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家乡回望绣成堆（十） 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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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如水，你高，我便退去，决不淹没你的优点，你低，我便涌来，决不暴露你的缺陷。爸妈虽然普通，没有给我们带来富裕的物质生活，但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精神食粮。

我爸我妈基本不打孩子，我爸对孩子既不说教，也不打骂，每天回家会为我们读报，讲讲报纸上的各种趣闻轶事，让我们猜谜语，记忆最深的两个谜语是，谜面：推土机的城市，谜底：平壤，谜面：她在丛中笑，谜底：哈梅内依。通过爸爸读报我们认识了球王贝利，认识了闯王李自成，认识了诗和远方。我爸一直告诫我们说“和为贵，忍最高”意思是见和同解、戒和同修、身和同住、口和无诤、意和同事、利和同均。我们姐弟虽然不懂，但从小不爱挑事打架，长大后在社会上懂得与人相处。

我妈平时温和而有教养，孩子们犯了大错，不用手打，用葫芦瓢打，砰的一声，瓢碎了，孩子的头没有事，有的时候，表面上发狠不让孩子吃饭，暗地里悄悄的将饭留好。记得有一次我妈到上海看亲戚，回来给我买了红头绳，花衣服，还有一双紫红带黑点的平绒鞋，一双尼龙丝袜，我立刻穿上出去显摆，村里面的姑娘要试穿，谁知那个姑娘脚大，将我的新鞋子上平绒撑破了，姑娘当时吓哭了，我也吓哭了，我妈云淡风轻的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爸妈极少吵架，我妈通过智慧让爸爸自动臣服，村子里的大小事宜都是我妈拿主意，我爸顺杆爬，做个现成皇帝。我们家的孩子都不会吵架，我妈告诉我们：“嘴是用来唱歌曲的，不是用来吵架的，生气时想讲难听的话，在说出去之前在舌头上转一下，在脑子里过一遍，免得伤人”。她还告诫我们“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认为所有人都有伤疤，不要让人看见，没有人意愿意看伤疤，揭别人伤疤不厚道，揭自己的伤疤不成熟。

我爸是典型的妻管严，虽然觉得我妈大手大脚，是败家的婆娘，被还是心甘情愿被我妈忽悠。我高一那年夏天，爸妈咬牙借钱买了村里的第一台电视机，记得是12英寸黑白的，天线放在房子顶上像羊角。整个村庄的人晚上聚集在我家门口看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当开场粤语版的《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旋律响起，每个人都跟着唱“昏睡百年，国人皆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呐，那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猥琐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唱着唱着，热血沸腾。那场面可真是热闹啊！我们家晚上备好了开水、茶叶，瓜子、花生，天天像过年，我们小孩子认为过年就是“头一摇，烧瓶油条；手一伸，瓜子花生”，这样子比过年还热闹，在人群中串来串去，大人们也顾不上督促我们的作业了；年轻的小伙子和大姑娘眉来眼去；多年的邻里纠纷、婆媳矛盾被我妈化解了。

我妈是讲段子的高手“力气是山上的泉水，用完了还会来”、“牛扣在桩上也会老”、“黄鼠狼专咬病鸭子”、“遇事不要怕，向前一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黄杨树下弹琴，穷开心”等等，听这些老掉牙的段子当时只觉得好笑，尽叫老实人吃亏，直到今天才觉得我妈的教育原来是素质教育，是家风的传承。

我妈教育我这唯一的女儿不仅要读书好，还要德行好，因为女人长大后会成为别人家的祖宗，德行不好会祸害几代人。常在我耳边唠叨着“婚姻里的两个人不容易，要想一辈子过到头，要相互理解，感情就像织毛衣，建立时一针一线，拆除时轻轻一拉就没有了”，评价一个女人的一生“不看新嫁娘上轿，要看老妈妈上山”，女人的前半生是爹妈给的，后半生才是自己走的。

夏天纳凉的晚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我们用井水将凉床泼透，坐在池塘边上纳凉，晚风吹来栀子的芳香，我妈摇着蒲扇给孩子们讲故事，男孩子们喜欢《定军山》中的老黄忠，“一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唱的人热血沸腾。《四郎探母》中的杨四郎思念老母，向公主借令箭连夜飞马几百里，探望老母后返回番营，使人心生崇拜。女孩子们喜欢《谢瑶环》中的谢瑶环、《白蛇传》中的白素贞，每个故事都是传奇，每部戏中的人物都是义薄云天，儿女情长，别人家将凉床也聚集在我家周围，听我妈讲故事。

家里买了收音机后，整天回荡着戏曲的声音，《天仙配》、《柳毅传书》、《双推磨》、《珍珠塔》、《五女拜寿》和《红楼梦》等等，百听不厌。京剧、越剧、黄梅戏，沪剧、锡剧、柳琴戏，每一种剧种都别有腔调，每一种唱腔都有说不出的韵味。我妈耳朵听着戏，手里摘着菜，活的有滋味了，孩子们一边听戏曲，一边做作业，学习也不枯燥了。

我没有见过佳偶天成，没有见过神仙眷属，想我爸妈在在艰难困苦中养大了四个儿女，在清贫的生活中依然笑声连连，从乍见之欢，到久处不厌；从久处不厌，到白头不离。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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