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紫云 《涂鸦和球体》 40x30cm 布面油画 2020年
读本科的时候他就给自己立了个小目标:自己的画以后要挂在博物馆、美术馆;他说想看懂他的画,观众需要有足够的美术史的知识储备,“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就没必要解释了”。钟情西方传统油画,学画的时候就想成为大师,未来进入美术史,为此他勤学苦练古典技巧,在操练技艺这条路上可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当然,志存高远,现实却骨感,当自己的表现达不到期望时,这个年轻人也会陷入沮丧。这时候理想和现实之间就裂开了一道缝。后来他大概释然:没人逼你去画画,你也不欠社会一张画。画画,对个体而言就是一个表达自我的出口,而已。至于能否成为大师,他看得越来越明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地去画,其他的都是扯淡。
仝紫云《薄纱》30×40cm 布面油画 2009年
仝紫云一度差点走上音乐这条路,但在基础学习阶段就被吓跑了。“我们高中的音乐老师会打人,你要是唱不好,她会直接扇耳光”,他因此没有坚持下去。但在画画中他找到了极大的快乐和自由。艺术对他来说是一种自我疗愈,“当画画的时候,我就忘了周围的一切,完全沉浸在绘画中”,他说,“如果不画画,我想我可能会疯掉。”所以,抛开对他的画具体的感受和评论,我对仝紫云——一个1987年生于河南唐河、本科毕业于中国美院油画系、如今身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课题组成员的青年艺术家——的理解是:他是一个“统一性”很高的人。换而言之,他在理解绘画和实践绘画这两件事上,既有强烈的自我驱动的意识,又有自律的自我推动的能力,在认知和行为是高度统一的。正因为其高度统一,因此具有可信度和说服力。他给我们提供了搞艺术的其中一种样板:艺术家也可以像车间主任一样,有目标,有计划,有方法,有组织,有纪律,有自我评价和修正路线的能力——从管理学的角度来看,他失败的几率因此大大降低了。至于——他会成功吗?在哪一天会成功?甚至,怎么样才算成功?我们只能借用他自己的话来回答了:
仝紫云作品的所在展位
感兴趣的可以去瞄一眼
另外,我们要借这个机会送出两张 艺术北京 的门票,在北京的、能到场的读者们可以聊聊你对下面这个话题的看法,我们今晚会抽两个幸运儿:你觉得,艺术家可以是什么样的?跳开艺术圈的思维,你觉得艺术家可以怎么样让自己变得更“成功”?
仝紫云
仝紫云 :特别热爱画画,热情,同时又比较理性,很讲方法论。也会经常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天赋。追求比较高,但自我评价很低,有时会活在沮丧中。我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特别乖,学习挺好,各方面都是榜样的那种。但事实上内心还是很叛逆的,外表和内心非常割裂。象外 :从正儿八经学艺术到今天,对艺术的总体看法有什么变化吗?仝紫云 :没有人逼着你去画画,你也不欠社会一幅画。对我而言,画画纯粹是自我的需要,是一个表达的出口。艺术的核心价值在于艺术家的独特创造力,其实用功能会过去,但伟大的艺术家的作品却会留存下来。比如,西班牙有那么多的皇帝,我们为什么只记住了委拉斯凯兹笔下的皇帝腓力四世?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委拉斯凯兹画得好。绘画记录历史的功能已经弱化了,艺术家个性的表达、独特的艺术贡献开始变得重要。能戴着铐镣跳舞,并在枷锁中表达出对艺术的独特理解,这是伟大的艺术家之所以伟大的地方。 象外 :喜欢古今中外哪些艺术家?受谁的影响比较大?仝紫云 :如果放在10年前,这个问题可能会有更清晰的回答,在今天就比较难了。因为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我对美术史上的艺术家是要尽可能做系统的分析和研究的。有一个阶段特别喜欢委拉斯凯兹,有一个阶段又特别喜欢梵高,我总能从他们的经历或绘画中看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会产生很强的共鸣。但随着学习和创作的深入,看懂的东西多了之后,反而消除了一些神秘感。
仝紫云《临摹伦勃朗作品》 40x50cm 布面油画 2011年
喜欢的前提是神秘感。比如以前特别崇拜伦勃朗,但当你看到大量原作,并且解析其技法之后,再研究他的生平,就觉得没那么神秘了。这时你会由喜欢变成敬佩——他居然可以画得如此之好,达到如此的高度,这激励我也要去做得更好。精神层面上,我受梵高的影响比较大。尤其是高二那年读了那本最不靠谱的《渴望生活》,欧文·斯通写的梵高传,臆想成分居多的一本瞎编的小说。后来受影响较大的大概是西班牙的安东尼奥·洛佩斯和英国的画家厄格罗·尤恩,包括卢西安·弗洛伊德,还有一些表现主义的画家。 象外 :在你的理解里,好的古典油画/欧洲传统绘画应该是什么样的?仝紫云 :我们通常所说的欧洲传统绘画,指的是从古希腊到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巴洛克等艺术流派一直延续下来的一种绘画。它其实是个很具体又很抽象的概念。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些油画,会说这是传统油画,看到另一些绘画,会说这是当代艺术,之所以会有分别,两者肯定是有其不同特征的。具体而言,传统绘画对构图、造型、色彩、画面的组织,有非常完善的表达。比如塞尚就不算是古典油画,而是属于现代绘画,但是今天来看也已经算是欧洲传统绘画了。 我理解的好的古典油画,是有非常完善的造型、构图、色彩等,表达也非常到位,同时还把很多技巧隐藏起来,并不张扬。 仝紫云 :我的创作首先从感受出发,在过程中逐渐趋向理性化,相当于边画边研究,最后形成一件作品。如果画完一张觉得还没过瘾,那就再画一个系列,比如“玩具”系列。
