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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理想——某大院年轻建筑师成长报告

2017-01-21 匿名 UniDesign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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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这些年,建筑毕业生令人无奈的困境是:

只能在地产公司(real estate developper)和设计公司(design office)两者之间选择?

本篇文章就给大家讲述一个普通建筑设计院的故事。

感谢作者授权转发此文。

“操了,他媽的要敢再改,老子就不幹了!”剛來所裏半年的小梁顯然還沒有適應設計院連續通宵的節奏,嘴裏喋喋不休地爆著粗口,而他嘴裏罵的不是別人,正是主管這個項目的領導。

“忍忍吧。”坐在小梁身邊的張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電腦屏幕前的CAD,似乎對小梁的抱怨無動於衷,他手指熟練地操作著鍵盤鼠標,劈裏啪啦地響聲回蕩在偌大的所裏。由於領導今天下班前在效果圖前調整了下建築的造型,雖然是“這裏高一點,那裏凹進去”的主觀臆斷,然而領導畢竟是領導,他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都得改,只是對應著的平面卻得重新繪制,工作量著實不小。


“鷺哥,我真替你不值,我一個單身屌絲,反正沒什麽牽掛,通宵也就通了,但是嫂子還在家裏等你過冬至呢,這傻逼連句辛苦了回家吃個飯都沒有!”小梁的怒火似乎還是沒有得到平息,他還是不能認同領導做事的風格以及對下屬不顧死活的態度。

“唉,沒辦法啊,我們趕緊改吧,早點弄完早點回家,明天可以晚點來。”不同於小梁,自研究生畢業以來,張鷺已經來所裏三年了,今年他認定了中工,也年滿三十了,人生似乎就此安定下來。雖然小梁性子急、很沖動,但他不討厭他,相反小梁對領導的謾罵給他帶來了一種反抗的病態快感。剛來所裏的時候,他也這樣,只是這幾年的磨礪讓他成熟了不少,他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情緒,不過人這種動物,耐性大體差不多,心理總是需要平衡的,在工作上所受的壓抑,他會找別的渠道發泄出來。


約兩小時後……


“終於他媽的弄完了,草草草草草……啊哈哈!”小梁大吼出來,宣泄自己不滿的情緒。“鷺哥,我明天上午可不來啊,誰來誰孫子!”


“好啊,不過你還是太年輕,話別說太滿,明天他八成還得改。”大功告成,張鷺也長舒一口氣,難得調侃了幾句。不過以他對領導的了解,明天肯定還要改,只是希望不要大改。

“鷺哥,我走了,拜拜吶您!”小梁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連電腦也沒關,一溜煙就跑了。


所裏只留下了張鷺一個人,他關了電腦,站起來活動了下抽緊的脖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這已經是今天他抽的第二包煙了,每當他有負面情緒,通過抽煙去安靜地發泄出來是他認為的最好渠道,所以這幾年裏,他煙癮越來越大,從原來的一天兩根變成如今一包都收不住。


收拾完東西,他在公司門口站了十分鐘,淩晨三點多的街道格外冷清,潮濕的路面使這座城市顯得更加蕭條。忘了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他都獨自欣賞著這座城市的雕零之美。


也許是冬至的緣故,今天的出租車格外少,“算了,今天走路吧。”他自言自語,雖然離租的房子距離並不近,但他習慣邊走路邊思考,這讓他感到充實。


今年的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在設計院的工作也相對穩定了,他甚至有了想要孩子的計劃,只是這幾年一線城市的房價實在太過離譜,就算是拼了他的老命,也湊不齊首付,而且他加班太多,他一直擔心自己的身體,生下來的孩子沒時間教育也確實讓人頭疼。這幾年來,除了對建築的激情逐漸褪去,相應褪去的還有他的發際線以及可以清楚感受到的衰老身體,他有點懷念從前。


