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水面以下的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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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中国制造业取得更大成绩的自豪与产业链外移的焦虑中来回摇摆，也因中国贸易数据的变化而感到忧心，担心欧美等西方国家与中国脱钩，担心印度、越南等国家从中国拿走更多订单，担心中国产业链外流。

但有没有想到，我们习惯的进出口贸易、海关统计数据早就过时了，西方国家与中国开展贸易的利益远远大于统计数据。

比如中美贸易到底是逆差还是顺差？

如果小镇说，换个角度，美国可能是顺差，大家敢信吗？

一定要进行思维更新。

我们现在习惯的进出口贸易核算、海关统计这套体系，早就远远落后于现实的发展，这套体系更适合于20年前以商品的流动为主的全球贸易体系，然而已经发生了颠覆性变化。

过去商品制造往往集中在一个国家，国家之间进行商品的贸易，统计两国的贸易往来相对容易，但随着数字技术和全球化的发展，已经出现了更加彻底、分散的分工体系。

典型的比如苹果，特斯拉有“超级工厂”，但从没听过“苹果超级工厂”，早在2005年，苹果就没有任何工厂了。苹果在美国根本不属于制造业，而是归类为批发和零售业，苹果手机生产分散在全世界，每一个环节都高度分拆，这是完全不同于过去的生产模式，现存的贸易和海关统计根本无法进行真实统计。

“全球生产网络”的层级关系

这一现象引起了世界银行等机构的重视，在2006年提出了“全球生产网络”的概念，指跨国公司把产品价值链分割为若干独立的模块，每个模块都布置在全球范围内能够以最低成本完成生产的国家或地区，形成了诸多国家和地区共同参与产品价值链不同环节的新分工体系。

随着新模式的不断发展，后来又提出“任务贸易”（2011年）、“增加值贸易”（2014年）、“要素收入贸易”（2021年），就是要对这种“无工厂”的全新模式进行更加真实的统计。

不要觉得这仅仅是玩概念，这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拿苹果手机为例，就是要搞清楚在手机从设计、制造到销售的全链条中，各个参与者到底拿到了多少收益。

举两个例子就明白重要性了。

第一个例子：以“要素收入贸易”标准，美国公司在中国获得的收益远大于现行统计。

拿苹果为例，按6.8的汇率，一部128G的iPhone 14 Pro成本为464美元，而国行版售价为1150美元左右，这就意味着苹果公司从一部iPhone 14 Pro中获得的毛利润为686美元，咱们为了计算方便，干脆取个整数，一部600美元，也方便后面简化计算。

这600美元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苹果公司获得的知识产权收益，这就是苹果能够获得全球手机大多数利润的核心。

但由于苹果手机苹果手机并没有从中国出口到美国，再从美国出口中国，所以苹果手机卖出去的时候，这600美元必然不会计入美国对中国的出口。

2022年苹果在中国大陆卖了5432万台，按照每台600美元的知识产权收益，合计高达326亿美元，这些钱根本没有计入美国对中国的出口，而2022年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也不过是3829亿美元。

倘若仅仅把苹果公司从中国赚的这326亿美元算入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就能把美国对华出口提高21%，把对华贸易逆差降低8.5%。

采取类似苹果公司模式的美国跨国公司越来越多，早在2012年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公司里就有21家是无工厂模式，比如AMD、高通、思科、耐克等等都是，现在更多了。

一家苹果在华仅仅销售苹果手机隐藏的出口数据，就能够把美国对华出口提高21%，那么其他美国跨国公司加起来呢？

有学者做过统计，如果按照要素收入的口径对中美贸易进行重新测算，美国从对华出口中获得的收入，注意是收入，甚至超过了贸易总额，那么出口额呢？

按照更加贴近现实的全新口径测算，而不是早就过时的统计口径，美国对中国贸易差额起码要降低三分之一以上。

第二件事：全球几乎一致通过全球统一税率

大家是否还记得，美国提出全球统一税率，这件事中美态度罕见一致，2021年7月OECD就宣布，已有130个国家和司法管辖区同意，很快几乎全球所有国家通过，这是极为罕见的高效，什么时候见过一件事全球如此迅速的达成一致？