仝紫云 《www.爸爸·宝宝@玩具工厂.com》
200×180cm 布面油画 2013年
仝紫云 《玩具系列》 40x30cm 布面油画 2020年
很多创作都是先在心里发酵,反复琢磨掂量,如果过了一段时间还念念不忘,那我就会画出来。也会经常修改自己的画,有些画可能会持续改上个十来年,甚至有卖掉的画,还要拿回来再重新画。
当我画静物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些枯枝烂叶有一种生命在垂死挣扎的状态。会心生怜悯或忧伤,或喜爱,或尊重,或体验到一种美感,有时候甚至是神秘感。
仝紫云 《有坏梨与小木块的静物》
19x30cm 木板油画 2014年
如果某件事物特别能勾起我莫名其妙的兴奋点,或带来一种神秘感,我就会追着这种感觉去画。很难判断情感的成分占多少,绘画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用语言讨论的事情,究竟是理性占多少,情感占多少,这个太难说了。
仝紫云 :我没有特别限定。最主要的母题无非是生活、自然、传统,这些都是我创作的主要范畴,营养、图像和观念的来源。更明确地说,“物”,以及人和物之间的关系是我持续十来年在描绘的主题。象外 :对于你的画而言,你会期望有“理想的读者”吗?因为听起来要“看懂”你的画是有门槛的。仝紫云 :本科时设定了一个目标:我的画是要挂在博物馆、美术馆的;别人看不看得懂,与我无关。结果毕业时意外地实现了这个小目标:一幅作品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油画展获得金奖,并被江苏省美术馆永久收藏了。那时感觉是有理想读者的。我的创作中有大量的引经据典——因为特我别注重对传统的研究和学习,笔触、颜色、构图、灵感从哪儿来,背后都有传统和渊源。这时候你不可能期待每个人都能够读懂,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美术史的知识储备。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就没必要解释了。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艺术需要被讲解,被讨论,被普及。我们的社会太缺乏对艺术的讨论了。仝紫云 :曾经有,学画的时候都想着成为大师,想进入美术史。但现在越来越想明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能做的仅仅是尽全力去创作,其他的事都是扯淡。200年后谁是大师?上天给谁就是谁的。
2020年在山艺术·北京林正艺术空间的展览及直播活动
象外 :如何看待类似直播这样的技术与绘画这件事的结合?仝紫云 :从教学的角度来考虑,直播可以跨越时空的局限。这种形式还特别真实,有次,一个学生在直播中问,老师你是不是把脸画歪了?我一看还真是画歪了,这就没有办法隐藏了。画坏了就画坏了,尴尬就尴尬,那就改。这个过程特别真实,可以消除某种神秘感,消解掉很多正儿八经的权威。技术的发展带来知识的普及。在古代,画画的技艺属于艺术家的核心机密,不给别人看的。到了今天,以前少数人才有机会掌握的知识变得越来越普及。这是个不可逆的大趋势,顺应趋势就好了。直播也使我屏蔽了很多干扰,更能专注于创作。直播时,现实中几乎没人会来打扰我,手机静音,学员在互联网的另一端,一切变得井井有条。
展览现场,直播的区域
仝紫云《女人体》32×41cm 布面油画 2020年
仝紫云《女人体》24×30cm 布面油画 2020年
象外 :从信仰的角度来看,它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你的艺术?仝紫云 :最重要的一点是所谓的“清教徒精神”——从《圣经》中延伸出来的工作观,让我拥有一种非常敬业的精神,因为上帝在看。借助信仰,我也得以建构起一个宏大的视角,从神学层面进行更有深度的思考和“看见”。
仝紫云《怀孕三个月》45×60cm 布面油画 2011年
亚伯拉罕·凯伯尔有一篇演讲,提到:“艺术作为圣灵所赐的礼物,作为我们今生的安慰,使我们透过这个充满罪恶的今生,能看到一个更丰盛更荣耀的背景。站在这个一度曾经是美好的奇妙被造世界的废墟上,艺术既指出了那原始蓝图依稀可辨的轮廓,又指向那位超然的艺术家(上帝)有一天将要重新修复,比创世之初更美的新天新地。”对事物的认识也会更深一层。比如,在画人的时候,借助于系统神学的“人论”和“救赎论”,看到的人就不仅仅是外表的美或丑,你能够看到他的内心,因为人的经历、内心,都写在脸上。甚至可以通过造型,通过脸上的皱纹、表情、神态,来感受他内在的东西。如果能完美表达出来,我觉得是会有深度的。 仝紫云 :对我来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存在的开始。大三的时候画过一幅画,题目叫《生命的思考》,有点故作深刻,但当时是想要直面死亡。
仝紫云《生命的思考》
90x120cm 布面油画 2008年(原作已毁)
我曾经在福建海边捡到过一个骷髅头,没有下颌骨的那种,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常画一画。为了克服恐惧,我把头骨放在枕边三个月,每天睡前和起床后都仔细摸摸看看。在另一些作品中,比如我会画一片枯叶,或一个腐烂的东西,再加上斑斑驳驳的处理手法,特别像发霉的东西,营造这种死亡气息。
仝紫云 《口罩与蜡烛》 32x41cm 布面油画 2020年
2020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画过一幅骷髅,后来又画了《口罩和蜡烛》系列,借用这些物象来表达对生死的关照。未来还会把这个题目继续深化,做更多的作品。
裁盖罐,齐家文化,2500~1500 B.C.