十多年前,“大學就是天堂”這樣的傳言傳銷式地洗了他那一代人的腦。他發奮苦讀,超過重本線八十分,屹立於高考這條獨木橋之上。報誌願時,父母聽說學建築能賺錢,便讓他稀裏糊塗地報了某知名院校的建築學。其實他並不了解建築學,也分不清它和土木工程的區別,他一直以為建築就是蓋房子的。只是那時候的任何學科對他來說都如白紙一般,因此他沒有怨言,欣然前往。


十一年前的大一,從小別墅作業開始,他完成了第一次課程作業,毫無美學基礎以及自帶縣城審美光環的他四處碰壁,遭遇了分數上的滑鐵盧。不甘於平庸的他決定更加努力,審美上的先天差距讓他選擇先從建築學理論入手,搞清楚建築學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然而這個建築學的終極問題幾乎讓他思考了整個本科時間。



九年前的大三,他在資料室裏如饑似渴地閱讀有關建築學的一切,那些大師的理論,那些流派的主義,他也盲目跟風般地崇拜過他們,革命領袖般的四大師,CIAM的team ten,屢敗屢戰的安藤忠雄,yes is more的BIG,還有歷屆的普利策大師們,貝爾拉格學派,洛杉磯西海岸的聖莫妮卡等等等等。


他傾慕於大師設計時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流連於他們天馬行空的草圖,迷戀他們輕而易舉就改變世界的力量,建築似乎是他們手上的一束光,照耀著這個本來不那麽美好的世界。他為高迪聖家堂的匠人精神喝彩,也驚訝於蓋裏一座建築改變一座城市。不經意間,他便沈溺於建築學的魅力中。


八年前的大四暑假,他為了能一睹大師們的風采,通宵火車跑到同濟去傾聽大師們的故事,他認真記下了安藤的清水混凝土,記下了博塔幾何的象征意義,記下了sanna的白色曖昧。那個暑假,在南京,他頂著高溫,徒步四小時去山裏面看佛手湖的建築展,他對建築學徹底陷入了如宗教般的狂熱。


與此同時,那些工作的學長學姐告訴他的收入更讓他羨慕不已,他覺得他正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一馬平川。


七年前的冬天,他放棄了實習,決定讓自己更上一步——考研,大五的整個上學期,他悶在空空蕩蕩的寢室裏埋頭復習,從建築史到建築技術,每隔三天練習的快題,省吃儉用買的紅環針管筆,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建築,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結果沒有讓他失望,他順利地考上了老八校建築研究生,那一年,建築業尤其是地產屆的欣欣向榮更讓他欣喜,同期畢業的同學們年薪喜人,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前途無限。

六年前的九月,他來到炎熱的南方,開始了他嶄新的生活。在這所以建築學聞名的理工科學校裏,他感覺如魚得水。第一次跟導師做項目,第一次匯報,第一次中標,他收獲了滿滿的成就感。無數個熬夜通宵完成的競賽,在天臺上和建築學朋友們的高談闊論,學校裏明星建築師的風采,白發先生們的講座,那些富有韻律的結構美學,那些高度哲學化的建築學理論,伴隨著對建築學看法的日趨成熟,他的愛也越來越深沈。


與此同時,讀研期間畫圖帶來的不菲收入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其他專業同學投來羨慕的眼光讓他有些膨脹,他變本加厲地用所謂建築師的標準包裝自己,一副黑框眼鏡,一水的黑色上衣,無印良品,lamy鋼筆……他無法像正常人去旅行,建築就是旅行的意義;而每一張照片都強迫癥般的構圖-黑白-橫平豎直,但他熱愛這樣的自己,也熱愛神聖的建築學。

四年前的秋天,他終於迎來了畢業季。他決定將自己從理論中抽身開來,去實踐他的建築學夢想。那一季他聽到了黃聲遠‘建築就是陪伴’,他聽到了柳亦春對龍•美術館的堅持,他聽到了李虎“設計可以改變世界,哪怕只是一點點。”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設計院,用他努力畫的快題,用他謙虛的姿態,用他自以為堅實的理想……


