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东西越多,生活就越悲惨
“神圣”这个词,听起来多么美好啊,似乎能让每个人肃然起敬。
真是这样吗?并不是。
神圣意味着高不可攀、不可接触、不可亵渎。
所以,神圣的东西在让人们肃然起敬的同时,往往也很恐怖。
神圣往往跟宗教联系得很紧密。
先举个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例子。黛绮丝是波斯明教总坛的圣女。按照教令,圣女是不可以结婚、不可以跟男人发生性行为的,违者要处以死刑。黛绮丝来中土明教游历,担任明教的四大法王之首,还成了教主阳顶天的干女儿。她违背教令,与韩千叶相爱,还生了一个女儿。二十年后,波斯明教派人来中土抓捕黛绮丝。张无忌以一人之力无法抵挡波斯明教的月风云三使,黛绮丝差点被烧死。最后,黛绮丝让她的女儿小昭继续担任波斯明教总坛的圣女,她才得以存活,母女二人回到波斯。
神圣之下,是不是掩藏着血腥和残忍?
如果说这个例子出自虚构作品,那么现实中的例子就更加残忍。
某些宗教规定:信徒不可以说某些话,不可以做某些动作,不可以吃某些食物,不可以批评某些人(教主或圣人)。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因为触犯了宗教认为的“神圣”而被砍头、被十字架钉死、被烧死、被石头砸死?中世纪欧洲开展了“猎杀女巫”运动,有多少花季少女死于这项邪恶的运动?这个长长的名单里还有阿斯科里、贞德、布鲁诺……
除此之外,神圣还跟皇权联系得很密切。
在古代,帝王的几乎一切东西都是神圣的,从吃、穿、住、用、行。到名字,再到祭祀……很多东西,只有帝王有资格使用,其他人无权使用。
读过《论语》的朋友都知道,孔子在里面批评“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管氏有三归”。批评的理由是:这些臣子的享乐使用了帝王的规格,实属僭越。
帝王的名字是神圣的,臣下不能叫这个名字,以前叫了这个名字的臣民要改名;甚至不能提这个名字,触犯忌讳的要杀头。
唐朝初年有个大臣叫徐世勣,后来被皇帝赐姓李,叫李世勣。等李世民即位后,李世勣改名叫李勣。雍正、乾隆朝的大臣陈宏谋,原名叫陈弘谋,在乾隆帝弘历即位后,改名为陈宏谋。
清朝有许多文字狱,起因就是文人们触犯了帝王的名讳。汉宣帝原名刘病已,后来臣民犯忌的太多,处罚都处罚不完,于是汉宣帝改名为刘询。后来朝代的许多帝王名字千奇百怪,有很多字我们都不认识。
帝王住的是宫殿,帝王行的路叫驰道,只有帝王可以穿龙袍、用龙辇,只有帝王可以用朱笔,只有帝王可以祭天地。
还有一些称呼,只有帝王可以用。
“朕”是我的意思,原本是普通人也可以用的,屈原的《离骚》里就有“朕皇考曰伯庸”。秦始皇却把这个字规定为帝王专用的自称。
“万岁”,原本就是在庆贺的场合说的一句好听的话,差不多是个语气词,跟俄语的“乌拉”差不多。并不是听者真的活到一万岁,除了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蠢货,有谁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活到千万岁呢?结果呢。帝王也把这个词据为己有。大将军窦宪建立功勋,回到朝廷,尚书以下的许多官员都给窦宪下拜,口称“万岁”。一个大臣韩棱说: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从此以后,史书中,再也没有敢称大臣“万”岁的。
皇,原本是美和大的意思,跟帝王并没有关系。古人常用的一个词汇“皇考”是对死去的父亲的称呼。《礼记·曲礼》里说:“祭……父曰皇考,母曰皇妣。”也有人用作对去世的曾祖父的称呼。欧阳修的《泷冈阡表》里有“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到了乾隆时代,皇帝就不允许普通人用这个词了。看看,这就是没有文化又蛮横的弘历的作为!
帝王的母亲叫“圣母”。这一点倒是跟某些宗教巧合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过去属于皇权的许多东西,现在被转移到了“囯家”的名义下。皇权神圣,“囯家”自然也神圣。皇权不可侵犯,“囯家”自然也不可侵犯。
几十年前,我们有许多“神圣”的东西。比如,某些大人物的画像。有人因为把画像坐在屁股下受到了很重的处罚,可能还有人为此而送命。
现在依然有许多“神圣”的东西,不可触犯。
不久前,不是有人被抓了吗,理由是他们评了不可以批评的人物或事件。
我们也承认,世间存在着一些神圣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思想自繇。
但是,就算是我们认为神圣的东西,别人也是有权议论和批评的。任何人和事物都无权免于被批评。
像其他事物一样,在处理“神圣”的问题上,我们只能要求自我,不能以此要求别人、强制别人,甚至屠杀别人:我认为神圣的东西,你也必须认为神圣,按我的要求去膜拜,如果你不膜拜,我就干掉你;或者按我的要求闭嘴,如果你“妄言”,就干掉你。
我认为,“神圣”的东西越多,人们的行动就越受限,人们的自由就越没有保障,人们的创造力就越无法发挥,生活就会越悲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