彩绘陶器,东汉,25~220 A.D.
陶胎漆器,西汉,202 B.C.~8 A.D.
部分藏品
仝紫云 :我的收藏主要集中在中国古代陶俑。陶俑的造型非常丰富,有些甚至很夸张,色彩也奇特。从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陶俑可以看到造型方法和趣味的变化,会让你对中国传统艺术有更多维、直观的认识和理解。结合历史来考察,你所收获的不仅仅是艺术上的,还有思想和观念上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好奇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仝紫云 《仙人掌和汉代陶罐》
30x24cm 布面油画 2018 - 2019年
仝紫云 :工作狂的那种,一整天都在工作室里,很少出门。偶尔出去看展览,一天尽可能把要看的展全都看完。创作比较拖延,有几百幅未完成的作品,我觉得自己很勤奋,但完成的作品还是太少了。经常熬夜画画。熬夜的恶习是十多年都改不了的,通常都是凌晨两三点睡觉,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画画。躺在床上也总想创作的事,经常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有时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仝紫云 :有一次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去看莫兰迪的画展,观展后聊到一些生死和灵魂的话题。一个朋友居然有通灵的能力,能跟另一个世界的亡灵沟通。我觉得这特别神奇,就和她聊起一些看画的感受,得出一个结论:绘画是可以通灵的。她能从部分作品中看到另外的世界或场景。我是相信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的,至于存在的形态是什么,暂不可知,但绘画一定是能通灵的。艺术最能接近生死,接近灵魂,接近另外一个世界。艺术起源论中就有一种理论叫“巫术说”,认为艺术最开始的功能就是巫术,是沟通现世和另外一个世界的中间媒介。我自己在画画的时候,有些时候感觉不是我在画,会有一气呵成、如有神助的状态,可遇不可求,完全不可控。
仝紫云 《小河边的风景》 80×100cm 布面油画 2020年
仝紫云 :肯尼斯·克拉克的《风景入画》,作者从七个维度来归纳西方风景画——象征风景、事实风景、幻想风景、理想风景、自然风景、北方之光以及回到秩序,非常有启发。在画风景的时候,我觉得第一重要的是直觉,第二就是要知道历史上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风景画。等把这本书看完之后,我可能要把中国山水画史再好好地捋一捋。
仝紫云 《27岁·关于爱情、生与死、原罪、恐惧等的梦魇》
200x200cm 布面坦培拉油画 2014 - 2016年
仝紫云 :最近做的梦都忘了。好多年没有记录过自己的梦了。读高中的时候曾经记录过一两年的梦,每天都把所梦见的东西仔细记录下来。有些梦的记忆非常深,比如有一个梦,在没有色彩的城市里,烈日下,一个乌龟在开心地爬行……观物系列
仝紫云 《观物·之一“记忆·时光”》
200×180cm 布面油画 2013年
仝紫云 《观物·之二》 200×180cm 布面油画 2013年
仝紫云 《观物·之三》及局部 150×90cm 布面油画 2014年
仝紫云 《观物·之四》 92×73cm 布面油画 2014年
仝紫云 《观物·之六》 200×200cm 布面油画 2014年
仝紫云 《观物·之七》 91x117cm
布面酪素坦培拉、油画 2014 - 2015年
仝紫云 《观物·之八》 300x180cm 布面丙烯 2016年
仝紫云 《观物·之九》 195x144cm 布面油画 2016年
仝紫云 《观物·之十“万物皆抽象”》
195x130cm 布面油画 2017年
仝紫云 《观物·之十七》 195x420cm 布面油画 2017年
仝紫云 《观物·之十八》 300x1080cm 布面油画 2019年
部分素描
仝紫云《男人体》86x110cm 纸本木炭、赭石色炭笔 2011年
仝紫云 《黄土高原·母亲(素描稿)》
27x39cm 纸本铅笔 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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