回憶到這裏的時候,他漸漸停下了腳步。


“所以,究竟是什麽時候,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皺起了眉頭。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一言不發,他變得毫無鬥誌,他變得疲於奔命卻又碌碌無為,他變成了畫圖工具。”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習慣了領導不合理的要求,他習慣了例行公事地畫圖,他習慣了設計成果的平庸,他只是想喘口氣。”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遺忘了建築的初心,他失去了建築的激情,他放棄了建築的理想,他不再談論建築。”


三年多前,他滿懷期待地來到這裏報道,正式開始了建築師的職業生涯。勞動合同上的最低保障工資至今歷歷在目,但在他看來,為了心中那個建築夢,這些暫時性的付出都會失而復得,這些年輕時需要忍受的陣痛都將變得偉大。


他把幾乎所有的能量都用在了工作上,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建築設計中,投標的兩個月裏,他瘋狂的通宵熬夜,無限制地壓縮自己的睡眠時間。以為技多不壓身的他將自己所會的技能毫無保留地發揮了出來,從平面繪制到參數化建模,從diagram到自己p的效果圖,他事無巨細地努力完成著任務。


那時的他,敢質疑領導設計時奇奇怪怪的審美要求;會與同事暢談自己的建築理念;會在討論時努力思考,積極提出自己的觀點;會絞盡腦汁地琢磨每一個節點大樣……



他天真地以為,他對領導的質疑只是單純地出於理性;他和同事之間的爭執僅僅事關技術;他的努力付出,大家能看見。他更加幼稚地以為他可以用勤奮和眼界獲取領導的信任,可以贏得同事的尊重,可以贏來自己做設計的機會。那時的他,真的太蠢了,只想一心一意地設計建築,卻不知人心;只想心無旁騖地研究技術,卻不懂人性;他不知道設計院不是學校,設計沒有標準答案;他不知道他所謂的堅持與追求,在別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知道,他僅僅是一枚螺絲釘。


他的天真與責任感不斷被領導們所利用,大領導總是畫一個未來的大餅,然後拍拍腦袋地勾勾草圖,催促他完成;小領導總是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事情丟給他,然後開心地刷著淘寶。他的積極與勤奮招來了同事們的排擠,喪失了熱情的他們冷眼看著這個異類,悄悄支起了一張叫做邊緣化的大網。


工作的第一年,他幾乎天天加班,沒有休息,沒有周末。他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在所裏完成自己的一日三餐,他每天都在思考關於建築的一切,他閱讀柳亦春的前三年,他看柯布在貝倫斯那的手記,他激勵自己,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


然而,這樣拼命的他卻只能勉強養活自己。年底的產值分配,大領導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建築,無關掙錢,只關於理想,以後你就是所裏的未來;他搞不清楚,為什麽他的收入只有人均產值的1/5,但他咬咬牙,信了。


小領導略帶戲謔地告訴他,設計以結果為導向,方案推敲這些不計入工作量,以最終成果而言,你的收入性價比已經很高了。他想不通,從0到1的方案創作為何如此廉價,但他咬咬牙,忍了。


那一年的春節似乎格外寒冷,他消瘦疲憊的臉頰讓年事已高的父母心疼不已,父親想不通為什麽花了八年讀完碩士的兒子,還如此辛苦;母親弄不懂為什麽拼命工作的兒子,卻收入微薄。他們不禁懷疑起兒子的工作,質疑他的工作選擇。

他為父母的不理解感到委屈,但他只能默默地喝著悶酒,小心翼翼地守著他的建築夢。


工作的第二年,一切都沒有改變。甲方老爺們還是一如既往地一意孤行,混亂的風格搭配,莫名其妙的修改意見,時間緊、要求高、難度大的任務安排,但他並非不能接受,他可以原諒甲方的不專業,他可以原諒業主們的假大空,他總會給他們找到理由,也許他們是從別的角度看待設計吧。他漸漸明白,建築終究是服務業,建築終究是他們的。


但他不能容忍的是設計院領導們拍拍腦袋的方案,他不能容忍的是他們出於審美的反復修改,他不能容忍的是他們抱著大師夢的不斷山寨。他以為他們會更加專業,會在意功能實用,會在意結構理性,會在意經濟合理。他竟然親耳聽見了小領導關於“奇奇怪怪建築並沒有礙著誰”的觀點。他覺得這是對建築學的一種褻瀆,是對建築師的一種侮辱,他難以抑制地與他們辯論,情緒激昂地發表自己的觀點。然而,誰在乎呢?


