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笑我拍烂片，我笑他人看不穿

作者简介：清风，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文法学院小硕一枚，研究方向：经济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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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明星天价片酬、阴阳合同的新闻频频登上热点头条，本应研读剧本的他们却致力于玩弄资本，将影视作品转变为利益的摇钱树。甚至，光鲜亮丽的背后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洗钱。明星如何利用天价片酬、阴阳合同等手段参与洗钱呢？其又在洗钱过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一、为什么要洗钱？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收入总要有一个可以解释的来源，要么采用合法手段（打工、经商），要么去坑蒙拐骗、贪污受贿取得非法收入。但非法所得往往不是几千块几万块，而是常常达到了几十万，几千万甚至是上亿元。对于如此巨额的收入，肯定不能存进银行的。因为银行会依据《反洗钱法》的规定对收入来源反复审查，一旦相关部门发现这些钱来源于非法行为，不仅房子、车子、票子都被没收，自己还落得牢狱之灾。可见，钱多了，确实会“咬手”。因此，部分资本家（贪污犯、毒贩、黑社会、博彩公司老板等）想要把自己的非法收入（黑钱）堂而皇之的花出去，必须选择几条可以洗白的路子。而掩盖非法收入来源，使资金能够光明正大使用的过程就是洗钱的过程。

二、为何影视投资产业成为洗钱的重灾区？

事实上，洗钱由来已久，当前比较典型的洗钱方式包括以下几种：

1.开餐馆（加盟店）。由于诸多连锁加盟店，如猪脚饭、酸笋粉、品牌火锅等，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其加盟费用、采购成本、销量。而且，以前主要的支付方式是现金支付，资本家就能在无形之中将手中的资金通过经营餐馆这一种模式转化为餐馆的收入，从而保证了资金的合理。但开餐馆洗钱时间久、过程复杂，再加上微信、支付宝等新型支付技术的出现（可追溯）以及当前疫情的影响，低端餐饮洗钱的路子遭遇了“寒冬”。

2.艺术品拍卖。艺术品的价值认定既没有权威机构也没有估价标准，可以轻易炒成天价。加之艺术品交易不透明，这些都决定了艺术品成为某些人洗钱工具的首选。例如，某甲需要洗白几亿，他可能只需要花几百万购买大量艺术家的雕刻、字画或者花几万购买赝品，然后将购买的艺术品炒成天价，随后送拍并雇佣不同的人来购买，佣金与艺术品价格均由自己的非法收入支付。这样一来，黑钱便被洗白了。然而，随着现在国家对艺术品经营管理日益严格，以及公众、媒体监督的加强，艺术品天价拍卖很容易登上新闻头条，因此该方式也存在诸多风险。

3.投资影视圈。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资本与人性的需求还在，洗钱在其他行业中还会以其他的形式卷土重来。投资影视圈便是当前颇为火热的一种。

影视投资洗钱有如下优势：首先，影视圈洗钱便于利用顶流明星粉丝效应。明星凭借着对圈里规则的熟知，占有先天优势，可以引导资本家将黑钱投入影视行业；同时明星自带流量，可以通过自身的粉丝效应，便于抬升股价，收割股民。至于如何具体操作，留待下文详解。

其次，影视圈洗钱成本低。影视圈洗钱的另外一大优势便是成本低，主要体现在影视行业的税收优惠。电影和电视投资属于文化产业，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等都会得到地方财政与政策的支持。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是霍尔果斯因税收优惠引发的投资闹剧。新疆的霍尔果斯为了发展当地经济，在2011年颁布了一系列税收优惠政策：符合条件的企业五年内免征企业所得税；五年后地方留存的40%的税将以“以奖代免”的方式返还给企业。此外，企业的增值税和个人所得税都有一定程度的减免和奖励。企业范围涵盖了金融服务业、影视、文化传媒服务业、旅游业等多类行业。由于门槛太低，导致在一栋仅14层的高楼中，竟然存在着上千家企业，而这些企业中，很大一部分是影视公司的空壳公司。事实上，空壳公司并不会真正对当地进行投资，而只是寻求合法的避税。所谓的税收优惠，不仅未能成为霍尔果斯经济腾飞的着力点，反而成为了企业避税的天堂，甚至间接推动了影视企业洗钱的进程。同时，税法还规定：企业的收入可以用15%做广告和宣传并于税前扣除，不少影视公司利用该条款可以极大压缩洗钱成本。最终，资本家的黑钱通过对影视公司的投资可以享受大量的税收减免，最终的成本维持在15%-30%之间，呈现出非常典型的低成本、高收益的特点。

