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间修：缅怀大塚仁先生

青苗法鸣 2023-01-05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刑法小菜鸡阿七 Author 阿七（译）

编者按：大塚仁教授作为享誉全球的刑法学家，其著作、学说对我国的刑法理论发展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本文为大塚仁先生的学生佐久间修先生所作，概述了其恩师的一生，也让我们得以从更近的距离了解和缅怀这位刑法大家。

文章来源：刑法小菜鸡阿七

译者注：

日本著名刑法学教授大塚仁先生于2020年年底逝世，享年98岁。

大塚仁先生之于刑法学界，享誉日中两国。先生曾多次到中国讲学，其多部著作之汉译，如《犯罪论基本问题》（1993年，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刑法概说（总论）（第三版）》和《刑法概说（各论）（第三版）》（2003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经由冯军老师翻译付梓，亦常为汉语世界的学者引用，堪称佳话。

本文系佐久间修先生追悼乃师的悼文。以此短篇，概述恩师生平，表达对恩师的感激与思念。

原文信息：佐久間修「大塚仁先生をお偲びして」刑事法ジャーナル68巻（2021）128-131頁。

2020年（令和2年）12月23日，大塚仁先生逝世，而我于师母处得知消息时，已是2021年2月中旬，彼时，按先生遗愿举办的葬礼，已经结束。师母说，“先生平静地上路了”。

我于前年（2019年）7月，在每年例循的研讨班同学会上见过先生一面，迄今已逾一载有半。若无新冠疫情，去岁（2020年）夏日，本可与研讨班的同学一起面见先生，可惜，是年同学会，未能聚成。一年半后，又忽得先生去世的消息，复因彼时之我，尚无直接电话联系的机会，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先生虽享年九十有八，可堪福寿；然对于痛失恩师的我而言，过往蒙受关照的回忆，历历扑面而来。

大塚先生的经历与学问，已在其2015年付梓的《我的刑法学——人格刑法学的确立》一书中明白记叙，我愿简述于此：

1923年7月21日，大塚先生出生于群马县势多郡（即现在的前桥市）；自1946年起，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在读期间，通过高等测试司法科考试；1949年，先生从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同时始任东京大学法学部助手，如所周知，此间，大塚先生师从团藤重光先生。

随后，1952年，先生来到名古屋大学，担任助教授；1959年，始任法学部教授；1962年，凭借《间接正犯的研究》，先生获得东京大学法学博士学位；1987年，先生自名古屋大学退休后（名古屋大学名誉教授），于1987-1995年间，担任爱知大学法经学部（后来是法学部）教授，在1987-1997年间，担任朝日大学法学部客座教授。

此外，先生在1963-1998年间，于法制审议会中，先后担任干事、刑事法部会委员、委员；在1964-1988年间，担任司法考试（复试）考查委员；在1987-1999年间，担任爱知县地方劳动委员会会长。辞去这些公务后，先生专心在家撰写体系书、评注等作品。

先生学术成果丰硕，我不得不择其要而述之。首推其代表作，当属《刑法概说（总论）》和《刑法概说（分论）》。二者皆经数次改订，总论出到第4版（2008年），分论出到增补3版（2005年）。刑法学界，曾奉大塚先生（继承自团藤重光先生）的观点为通说，此二概说书，正是其观点所现。当是时也，凡司法考生，几皆手持二书，以为学习资料，而在先生已非司法考试考查委员后，此种现象，仍然长久维持，可知是书之影响，具备何等的压倒性。彼时，先生这两本概说书，还是与平野龙一的《刑法总论Ⅰ》（1972年）《刑法总论Ⅱ》（1975年）《刑法概说》（1977年）相持不下的标准教科书。先生在撰写《刑法概说》之际，为读者煞费苦心设计的风格，后来被大谷实先生所著概说书继承，同时又给多数刑法学者的论著以莫大影响，包括同属团藤学派的川端博先生所著之体系书。

其次为《犯罪论的基本问题》（1982年），此书是对先生1979年在京都大学演讲的整理，补充了《刑法概说（总论）》的部分观点，经由铃木茂嗣先生的努力，终而付梓。中山研一先生同样对“大塚刑法学”抱有极大兴趣，氏著《大塚刑法学的探讨》（1985年）对大塚刑法学进行了批判性思考，并由此考察日本的刑法学。彼时文献，以“某某刑法学”为标题的，仅此一部，可见先生留下的研究成果，何等丰厚。

此外，先生独著之《注解刑法》（初版1971年、增补第二版1977年）亦尤为重要，这部著作，为实务界提供了有力帮助。作为独著，此注释书1360页篇幅，堪称巨著。再者，由先生担任主编的《大评注刑法第1卷~第10卷》（初版1988年~1991年）、《大评注刑法第1卷~第13卷》（初版1999年~2006年）、《大评注刑法第1卷~第13卷》（初版2013年~2021年），是先生倾注毕生心血的大事业，亦为实务家必备之籍。

大塚先生与福田平先生之间的学术交流，亦值一提，遗憾的是，福田平先生已于2019年1月8日逝世。二位先生，自担任东大助手时起算，即使后来分别前往神户大学和名古屋大学就职，也时常共同议论学术问题，二人共同执笔或编写了诸如刑法概说书等作品。

一直支持着先生、让先生得以投身于这种研究生活的，是师母錥子先生。錥子先生是一位著名律师，同时也担任着朝日大学大学院法学研究科教授。作为补充，我想引用先生《我的刑法学》中，錥子先生于后记所述的一段话：“丈夫的生活，如字面意义一般，研究才是生活的底色，其中穿插着进食、沐浴。这种生活方式持续至今，雷打不动。”“从今往后，我仍想一边为丈夫的研究打理好环境，一边和家人相互支持着走下去。真心希望丈夫能带着青春时代的、无可替代的经历，在自己的道路上一直前进。”我们得以通过这样的描写，追忆先生的研究生活。先生的儿子、早稻田大学教授大塚直，作为环境法权威学者，也完全继承了先生对学术研究的热情。

要说师母对先生有多体贴，我想起一次研讨班交流会后的归途，先生安静地挨着一旁的师母，看到这一幕，同窗悄悄地感慨道：“好想成为那样的夫妇啊”。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师母一直支持着先生的研究，先生才能不断产出前述的研究成果。

最后，我想表达一下我个人的思念。回忆起来，自我大三从经济学部转到法学部、参加大塚先生的研讨班，到我担任助手期间，包括我在大学院就读硕士课程期间，一共10年时间，再到后来赴任京都产业大学、而后调动到大阪大学，这么多年，无不时常得到先生恳切的指导。作为一名平庸的弟子，我每次把我写的论文、书籍带给先生看，都做好了被斥责的心理准备，不过我仍然想让先生读我的作品，这是我继续学术研究的动力。

如今先生已经不在了，我甚至好像连提笔写论文的欲望都没有了。但是，为了无愧于先生曾经的指导，我发誓以后也会继续专心研究。愿先生安息。

——終わ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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