应的时候，小镇曾咨询水利系统，认为今年防汛形势极其严峻复杂，尤其是预测8月北方将爆发一波汛情，而且北方汛情还要大于南方，这也是年初就已经做出的论断。

基于极其复杂严峻、北方重于南方的判断，北方地区早已进行了部署，6月27日海河委就重点研究了小清河分洪区工作，7月30日永定河上游的斋堂水库就提前进行了预泄，整个京津冀地区也尽可能留足防汛空间，尽可能降低水库、河道水位。

但这次强降雨面积太大、持续太久、太猛烈了，而且不是每一条河流都有足够的防汛控制工程，虽然自古以来就特别重视水利建设，这些年来在水利上也是投资巨大，2022年仅到11月底完成水利建设投资超万亿元，其中流域防洪工程体系建设投资达到3000亿元。

但中国太大了，过去重点是中大型河流，常年没发生汛情的中小型河流很难顾及，比如这次涿州受灾如此严重，就有多方面原因。

一是地理和天气因素。

地势低，五河交汇，上游来水巨大，因流速降低大量积压，本地也正发生强降雨，仅29日20时至30日20时降雨量就达到204毫米，到31日20时两天累计降雨超过300毫米。

而向外出水却只有一条河，短期内难以疏散，再下游的天津，更是 “九河下梢”，只有一条入海河道，而且还要防止海水倒灌，入海流量有限，虽然后来人工开挖了几条入海减河（“减河”指分洪道），但面对这种级别的洪流，根本不够用。

二是水利工程建设。

不像永定河，拒马河上游、大石河、小清河缺少水库拦截，因常年缺水防汛建设标准比较低，华北地区因长期超采地下水，已经形成了大面积漏斗区，2019年1月还专门印发实施了《华北地区地下水超采综合治理行动方案》，在40多年地下水位持续下降的情况下，2022终于实现了40多年来地下水位首次回升。

而自清光绪开始，这一带就作为泄洪区，现在成为了蓄滞洪区，设置蓄滞洪区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存续洪流，降低损失，按规定要限制发展。

但这些年出现比较普遍的被占用问题，尤其是多年没有使用的地区，聚集了大量产业、人口，比如这次受灾严重的图书业，反而导致一旦启用，损失也很大，而违法建筑的存在，也阻碍了行洪，导致灾情更加严重。

水利建设方面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上面提到的，过去主要精力先用在大江大河等重点河流的防治上，但水是流动的，哪里薄弱就冲击哪里，近些年洪水造成损失主要集中在中小河流上，比如这次的拒马河。

说到这，相比对本次灾情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接下来小镇要说的，是自己的一些主观感受。

国家对事物发展认识很有预见性，提出的措施也很有针对性，还能长期坚持推进。最近几年，又提出“平急转换”机制，今年4月的会议，首次强调在超大特大城市积极稳步推进“平急两用”公共基础设施建设。

还有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

但应急能力和体系建设绝非短期内能够完成的。比如洪水发生时的救援，绝非推着小船就能救人，其实非常专业非常复杂。比如一般救人用玻璃钢船冲锋舟，这也是常备的，也更加安全，可以极大降低被水面以下障碍物刺破的风险，如下图所示。

但在汛情严重、需要长距离行船的时候，难免碰到水浅需要人抬船通过，但玻璃钢冲锋舟怎么可能靠人力抬起来，这时候反而要启用并不太常用的橡皮艇。

平时去一个城市不认识路，可以用导航，一旦被洪水覆盖，很难找到行船路线，过高的湿气还会形成雾气，本来因为被淹没的建筑物等就让水流极为复杂，视线受阻更加剧了行船难度，橡皮艇也很容易被刺破。

再加上通讯不畅，就更艰难了。

平时习惯了发达的技术手段，但到了灾害时刻，这些平时手段大大折扣，怎么在紧急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通信、交通、组织、物资等顺畅，很难很难，也有好的变化，比如长滞空无人机提供紧急通讯支持。

这个就不展开了。

再谈一点，就是群众动员。过去汛期保卫自己的家，积极出人上堤巡查，现在愿意积极参加的越来越少，给钱都不去，往往只有干部能够动员，但人手太少，当需要紧急加强堤坝、为撤离争取时间的时候，更加紧迫。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有出于安全和专业性的考虑，现在救援越来越依靠大型机械，比如这次就调用了军用桥梁机等，但在这种情况下，要做好防汛减灾工作，显然必须极大强化专业队伍。

再强调下，救援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需要面对诸多复杂、危险情况，非专业人士很难保证自身安全，更无法安全救人。

还有水利设施建设和区域协同，接下来需要重视一整个地区、一整个流域的系统治理，站在全流域的角度进行整体加强，才能更好应对未来更加极端的天气变化。

区域协同这个话题太大，改日再聊吧。

希望汛情早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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