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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见的人(存在者)因为沉沦,而处于遮蔽状态中,艺术有澄明之效,让当下的人(存在)自行敞开,出离第二层洞穴。 | 小便池的核心意义,是通过其向神圣白立方空间的错置,动摇人所自以为是的“常识”——这个破题,过往被认为,是指向“真理”之空无,但是,其实也可以指向,向更“源初”真理回归的准备工作。 |
| 在“世界”里,小便池,是遵照实用功能,被批量生产而出,其所服务的用途,往往被视为等而下之的,因此,它是不庄重的,卑贱的;但,在“大地”而言,小便池被还原为,一个没有意义前置的瓷制物体,万物间,皆平等。 |
艺术的本质是诗,诗的本质是真理之创建。艺术中的究极真理,就是由诗所昭示的, “植根”于“语言”之中的“民族历史性”;在“语言”深层,内置着民族精神的“原始诗歌”;其自行“涌现”出来,其间的“大地”和“世界”间关系,体现为本源之诗和它在现代性进程中的筹措。 | 艺术创作作为一种言说方式,一定程度上具备了语言系统的结构。在艺术形式里,或辗转体现了作为民族源初言说方式的“诗”,或者说诗性思维方式。相比之下,杜尚个人明确意图性的自我阐释,虽然应该认真对待,但并不占据绝对支配性的解释权。 “物”是去本质化的裸“人”的象征性延伸。作为一个原生的法国人,和一个自发的美国人,两种自由主义/人本主义都含混地囊括在小便池里面:既可以是法兰西实证法色彩的极端主义的“laissez-faire”之诗,也可以是美利坚“平等先于真理”的自由之诗。 小便池,作为现成品,首先被强调为微物/非艺术的物品,然后赋予和高等“艺术”同等的价值估量;当艺术被声称因其场域中的象征地位,才具有“魅”性的时候,不仅仅可以是艺术的祛魅,也可以是场域(权力话语)本身的赋“魅”——这和当下,诸“先天”被敉平,大声喊的平等主义本身,是高诸事一等的“魅”,“批判”本身成为霸权的环境,有着相应性。 |
| 在《泉》这件作品里的关键“命名行为”,不是标题“泉”,而是小便池被放入白立方的那个刹那:当其作出重新“定义”“艺术”那一刻的那个手势时,他完成了一种命名,在这个命名里,诗情敞开了。 |
“真理的‘创建’”,有三重意义:“(创作是一种被)赠予”,“(艺术为历史)建基”,“开端”。始终为现代性问题所困扰,但却是坚定的现代人的海德格尔,恰恰也被追认为后现代思想的开启者之一。 | 现成品是一种“赠予”,恰如“灵感”是一种“赠予”,“灵感”或可以是(尤其在杜尚这里)“时代赋予主题”的另一种写法。在字面意义上,杜尚可以既是其作品的作者,也可以只是指出一桩关于作品的“观念”的指示者。 “看,这是一件作品”,这个指示行为本身,而不是具有物性的艺术品,才是他的主要创作。 “建基”不仅仅是指,杜尚是当代艺术的建基者,并且,其实不应当把他视为唯一的主要建基者,而更多是同时代艺术家中显露的一个整体趋势。 “建基”也是一件作品的“建基”,在单一一件作品里,浓缩着一个整体新艺术系统的基础——尽管,不是浓缩在瓷制流水线制品的“物”身上,而在解释性副文本、语境指涉等处。“建基”意味着“筹划”,和“赠予”的意味有所对立的,对主体意图性的强调,杜尚无法垄断他所发明的现成品艺术的解释权,但他是有所主张的。把作品“树立”(Errichten)起来,而不是说制作出来。“建基”还是“艺术为历史建基”,艺术中的先行置入的真理,是一个时代(后现代)/民族(始自西方的全球化地球村)的“本源”,当代艺术中有新时代的“原始诗歌”,不仅是所谓观察、总结、反映,也是所谓的改造和加剧时代的时代特性。“开端”是一个时代开端。继存在物被优先作为功能物而存在之后,功能物(依实用而被制造出来的东西)再次被泛景观化。当代艺术所昭示的平凡物的光,反异化、回归物本身(人本的象征扩展)的解放之光,预示着一个与之不一致的新现实:人人都是网红,凡事都是广告,不是大家都有尊严,而是大家都进一步异化。这是当代艺术美好的新教条。 |