再次，影视产品收支难以核实。对于收入而言，以电影为例，电影收入的主要来源于票房收入，而当今假票房层出不穷，常见的形式有：（1）假观众。假观众购买假票房后，大规模退票，从而实现了刷票房的目的。（2）幽灵场。利用观影低峰期，如上午十点场、午夜场等，将整场电影作为包下，抬高票房。（3）锁场。片方故意在每一场影院都购买一两个座次，防止影院由于预售较少而减少自己电影的排片。但是一旦占座了，排片就不会变，这是成本较低的票房造假方式。（4）搬砖。本来买的电影票为《XX的大冒险》，出票却是《奋斗的XX》，但是影院播放的还是《XX的大冒险》。（5）偷漏瞒报与黑客更改。利用某个环节的漏洞，对票房数据进行调整和更改。

幽灵场

锁场

对于支出而言，演员、道具、特效、造型等支出项目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客观标准，非常容易浑水摸鱼。常见的形式是明明请了200名群演，账目上写了800名群演，外人无从知晓。特制道具的价格是3万元，账目上写30万同样无人注意。甚至，一个耗资巨大的影视剧拍摄完成后，名贵道具、奢侈品、古董、字画等被投资方“无偿”拿走，最终还是“摊到”了成本。而且由于电影产业的账目开支繁多，且时间性强，拍完一出就立刻作鸟兽散，被查到的可能性极小。

收入极易造假、支出无法溯源的特点使得影视产品收支难以核实，资本家的黑钱完全可以作为投资款进行洗白。例如，电影公司拍了一部电影，假设实际一共花费2千万（明星片酬1千万。道具、服装、宣传费等合计1千万），最后电影上映了，对外宣称“好莱坞特效”、大片明星云集、进口道具，电影投资2个亿（黑钱），所以要开出2个亿的发票。这两个亿的发票可能会通过阴阳合同“支付”给明星1个亿，特效团队5千万，特质道具3千万，其他费用2千万。观众到了影院一看，竟然是草台子戏班－－五毛钱特效、三流明星、劣质道具，骂骂咧咧的出了影院，最终实际票房5千万。于是，电影公司心生一计，通过锁场、幽灵场、假观众、搬砖等手段，硬是将票房提升到了3亿。这样对外而言，电影公司拍这部电影赚了1个亿，而实际上观众的5千万票房减去2千万的成本，共3千万，这是电影真实的盈利，账面上盈利1个亿，相当于洗白了7000万。

最后，监管不足。相比美国、韩国、日本等国，我国对影视圈洗钱的监管可谓“后来者”却没有“居上”。一方面，影视行业监管执行力不强。表面上，国家广电总局对于影视剧的拍摄设有专门监管机构，各制片厂拍摄影视剧必须取得合法许可证，然而，监管部门不作为、贪污受贿、“猫鼠合谋”，使得大部分的“洗钱片子”不仅未能及时审核，甚至一路绿灯，造成了诸如内蒙古电影厂300万元允许拍30部片子的荒唐闹剧。另一方面，地区经济政策或有意忽视投资质量。正如前文提到的霍尔果斯，当年我国某些地区通过各种税收优惠甚至奖励政策来吸引投资，一味强调投资规模，忽视对资金来源的审核，一些不法分子就以投资商的身份大肆进行洗钱活动。或许短期会给当地经济带来较大改观，但从长远来看，裹挟着洗钱目的的投资将逐渐侵蚀地区的资源分布、产业结构甚至影响地区政策，危害甚巨。

