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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11) || 最是那一抹人间烟火的文明气息
成都街头。（图片来自网络）
文明体现在什么地方？一夜之间把街头的流动报亭夷为乌有，这到底是文明，还是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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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推出“我手写我心：民声”系列的第11篇 - 最是那一抹人间烟火的文明气息。
地摊与夜市：最是那一抹人间烟火的文明气息
作者／深圳小树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从四川乡下来到省城成都读书。千年古城的市井生活很是繁华，让人着迷，让人大开眼界。
刚到成都，就买了一台二手自行车，周末不知疲倦地骑着满城乱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绕着整个一环路，去荷花池批发市场买价廉物美的小东西，晚上在春熙路片区的青年路夜市上流连忘返，买年轻人喜欢的牛仔裤运动鞋。一路的小贩，大声地叫卖：“广货，广货，资格的广货！”。意思就是，那些服装从广州进货的，质量更好，款式更新潮。
成都本地的同学都惊奇我们这些乡下人的好奇心。他们从小长大在城里，过着学校与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还没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同学去的地方多。
在九眼桥与磨子桥之间那所著名大学的校区门口的公交站台旁，早上六点开始，就会有几个早餐摊摆出来。校内校区实在太大，有时候出门顺路就在那里吃了早餐再出发。有一次几个同学去学校对面看通宵场的电影。夜里两三点回来，学校门口一环路南路与科华路交叉地带，居然有一大片的“走鬼摊”饮食摆上来了。“走鬼摊”都是现煮的成都小吃，酒酿汤圆，煮抄手，面条，路过闻着味就走不动了，非要坐下来吃上一碗，让胃里暖烘烘地得到慰籍。
这在当时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觉得这些摆摊的城里人讨生活，这么起早贪黑的，和乡下农民一样的辛劳不容易。当时年轻，不懂得纵深地去看那个时代背景。其实90年代末期的成都也是重工业，和东北三省一样在转型。有不少城市工人下岗了，就去夜市摆摊卖小吃，挣点钱谋生。
成都是一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玉林路夜市的麻辣烫酒吧街一直很红火。前几年被北京歌手赵雷写入《成都》那首歌里的“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一时间点燃了很多人的街头夜生活情结。那一年，全国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唱这首歌。现在已经是小天后的张靓颖也是在成都的夜场酒吧里练出来的天籁般的歌喉。
夏天的夜晚，街头巷尾到处摆的都是冷淡杯喝夜啤酒的小摊，也有街头艺术卖唱的助兴。人们或一家人或三五朋友，要几瓶啤酒，要一盘花生米，可以坐在河边聊一个晚上，尽兴而归。
四川是天府之国，成都城外农民也进城来卖各种刚刚上市的自家水果，农泉的桃子，金堂的桔子，还有李子、杏子、枇杷，又新鲜又便宜。夏天还有些老奶奶手挎一个小竹篮卖“玉兰花，栀子花，茉莉花”，各种鲜花串成的花朵项链，路过的少女少妇碰上了，一般都会停下来，帮衬老奶奶，买来一串挂在脖子上沁香半日，也是这个城市的休闲气度下，女人爱美的一道特别的风景。
周末的九眼桥，桥上很多卖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小地摊。桥底下还有一些做按摩、剪头发等各种活路的。九眼桥边上还有一个街头劳务市场。长长的街两边就站着各种的临时找工作的农民工，脚底一张A4纸印着说明：厨师，分会做红案白案凉菜小吃的，还有保姆，装修工，等等等等。需要临时工的雇主马上在现场讨价还价点人要人，很是方便。
自从我离开了四川，我的味觉就再也没有享受过那么丰富的早餐，再也没有体验过那般接地气的滋味生活。随着成都的生活节奏变快，每一次再回去，也感觉原来的那种市井气息似乎在逐步消失。
2.