他越是堅持,領導們越是肆意;他越是較真,領導們越是惱怒;他越是反抗,領導們越是壓迫。他遞交的中工評審毫無意外地被否決了。是啊,工作的兩年間,領導們除了讓他建模和排版,他究竟有什麽拿的出手呢?他有什麽資格和所裏那些畫了幾年CAD的人競爭呢?偶爾畫一畫施工大樣還是他像餓狼一般搶來的機會啊。


那一年,建築業整體迎來了寒冬。從地產甲方到施工單位材料商,至上而下,無一幸免。設計院們紛紛收緊了年底的產值分配,而領導們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剝削他的剩余價值。依舊是慘不忍睹的產值,依舊是沒有休息的一年,依舊是咬緊牙關,拼盡全力的一年。


年會上,領導們用醉醺醺地口吻教育他什麽是匠人精神:一毫米,只要能多壓結構一毫米,只要能讓結構再細一點,只要能讓建築落地就是匠人精神。因為存在就是合理的。真的是這樣嗎?建築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嗎?那些對結構毫不尊重,毫無意義地討價還價真的是匠人精神嗎?沒有理性(結構、經濟、功能理性)的建築應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吧。


他似乎是從那時候開始灰心的,那些荒謬的言論讓他對設計院產生了嚴重懷疑。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一年的工作,令他沮喪的是他似乎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他弄不明白工作的大量時間用在建模和排版的意義,他甚至懷疑起了他對建築虔誠的熱愛。


年終的時候,伴隨著房東收回租房,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要活下去,他要在這個城市立足,他不能讓父母操心,他不能讓女朋友跟著他居無定所,他需要基本的生活保障。他不喜歡這樣貧窮自卑的自己,而且,他快30歲了。


曾經的他並不把追求財富當作人生的意義,金錢不過是追求理想的附屬品而已。曾經的他厭惡用金錢去衡量一個人,但是這個社會終究如此,金錢?權力?成了為數不多可以簡單粗暴地判斷一個人的標尺。曾經的他想成為一個獨立建築師,去改變這個世界,用自己對社會的思考,用自己對技術的熱情,用自己不斷閱讀的先進知識。


但他終於意識到個人是沒有辦法抵抗社會的洪流的,他意識到他無法改變設計院陳舊的制度,他也無法改變領導們匪夷所思的建築品味。最後,他只能改變自己。


工作的第三年,他不再對建築學高談闊論,他不再和人爭論參數化的建模思路,他不再拼盡全力,他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隅,溫順得像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綿羊。他終於明白了天下設計一大抄,他終於習慣了領導們從效果圖出發的設計方法,他終於意識到,設計院終究是他們的。他學會了昧著自己良心為領導的方案拍手叫好,他學會了如何與同事們一起偷懶,把工作交給新人,他也學會了如何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把自己撇的一幹二凈。



他終於變成了他們,他終於成了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他變成了他曾經最不屑的“老屁股”。他變得卑微而又謹慎,他不再質疑和關心上級的任何選擇,他只是小心盤算著自己的年終產值。


雖然領導們還是習以為常地繼續透支著他的身體,但他已經習慣了用生命去交換,不是為了理想,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淩晨四點二十,在他抽完了煙盒裏的最後一根煙時,他終於從這段記憶中抽離出來。此刻的他,已與充滿霧氣的夜色融為一體,黎明似乎即將到來,但身體上的疲勞似乎讓他麻木了,他不悲傷,也不激昂,如同無數個過往的通宵一樣。只是他有點好奇,當初的他究竟是熱愛建築,還是熱愛那個單純的喜愛著建築的自己,抑或是那時不為任何目的地創造和設計建築的生活。


隨便吧。

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生活還得繼續,一切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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