三、明星如何参与影视圈洗钱

如前所述，洗钱中的钱一般为某些资本家的非法收入，洗钱的方式中又属影视圈投资最为可行高效。而明星作为的影视圈的常客，不可避免成为资本家争相争取（或控制）的对象。接下来的问题是，黑钱是如何在投资影视圈的过程中被具体洗白的？演艺明星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首先，资本家作为投资商会联系导演、制片人、影视公司等商讨影片开拍与投资事宜，演艺明星之所以参与洗钱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主动参与，偷税漏税，所谓的阴阳合同便是在这个环节里出现的。以某明星阴阳合同为例，该明星签订了一份阳合同，片酬4800万；一份阴合同1.12亿元。其中阳合同中的4800万直接打到了该明星的账户；资本家通过影视制作公司以投资的名义将阴合同的1.12亿元打入了该明星亲属开设的公司账户（当然，这部分资金很大一部分要回流进投资方的腰带）。同时，该明星或者其亲属开设的公司继续签约该明星来避税，因此，4800万片酬不能算作个人收入，只能算作公司的营业收入。而企业所得税的税率仅为20%，而且还会有其他的税收优惠。又因空壳公司本身不会承担多余的成本（雇佣员工），而只需支付极少的维护成本即可，因此，开设影视公司的利润高到可达收入的80%-85%左右。

可见，在上述过程中，明星可以借助资本家的投资实现偷税漏税，资本家也可以利用明星在影视圈的优势地位进行洗钱。这也是为什么诸多明星都纷纷开设影视公司、特效公司、工作室、策划公司等，承接自己参演的影视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阴阳合同

另一方面，明星涉黑，被迫参与。由于刚出道的艺人并没有太多资源，只能通过与经纪公司（或者黑社会）签订不平等的条款争取更多的上台机会。经纪公司将其捧红后，背后的BOSS便会利用明星自身的影响洗钱。尤其是港台电影圈，即便是当前已经大红大紫的明星，也避免不了被黑道用枪顶着脑袋拍戏。

在厘清明星为什么参与洗钱的逻辑之后，接下来的一个关键的问题是，资本家与明星如何进行洗钱？参考新华社等媒体的报道，关键的步骤有如下三点：明星证券化与空壳公司；保底发行、票房造假哄抬股价；自买自卖，减持质押疯狂套现。具体而言：

1.明星证券化与空壳公司。乍一看这个标题，大家可能会疑惑，明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会证券化呢？实际上，随着粉丝经济的兴起，明星早已不是简单的名人，而是自带流量的“优质资产”。用大白话来讲就是，明星用自己的收入开设影视公司，然后高价出售给其他上市公司，估值的依据是明星现在以及未来能够带来的经济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星证券化。明星咖位大，流量多，估值就越高，因此，明星证券化的本质就是对明星自身的估值。例如，2013年，华谊兄弟曾出价2.52亿人民币收购“纪晓岚”为法人的浙江常升公司70%的股权；2016年唐德影视公司拟出资10.8亿元收购稻草熊影业公司60%的股权，该公司的股东包括“若曦”、“四爷”夫妇。收购的资金实际上就是明星证券化的表现。

明星证券化只是对明星能够带来的收益的估值，而若将估值变现，比较稳妥的做法是开设空壳公司。明星或者其亲属开设的空壳公司并不是为了生产优质影片，推动我国影视行业发展，而是为了洗钱与收割股民。因为很多明星是顶流，随便拍一部电影就是十几亿的票房，所以影视公司高价收购该明星的空壳公司也很正常。收购资金一部分是来自资本家的投资，另一部分来自股民的投资。投资商通过所控制的影视公司，把来自资本市场的公共资金（股民的钱）与自己的黑钱相互勾兑。而且，上述资金仅一部分用于拍戏，另一部分则以拍戏制作为名目，转移到自己的代理人、代理公司手中。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后，来自资本市场上以及自身的非法收入，就巧妙地、貌似合法地转入到了资本家们的口袋中。因此，表面上收购空壳公司要与明星建立长期的战略合作关系，实际上是借机洗钱以及收割股民的前夜。