工作后来了深圳，经常去各大城市出差。白天干完了活，就喜欢和同事们去当地的特色步行街市场逛一逛。北京的王府井那时候还有长长的摊档和旅游市场；广州的上下九有很多好吃的小吃摊卖牛杂萝卜，双皮奶，甜品奶茶；上海的七浦路市场逛也逛不完，本地的帅哥美女很多，不像南京路上人山人海的，都是外地游客看外地游客。
有一次行程是从广州去福州连轴几天的。我们三个女同事一起逛街，在广州的花园酒店附近那条小巷子里，夜晚突然冒出来很多卖各种外贸尾货的小摊贩，有运动鞋，有童装，有玩具。我们三个，天天晚上去守着小摊精挑细选，买了满满一箱。
后又去福州，福州也有好几个大夜市，我们去夜市吃当地的小吃鱼丸。背后有著名的泉州的鞋类生产基地，福州夜市上的鞋又便宜又好。我们三个女人平均每个人都买了五六双鞋，给自己的，给家人的。一个上海过来的同事，行李箱实在放不下了，又干脆多买了一个行李箱拿来放东西。这出差还成了我们组团购物，真是一举两得。
深圳的步行街东门也很火，常年人头攒动。作为一个深圳居民，我自己反倒是没空去。学生，年轻人和原特区关外的很多青工进市区第一站就是逛东门，东门以前也有很多小吃摊档。但是这些城市的步行街的小吃摊档，随着各个城市开各种国际性大会，被慢慢地清理了慢慢地消失了，连我们原来公司同事经常去的公园里搞烧烤的烧烤场，都关闭了。
3.
随着地产经济的发展，各个城市修建了宽敞大气的城市商业综合体，街头小吃店餐馆也开到了综合体商场里面。价格水涨船高，原来街头8块钱一碗的面条，到了商场里，就变成了30块钱一碗。到深圳来出差的台湾或者国外的同事，两三年来一回深圳的话，都会直接惊呼深圳的餐饮涨价涨得太快了。
夜市的渐渐消失，街头小吃的渐渐消失，慢慢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2015年带孩子去台湾自由行，从台北的士林夜市，到花莲夜市的“棺材牛排饭”，再到高雄夜市的烤大龙虾，一路吃了一个大快朵颐，又被唤醒了夜市上吃吃吃的快乐！
2017年和同事姑娘，说走就走去泰国的清迈度假。清迈就像中国古诗里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一个国内小县城那么大的城里，居然有几百家寺庙，可以说是三步一家五步一庙了。到了夜晚和周末，这些寺庙都免费开放给当地人摆摊，形成了超级的大型夜市。我和同事也是天天晚上去做泰式按摩，吃到肚皮滚圆回酒店。
当地逛夜市，成了体验市井文化的一个旅游招牌。我不禁想起自己经历的那些被扫荡的荡然无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4.
孩子在幼儿园和小学期间，我在网上看到一些国外的跳蚤市场活动很有趣，就向小区的物管申请，我组织了一些妈妈义工们，连续举办了四年。就是在万圣节前后，让小朋友们把自己的玩具文具和书本拿出来交易。有创意的家长还自己制作了饮料糕点现做现卖，还有小朋友自己抱着吉它现场卖艺。
我家小妞平时爱买漫画书，家里积了很多。她头天晚上就准备了一大箱，搞活动时铺上地垫，和她最好的小伙伴一起卖力吆喝。十块钱买来的书卖两块钱一本，许多小朋友都挤在她的小摊上免费看。她不乐意了，就设一个规则，看也可以，看两本收一块钱。于是现场变成了租书摊，居然也有小朋友支持，给她一块钱，一直坐在书摊上看。那几小时的跳蚤市场，她的小摊是人气最火的。孩子们玩得很开心，也体验了集市贸易与现代的财商教育，我也为主办了这个有意义的活动感到欣慰。
后来孩子长大了，学习任务加重，没空参与这样的活动了。我想把这个活动移交给专业的机构去做，在区里每年收集一些社区文化“民生微实事”创意活动的点子时，就给相关单位写了无数次的建议书，请他们自己在市政的街道广场上定期举行这样的市集活动。
然而，建议书都石沉入海，没有收到过回应。
5.