有很多解读，最核心的就是“无工厂”新模式下，跨国公司的大量收益并没有被任何一个国家统计到，所有国家都没能从中获得税收。尤其疫情爆发后，各国财政都非常艰难，各国开会一碰头，发现各家从跨国企业收到的税加起来都远远不够。

都不说那些各种岛国的所谓“逃税天堂”，就说税率更低、比较大的经济体，如排名前30的爱尔兰，只对企业征收12.5%的所得税，2015年市场预期爱尔兰当年GDP增速为7.8%，但最终增速竟然高达26%，核心就是一些跨国公司总部迁往爱尔兰，把这些公司在全球的利润纳入GDP统计。

这就是为什么要改革统计方式和口径。

美国、欧洲等西方国家内部与中国进行贸易的真实收益远远大于传统统计，这还没计算跨国公司在中国的大量存量资产。

据统计，2021年外资在中国的总存量资产已经高达7.34万亿美元，2021年从中国获得利润高达4365亿美元，但是这部分收益大多数并没有体现在传统的统计口径里。

由于逐个公司统计过于繁琐，我们简化下，2021年美国占全球GDP比重为24.27%，占中国以外所有国家GDP比重为30%，按这个比例折算，美国的跨国公司2021年从中国获得的利润至少为1300亿美元，而考虑到整体上美国的跨国公司竞争力更强、全世界很多国家并没有真正强大的跨国公司，美国跨国公司利润占比很可能超过一半，也就是2000亿美元，注意是利润。

2021年中美贸易超额是3535亿美元，注意是贸易额。

对比下上面两个数据。

如果我们把美国公司及其海外机构（包括在中国的子公司），对中国出售的所有商品和服务全部统计为美国对华出口，那么早在2016年美国对华贸易就实现了70亿美元顺差，到2017年更扩大到了200亿美元顺差。

我们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近些年美国贸易逆差不断创新高，这里面关键原因是美国跨国企业越来越多地采取全新的分工生产模式，大量贸易和利润并没有被传统统计口径统计在内。

这事对中美双方都是有利有弊。

站在我们的角度，这么多的钱就被外国公司赚走了，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换个角度，这也意味着无论是美国乃至整个西方与中国贸易的利益，还是美国乃至西方内部不愿意与中国脱钩的力量，都要比明面统计数据大得多得多。

在一些关键领域，竞争、博弈、制裁、限制甚至一定的脱钩必然存在，但整体上联系一定是越来越密切，根本不用担心。

同样的，当我们讨论印度、越南等国家从中国抢走更多订单，担心中国产业链是否外流的时候，不妨抛开已经过时的传统统计，思考下“要素收入”这类更贴近现实的统计口径，想一想，中国的跨国企业在海外获得的真实收益又是多少呢？

中国已经有一些顶尖公司，开始在美国直接进行生产、销售，我们也可以从中获得类似于苹果公司的巨额收益。

比如最近，福特和宁德时代在美国合资设厂，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设厂的35亿美元全部由福特出资，宁德以技术和服务支持入股。

这个模式咱们中国人应该很熟悉，不就是“市场换技术”嘛，区别在于，过去是中国“市场换技术”，而现在轮到美国“市场换技术”，这是一次历史性的飞跃，对宁德褒奖还来不及，又何必去批评？

过去我们习惯了来件加工，用低价劳动力获得菲薄的收入，国外跨国公司用技术切走了大多数蛋糕，假如类似的事情中国公司也做到了，那中国能从中获得多大的回报？这要比传统的进出口贸易更有利于中国的发展，更有利于中国人获得更高收入。

更新思维，就会发现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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