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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让人成为人。

是一也是之一 象外 202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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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篇文章应该是一篇关于象外最近策划的“消象”展览的随笔。


关于展览,作为策展人,改爷上次已经写过了介绍文章:


我们在三里屯办了一个关于“人”的展




策展练习第一回
消 · 象

出品 :象外 x Just in Time
策展 :阿改

时间 :2022年4月1日 - 5月4日
地点 :北京市朝阳区幸福一村七巷Just in Time


艺术家(按名字拼音):陈孝玉、大志、韩博、胡·赛额尼斯、胡昌茕、黄周妥、李元素、邱锡鹏、仝紫云、王绮彪、王晴园、吴凯、尤勇、章犇、赵舒燕



这是改爷今年应Just in Time的主理人Justin邀约,为这个几乎看不出来其实是一个理发沙龙的综合空间做的系列策展的第一回。



橱窗上的展览前言



和一般的理发沙龙会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摩登时尚不同,Justin希望 Just in Time 最好看起来和理发一点不沾边,“我希望它更接近本质一点“。


一楼除了咖啡吧台几乎都是空的,二楼能看出来和理发相关的也只有一张镜子、一张椅子,都是简洁的款式,也没什么理发店常见的设备——他将东西都藏到了旁边的小房间里,“一般也就是剪和染,我不鼓励客户烫发”。要不是因为买的隔断还没有到,洗发的台子按理也会被藏起来。二楼的墙上还挂着一把吉他。






展览现场



Justin的本名叫李乐,Justin是在发廊工作时取的英文名,“慢慢就换不掉了,大家都不记得你的中文名”。李乐是四川人,1983年出生,小学就随爸妈来了北京。在去年6月开始创办了这个空间前,他曾经在世贸天阶一个高级沙龙里做过十年理发师。



左边是李乐



在更早之前,他想做音乐,所以19岁时带了一把二手吉他,揣着550块钱就去了深圳。刚到深圳时,他在大排档里弹琴为生,也没地方住,有一次在一个小的治安亭玩的时候,他和旁边一个理发店店主聊天,店主很喜欢他,希望他能跟着自己理发,还在店旁边安置了一个可以挡雨的地方给他住,和他说“没地方了你就回到我这来”。他就这样有心没心地偶尔学学理发,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就过去师傅那住一下。


过了几年流浪歌手的生活后他终于感到疲惫,重新回到了北京,当打算正经选择一份职业往前走时他想起了师傅,于是去欧洲学习,正式入了理发行当。他很喜欢理发,喜欢理发里科学、理论的部分,但并不喜欢这个行业里的很多不成文的规则,“我的朋友圈从来不会晒给客户剪的发型”。大约6、7年前他开始思索,“我能不能跳出理发的圈子继续做理发?”


08、09年,他开始自学美术,每年会花两三次时间出去写生,想着这应该对理发是有帮助的吧。但有时候他画到痴迷时,剪好头发他心里就惦记着赶紧回去完成自己的画。

前几年,世贸天阶的沙龙关闭了,他借用了朋友的地方做了一年后,着手做了现在这个可以做画展、做咖啡、放音乐,但是只有一张椅子和自己一个理发师的空间。





三里屯附近的房租并不便宜。


“空间开了快一年,你想象中有差异吗?”我问他。


“跟想象中很像,艰难程度和成长速度很像,我想象中应该会更艰难。这件事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生钱的,或者根本不生钱,但现在甭管怎么艰难,还是要靠着信念往前走。问题来了就想办法解决。”


“迄今为止靠艺术赚了240块“,他笑,“前几天卖了三套明信片”——我没提醒他忘记算明信片60/套的成本价了。与此相对的是,他剪发的价格是780/次。


“你觉得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得到了和这些艺术品共处的时间和空间”,他用一种孩童般欢欣的语气回答我。


“做了我自己最理想的空间,我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要做一个这样的空间。真的挺有意思的,以前看画展,你可能可以和它待一个小时或者一天,现在空下来我就可以多看一看,晚上住着我也会看一看,可能因为我还是动过笔的,我能体会到不同的人在作品里想表达的东西。”


“比如我现在是看着鲁迅的画和你说的,我现在看到画,恨不得想哭出来。一开始我看这张画觉得普通、自然,再接着看会让人有一种遗憾感,一种悲观的状态在里头,会感叹一下这个世界怎么了。”



鲁迅遗像



“对你来说艺术意味着什么?”