前些年，公司来了个90后应届毕业生女孩。她家里是做生意的，父母还挺有钱。她个性独立，上学时就在网上自己开网店。来深圳工作后，周末和晚上觉得无聊，下班就去她所住的白石州城中村口摆地摊。女生还挺有生意头脑，卖的都是母婴用具和一些儿童小玩具。深圳是个年轻的城市，那些新手妈妈碰到这类商品就移不开脚步，她的摆摊收入还不错。一晚上差的赚200-300元 ，好了能赚500块左右。
摆摊不久，她在那边碰到一个修手机小摊的小伙。两个年轻人互相照应着，防止被城管追赶。那小伙也是科技园某大公司的工程师，和她一样，摆小摊只是因为单身无聊，为了学做生意，还可以贴补点房租。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一起，连房租都省了一半了 - 这算不算是摆摊爱情？
我们当时都开她玩笑，说她不是去摆摊卖东西的，是去找另一半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的。
6.
成都为拯救经济开放了摆地摊，一夜解决十万人就业，这个新闻被总理在记者会上点赞后，各地的反映不一，有的城市在积极响应，有的城市还是按照原有的惯性在消极观望。
我从新闻里才得知，各地的地摊消失，原来是因为全国文明办评选文明城市有一个硬性指标：“城市街道不得占道经营。”可见成都当时恢复摆摊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要冒着文明城市称号被撤销的风险。
也是因为这个政策，深圳去年在创建文明城市的过程中，把我家门口小区下那个开了十来年的书报亭，以及整条街上的这类书报亭，都用大吊车老鹰抓小鸡一般地， 全部移除了。
遍布深圳街头星罗棋布的书报亭，实际上就是一个街头的小便利店。它的随处可见的便利性，也维持了深圳整个城市各种日用品益街坊的价格。在深圳街头买一瓶矿泉水，到哪儿也就两块钱，景区和街头都一个价。同样的一瓶矿泉水，我去到杭州西湖景区，发现整个杭州都是六块钱一瓶。再去到北京，发现一些景区的矿泉水就是十块钱一瓶了。
报亭移除的当晚，老板把所有余下的书、杂志、和货品饮料，摆在门口清理价大甩卖。路过的居民纷纷在旁边鸣不平：这老板在这儿办书报亭十多年了，这不是一夜之间让人家失业么。附近不少孩子的童年也都是在这个店里买各种漫画书杂志度过的，小小书报亭，也陪伴了他们的精神食粮，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深圳这个城市以前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深圳本来都进入了全球宜居文明城市排名。世界旅行者圣经《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简称LP）公布了2019年最佳旅行目的地推荐榜单——Best in Travel 2019。深圳入选了2019年最佳旅行城市，仅次于丹麦哥本哈根。
在LP的推荐理由里，称“深圳是中国硅谷、中国最具创新力的城市、中国的富裕城市、设计之都”，还推荐了深圳的独立音乐、咖啡馆，以及由废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 这已经是一个世界标准的文明指标了。
深圳是一个全国移民组成的城市，是一座包容的城市。深圳市民很热爱自己的城市，热爱到一部分人自称为深圳主义者，要守护这种海纳百川的移民文化。深圳是市民注册志愿者当义工为社会服务最多的城市，从外地来深圳的人都会知道，城市风景自然，街道干净，人们不管在公交还是地铁上都会排队。年轻人给孕妇和老人让座都是很自然的行为。碰到一个外地陌生人来问路，深圳人恨不得热心地把人家都给带到目的地。你要说这座城市不文明，当地的市民也不同意。
文明体现在什么地方？一夜之间把街头的流动报亭夷为乌有，这到底文明，还是粗暴？
城市的文明需要有人的生活气息。人类的文明本来就是由其乐融融的人间烟火组成，是人们的劳动创造的。允许摆地摊，只是回归文明的一种生活形态而己。
愿我们可以在中国更多的城市，看见这一抹人间烟火的气息。
【作者简介】深圳小树：75后，资深文艺青年，跨国企业驻深圳IT工程师，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方方日记读者及接力作者，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众号“深圳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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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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