但股民们又不傻，怎么会轻易相信收购事宜呢？于是，为了取得中小股民的信任，把他们浇灌成合格的“韭菜”，上市公司、影院与明星又演出了另一出好戏－-－保底发行、票房造假。

2.保底发行、票房造假哄抬股价。为了让股民们相信收购空壳公司的决定是可行的，明星、影院往往通过保底发行、票房造假等哄抬股价，取得股民的信任，从而引发追随投资浪潮。所谓的保底发行是指电影发行方对制片方达到一定票房的承诺。通常来说，对于看好的影片，电影发行方会提前进行市场预估，制定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价格，也就是保底票房。超过保底票房，制片方将会按照约定的数字分账给发行方，如果没有超过也会按照事前商议的比例支付一定的钱。明星签订保底发行协议向股民们释放了一个同进共退的信号，导致许多不明就里的中小股民纷纷跟投。

票房造假在电影市场同样十分普遍，常见的形式有假观众、幽灵场、锁场、搬砖、偷漏瞒报与黑客更改等。例如，《后里的我们》退票高达38万张。《捉妖记》被央视爆出存在刷票房的行为，电影放映过程中存在“幽灵场”和“十分钟场”的情况。《叶问3》由于虚假排片使得8800万假票房作废。通过保底发行、票房造假，影视公司与明星营造了电影视剧大卖的假象，电影上座率和口碑也是通过金钱交易，人工制作的。从而推动股票的一路涨停，为资本套现、收割股民埋下了隐患。

影视公司资本运作流程图

3.自买自卖，减持质押疯狂套现。除在收购、借壳等环节放大杠杆外，部分影视上市公司大股东通过自买自卖、高位减持、股权质押等手段获得大量高杠杆资金。可以说，股市，才是他们真正的“提款机”。自买自卖将股价慢慢推高，制造交投活跃气氛，随着股票日线图上呈“价升量增”地向多形态，在吸引股民跟风涌入后再一网打尽。高位减持就是股票到了高位的时候卖一点，就是每逢股票涨到高位，减持就是减少持股量也就是出一部分。一些知名影视公司在历经参股、收购、投资等一系列“神操作”后，其股价一路飙升，发行后市盈率很高，“明星股东”纷纷减持套现。比如，多年前某冰“阴阳合同”事件后，某知名上市影视公司暴跌数十亿元，很多接盘的“韭菜”散户当了炮灰，亏得血本无归，让人不寒而栗。其中，黑钱完全掺杂进股民的投资，一通操作后，自己的钱洗白了，股民的钱也挣到了，刨去给导演、影视公司的回扣，自己还能挣一大笔，何乐而不为呢？

四、结语

十几年来， 就是这么一个完整的资本幕后操作的利益黑链条，在中国影视娱乐圈运行着。所有的乱象和怪象，都可以在此找到源头。所谓的影视圈洗钱实际上是资本家洗白非法收入顺带收割中小股民的过程，演艺明星或因为利益关系，积极主动参与；或因为忌惮黑恶势力，充当帮凶。最终的结果是，明星们的演技用在了洗钱与偷税漏税，而失去了演艺事业的初心。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电影动辄几亿制作成本，可真正能让观众交口称赞的没有几个。影视行业的资本盛宴中，资本家才是真正的“食客”，很多明星或被诱惑或被挟持，成为了盛宴的“传菜人”。浮华过后是一地鸡毛，劣币驱逐良币效应下，影视市场可不就只剩下了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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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 ✎金钟罩

本期编辑 ✎  A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