“艺术意味着……让一个人真正地成为一个人“,他引用了改爷这次展览中放在茶几上的一本书的名字(虽然他后来告诉我其实七八年前他就看过这本书,那天才发现改爷拿过来的刚好也是这本)。


“怎么理解这句话?”我不满足这个现成的答案,继续追问。


“怎么理解?我觉得艺术会让我们更多地去和自己沟通,去问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艺术会让很多人变得善良起来,最起码是这样吧?变得有社会感一些,变得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纯粹一些。”


“欸,谢谢你问我这些问题,我感觉这些话在生活中好像都没办法和别人说”,在我们俩共同沉默了一会后,李乐补充道。


聊到这里,我好像能理解,改爷和他,这俩人为什么能够合作了。



阳光中的鲁迅像



快两年前我采访过一次改爷,问了一些连我都好奇的问题。



比如:

“你为什么喜欢采访艺术家?”

“为什么在没有太多直接、实际的利益回报,需要另外接活赚钱的情况下,还会继续坚持将象外做下去?“

“你真的会像你过去说的‘做艺术媒体不是一个在短期之内能获得收益的事情,所以先做个十年再说’那样将象外做个十年吗?还是其实不做了也行?”



我认识改爷8年了。曾经我是他的师妹、实习生、下属,2016年我们从之前的公司离职后,共同创办了象外。一开始我们是有投资的,所以也算是一个创业团队。我们都是学新闻出身,改爷此前做过多年的文娱类的报道,是非常优秀的作者,用另一个师兄的话说,“看完阿改的文章后我意识到我永远也写不出那么好的报道,所以我就趁早转了行。”


对我来说,成为艺术记者是一件有点偶然的事情——虽然后来我因为艺术受益良多。但我的确做不到像改爷那样,后期因为想保留内容创作的自由度,放弃了融资变现的商业模式后,在并没有持续、稳定的收益的情况下,他依然以一种持续、专业的态度继续采访艺术家,接收投稿,报道展览,后期几乎是靠一己之力继续将象外运营了下去。与此同时,为了赚钱养家,他还有另外两份并不闲的兼职工作。


所以我也很好奇象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艺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展览现场



采访那天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我们约在美术馆附近的無用空间里,说实话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环境——我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采访和我好奇的问题上,但改爷于我相对而坐,带着他惯常有的也许不能称之为气定神闲,但也必然是从容不迫的气场,看着窗外,用一种绵长的语气和我聊起了天气,可能也不只是天气: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午后,等大人睡觉了,我就坐在家门口,看着门口的大树、晒谷的席子,有的时候鸡就会上去吃稻,然后你就会觉得农村的那种安静,有一种很奇怪的混杂感,因为南方天气特别粘稠嘛,所以即便有风,吹得树叶会有响动,但整体来说你听到的是一种很含混的寂静,会有鸡的叫声,可能偶尔也会有别的农人在远处劳作的声音,但基本上中午1:00~3:00之间那个时间段农村其实很安静的,因为一般来说人们可能要3点才会出门去劳作。我们现在坐在空调房里面所感受到的体感跟在外边热气腾腾感受到的体感是不一样的,那种体感让我突然间想起了小津安二郎说的豆腐,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就是你跟世界的联系是通过皮肤达成的,我觉得是这种状态是我比较熟悉的跟理想的艺术家交往的状态。


“为什么?”


不得不承认,我一开始听得一头雾水,虽然我明显感觉到听了他的一番话后,我进入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意识状态,从思考切换到了感知,我甚至正了正身子,想起来,好像每次我和改爷聊天,我都会不自觉地被他的状态所调节,调节到一个更沉更深的状态中。



王绮彪,编号118,60x45cm,木板木刻版画,2011年



因为他不在乎你,你们俩并不是处于一种面对面聊天的对峙的状态,只要你这么坐着,就一定会在心理感受上存在一定的对立关系。可是跟好的艺术家对谈时,应该是各自有一个斜45度角的交叉点,你并不直接跟对方对峙,而是两者有一个相对共同的方向和目标。然后不说话也无所谓,说话的时候就看各自是否有交叉点。所以在我看来跟艺术家的交往,实际上就是作为一个艺术圈外之人,跟艺术的交往。是以一种就是看看两条线是否会在一个点上交叉的关系,有的时候你要花比较长的路程才能够到达交叉点,有的时候很快就交叉。就是那种既自由又不可预知,同时又相对而言去掉功利性的状态,让我觉得跟艺术家交往的反馈会更大。“


“你觉得产生这种状态是因为什么?艺术家和普通人区别在哪里?”