对艺术精神的溯源,实际上也是对现代性之殇的救渡。机械化世界图景的时代,有五个主要症状: | 我们将杜尚的艺术方式,与之类比对观,试着观看,杜尚是如何应对这些症结的: |
1工具的功能性,不再仅仅是实际应用,“工具性”成了对“世界”定性的“精神”。 在这里,尤其要强调康德形式主义伦理学/美学的两面性。一方面,它是对反功效、纯自律的人的成全,一方面,却又是工具理性的延伸。没有立场预设的学科自立,本身潜藏了一种工具至上的立场,这是现代人所要知白守黑的宿命。格林伯格的康德主义,或者说,纯抽象绘画作为优先意义上的纯绘画本身的主张,就是有些无谓地放大了这个内在矛盾。 | 小便池是流水线所生产的实用品,杜尚的“创作”,进行了反实用性的价值重估。 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把现代艺术,视为形式自律、封闭系统性的艺术,而自杜尚始的当代艺术,则视为开放性的艺术。而实际上,在“当代艺术”的一系列规则中,既有反康德主义的面向,也有康德主义的面向。当代艺术所强调的“过程”而非“结果”/成品,=非目的性=隐匿的工具理性。如果,把一件非物性作品的交互过程的框架设计, 视为它的形式因/本质,而把多样化可能性的交互结果,视为质料填充物,则,哪怕一件关系美学的作品,也可能视为形式自律的=准“封闭”的。存在把作品关联的副文本,背景语境指涉,交互过程的框架程序预设,等等因素,都纳入到一个更新了的形式自律2.0版。 |
2艺术作品本身成了审美对象,不再是通过美在其上的自行显现,揭示更深层的真理;审美体验仅仅指向自身。 我们同样可以换一种表述,用本雅明的说法,艺术作品的膜拜价值/“魅,灵氛”,被展示价值所取代的历史转型。 | 即使是以一种否定性的姿态,杜尚的作品,仍然指向真理问题——艺术作品的本体不是什么;反而是,作为一件智性的作品,它的智识性体验感,是一次性的,无法复习/回味的。 但是,杜尚把艺术还原为艺术活动本身的祛魅,无疑又是加剧艺术作为体验本身的反终极真理特性。——“看,这件作品”。 当杜尚“祛魅”,把“展示价值”单方面地放大到极致的时候,一种内在的反讽暴露出来了。 是否,与“真”无涉的审美,最终只能杀死审美,而成为套话? |
3文化的定义扩张,人类活动的整体被统称为“文化”。
| 小便池把这种扩张放到最大,也预示了今后当代艺术中的一个主流底色:一种,所有文化类型,全都价值平等的姿势逻辑。小便池和安格尔的画作《泉》,是不是也可以等量观之?杜尚的夸大或也可以视为一种质问,通过极端化,而达至这种文化观自身逻辑里所推衍出的反讽性。 这种反讽,或可以是一种犬儒式的虚无主义,但也可以是一种调皮微笑着的无奈自嘲和隐心。 |
4世俗领域的方方面面,都被变形扭曲的基督教精神渗透;对超越性本身的渴慕,却变成相对化的价值。 举例来说:世界秩序间的中间阶序的瓦解,每个孤立个体的生存权本身,成为直属于终极价值的准-最高价值;效仿代赎者,指向的主人和服务者关系颠倒;专门学科(如美术学)中的历史终结论/目的论;灵知主义式激进的社会运动;欠然性被认作本然状态,因而指向对弱者的补偿式公平(矫枉必须过正)。 | 小便池是什么?象征工业的产品?满足低级需求的实用品?被“观念”还原后的自在物?美术馆中的被祝圣物?小便池在各种身份间的被辩证批判,重演了颠倒混淆的宗教精神。 此外,杜尚其他一些作品中,超现实主义的机械无意识拼贴的成分,指向对大工业化生产逻辑的灵知赋魅精神。无名之彼岸神:机械,并且未来。 |
5专门化的诸学科自立,以自身的方法规条局限,规定出自身的“终极”价值。 | 我们所认为的,现代美术乃至当代艺术中的诸种准根本价值,有哪些,其实是美术学学科导致的观念? 反神话精神一直在制作新神话,只有古老、审慎的前现代价值阶序,才避免了显然人造特色的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