“我在来的路上想过这个问题,比如说原来做文娱记者,你去采访时,对方对这件事情的理解就非常明确,对他来说是一个工作,他在接受你的采访,你也在完成一件工作,可是艺术家因为本身从头到尾他就是没有工作的人,所以他相对于那种所谓的工作的感觉没有那么强,当没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相对来说就会轻松自由,就像我说的会少一些功利性。“



展览现场



采访到后来我自己渐渐明白了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改爷喜欢采访艺术家?因为本质上他们是很类似的人。想想他前面对农村午后的描述,其实就是在一种艺术的、出神的状态下的描述。


早在我们刚开始做象外的时候他就表达过对艺术家工作状态的欣赏:


“独自工作,靠创作谋生,这意味着不用上班,不用朝九晚五,也意味着放弃了某种主流的规制,回到一个更自主的自律状态里创作——当然,代价是: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靠自己创作得到一笔什么金额的收入。”


回过头一看,做象外的这些年,我们自己的工作状态也逐渐变成了这样。



展览现场



开幕那天,改嫂发了条朋友圈,说她才知道从Justin约改爷来空间策展,到改爷想好主题打电话邀请艺术家参展,大家都只是口头聊聊、打了几个电话就把展品选好、包好、寄过来展出了。没有任何合同、借据、协议。财经记者出身的改嫂问改爷:“正常展览都是这么干的么?”改爷回答:“不是”。她得出结论:“改爷和他的朋友们果然有反商业社会的倾向”。


的确,我是在改爷这才见识到了“君子协定”的用法,其实这么多年我和改爷之间也从来没有签过合同……刚开始是各种手续没到位,后来是大家都懒得签了。最初我多疑的父亲总是提醒我,小心你老板不给你发工资。我的回答是:“如果有一天改爷也会欺骗、伤害我的话,我就要颠覆一下自己的价值观了”——毕竟像我常常和朋友们说起的那样,改爷是我见过少有的对待所有人,哪怕是推销电话或者地铁上让你加个微信的销售都会保持着真诚、和善、耐心的人。



展览现场



我爸担心的事自然从来没有发生过,实际上,和改爷相识的这些年,他给了我一种非常神奇,同时也非常宝贵、治愈的信任体验。


所以我一直将改爷视为我生命中的“重要他人”,这是心理学上的一个术语,用来指代那些对你的自我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虽然改爷从未为我特意做过些什么,但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已然是一种给予,某种程度上,他为我重建了父母都未曾给予我的对世界、对他人、对善意的信任感,然后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为人处事的态度。


对此改爷是自知的,那天我们也聊起了人际交往的重要性,他觉得在实际的交往中,人们可以相对明确地知道你的神和形是否统一,“只有统一的时候,他人对你的信任度才会提高,而在这种信任度增加的前提下,交谈和讨论才会变得更加有效,或者是更加地有渗透感,才会进入到你的身体里面”。



展览现场



这次参展的15个艺术家都是改爷这些年采访报道过的艺术家。


展览主题是“消 · 象”,取“肖像”的谐音,展出的是各个艺术家创作的与“人”有关的作品——


这些作品里有自画像,有画家为爱人画的像;有佛像,前面被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裸女的陶土雕像;有婴儿的肖像,有90岁老人的相片;有石膏骷髅的画像,有艺术家从荒郊小庙里偷的真正的头盖骨的画像的复制品——因为真正的画已经被毁了;有基督相,有戴假发的雍正像,有鲁迅像,有用拍立得洗印的阿佛洛狄忒,用像素点创作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在展出丰富、多元、多义的作品的同时,取以了一个很佛家的主题“消·象”:


“由此,我们呈现这些与肖像有关的作品——关于时间、历史、宗教、文化、传统、死亡、新生、自我、他者、未来……它们有着不同的指向,然而皆由观看抵达。我猜想,艺术家们会感受到,求相似之‘肖像‘在某一个时刻滑向渺茫之‘消象‘:熟悉的变为陌生,具体的变为抽象,‘像‘中之‘人‘最终不复存在——但那绝非憾事,因为消失、消逝、消融……不就是我们作为‘人‘的必然命运和唯一归宿吗?”


这让我想起改爷曾经向我解释过的他的世界观的构成,是三明治式的:


最外层是儒家的,看似礼貌周全,但底层是道家的,喜欢自由、追求逍遥,不喜欢被束缚,但中间那层核心是佛家的,倾向于认为诸行皆苦、一切无常,他反思自己或许有时有些消极、逃避,“这种人生态度可能会陷入佛学中讲的断灭空的弊病,好的状态应该是要行菩萨行,积极地去做事”。






展览现场



我不确定持续地做着自己认可的事情,在一个无常的世界里知行合一地保持着自己的良知和善意行事在他看来算不算菩萨行。可能他自己未必这么看待。他比我更能看到自己的不足。


这篇文章本来是改爷邀请我为展览写的随笔,我欣然应允的时候想的就是我有机会把我认识的改爷介绍给大家了。但不得不说他也很了解我,所以后来补充了一句:“不需要限定篇幅或者思路,你随便写,但不要夸我,哈哈哈哈”。我当然拒绝了他,“那我还能写什么?”


“低调一点,因为我觉得还是很不成熟的一个展”。他将这个展归为“策展练习”,还发明了一个词“浅策展”,用以指代自己这种没有太多学术性,也不追求深刻的展览。


我不确定我今天写的东西算不算在夸他,但我也只是说了一些我的真心话。



展览现场的阿改


 

开幕那天,改爷逐一介绍着艺术家的作品和其背后的故事,我忽然有点感触,这些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也是渗透进了改爷的。和把艺术报道作为一件工作任务不同,改爷也是是切实地观看、感知、共在、共鸣、记存着它们的。


所以在展览布置上,他才会花那些很洞幽察微的心思。


比如,在这里放一株植物。





他解释是因为植物背后的照片是艺术家为自己90岁刚过完生日的奶奶拍的照片——但显而易见这并非一件喜悦的作品,如果你仔细看就能看到其中的寂寥与悲伤,一如当时作者投稿时用的标题《小孩老人、男人女人,他们都精疲力尽》。而“奶奶这张照片对于我来说情感浓度太强,色彩的对比太强烈,因此我就在这儿放了一个植物,大概地中和了一下”。



陈孝玉,奶奶,摄影,尺寸可变,2020年



他又将艺术家胡·赛额尼斯用坦培拉做的卧佛造被放置在了上面奶奶竖构图的卧姿照片下,因为在他看来它们之间似乎可以有着某种对应关系。






但是于此同时,为了避免显得过于宗教,他又放了一个他过去在博物馆买的一个裸女的木雕在这张作品前——也许能将之视为另一种在宗教与世俗之间的调和——多么“改爷”的作风。


鲁迅的遗像被挂在楼梯上方的墙面上也是有讲究的。这样当你缓缓地走上台阶,就会发现鲁迅的像从仰视、到平视,最后甚至比你的位置还低的时候,可能会唤起我们对鲁迅先生在社会大众心中名声、地位的思考……





诸如此类的细腻心思展览中还有很多,如果读者朋友想到现场,可以自己细细琢磨。


如果说观看作品的同时我们其实也在阅读作品背后的艺术家,对我来说,观看这个展览时,我也在阅读改爷。他的神和形是如此统一,他的为人、做的事情,也是如此统一。


引用我们共同的朋友,也是这次参展艺术家王绮彪妻子摄影师张然转发展览文章时说了一段话:


“多年来,‘象外‘不断向大众输出优秀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同时,呈现出一种极强的作者性,它和它背后的书写者共同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氛围——那是不同的声音又是同一种声音,是不同的绘画又是同一种绘画,是不同的目光又是同一种目光。就像阿改其人之于他写过的许多艺术家——我猜想,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之下,必是同一种面孔,归于一副圆眼镜后面眯眯的笑眼,那是阿改的世界。”


是啊,这就是阿改的世界。她也准确地捕捉到的“象外”最大的特点,“作者性”,在电影语境中,“作者性”往往和“商业化”相区别,但,是的,改爷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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