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匿名信使的《党生活者》
作为匿名信使的
《党生活者》
文/Shawn Chan
注:本文不作文学性批评,也不讨论党的内部结构,而是党何以存在。
历史很重要吗?很重要。但是,党派的历史,对于无产阶级的解放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默默传递讯息的、融入工人的革命者。小林记载的过去地下党人的生活之中,是缺乏那种振臂一呼、冲锋陷阵的激情的,也没有清淡中对于各种派系的争论(关于改良主义和军国主义的论述也是和当时政治情况息息相关的),唯一有的就是工人——以及隐藏在大众之中的革命者——他们必须和工人无异,隐藏自己的身分才能实现目标。
这些地下党人就像匿名信使一样,在各个生产部门扎根,传递著他们的秘密。这恰好证明了这部作品的重要性——共产主义的秘密不在于party,而在于劳动者之中,这不是阶级外部向内部的“灌输”,而是无产阶级从自为走向自觉,他们造就了其先进分子和有机结合的知识分子,又创造新的动力。
革命就是开炮或者冲锋吗?恰恰相反,革命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闷的,这裡当然不只是武装斗争,而是慢慢从生产场域裡的宣传和鼓动,团结工人以达到整合为一个集团——即能够和资产阶级对抗的无产阶级。这才是革命的奥义。
所以,小林的描述非常明显地体现出地下工作者的谨小慎微,他们要指定接头,也要挑选住所,尽可能地不让别人发现,而且要做“两份工作”——既要在工厂打工,也要做对工人的鼓动工作。而他们唯一的“刺激”,就是和警察以及特务周旋,然而,稍有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刺激,而是烦躁,这也不是躲猫猫的游戏,一旦被抓住,那就要关进牢房30天,甚至可以藉机换牢房来延长审问期,如同人间蒸发。
而且,这裡的党的领导层在哪?一方面是小林不在意刻画上级,另一方面,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裡面,上级确实是缺席的——他们不一定能交接,甚至各自的同志都可能接不上头。这和我们理解的逐级负责的政党体制完全不一样,或者可以直接说,在小林笔下的党就是“无党”,它是从来不直接现身的。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麽笠原的享乐是不必要的——绝不能暴露自己,否则是死路一条,但是这裡只有各人的自律发挥作用。
这本书很容易被“现状”利用,尤其是其译名则更体现了无产阶级和其政党的时代变化。《党生活者》在中文语境裡似乎是一种为党生活的人,这就是历史的诡计,现在工人政党的含义已经被严重模糊化,甚至变成了躺在功劳簿上吃空饷的理由。因此,更准确来说,《党生活者》是在党里生活的人,也是使党行进——推动无产阶级前进的人。
这裡必然会牵涉到党和无产阶级的关係,而按照先锋队理论(也是一般人认为的“列宁主义”),工人阶级无法自发产生革命意识,所以需要从外部灌输革命意识。
时至今日,我们应该抛开某种历史权威(这样才能回到历史语境,而为现在提供路径)。可以说,这是毫无意义的理论。因为它本身就没法作为一种无产阶级的理论,而在历史实践中更体现了其虚伪性。在俄国革命之中,推动历史前进的始终是群众,首先有工人(包括大量女工)争取麵包与和平,而人们自发组建自治组织(即苏维埃),他们自身创造了历史,而正是他们实现了对临时政府的取代——即狭义上的革命——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
那麽,这种阶级的意识如何产生,如何表达?资本主义社会并不是教科书般的严格按照二元阶级模型,而是一元——依靠资本增殖获利的人和国家机器结合,即资产阶级,这是资本主义最为强大的阶级,而无产者一开始是原子化的,但是他们能在被压迫中整合为一个阶级(与资产阶级抗衡),他们是一个差异的整体。
所以他们的整合是问题的关键,毕竟,现实中没有一个可碰触的阶级实体,但是,总会有这样的工人,他们会自发起来对抗,这就是无产阶级的朴素知识,他们懂得工人之间的利益一致的,磨练出和资方对抗的技巧。但是,他们虽然更进一步,即走向更广泛的联合,认识到必须要争取最大的社会上(乃至国际上的)联合,这是隐藏的,也是亟待挖掘的。
这裡仍然是无产阶级的内部——但是无产阶级是资产阶级的外部,资产阶级外部本来是别无他物的(没有威胁他的存在),但是无产阶级的诞生促进了反资产阶级(反资本主义)的事业,也表达出来其意志——那些先进工人和有意识的结合的知识分子就是其喉舌。
《党生活者》最大程度地描绘了这种意志的产生,地下党人在工人中穿针引线,他们就像是匿名的信使,在传递出一种隐蔽的讯息——工人要团结起来,却不局限于一间工厂,而是全世界的。这就是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的综合——阶级的先进分子的任务既要参加日常的微观抗争,也要宣扬宏观的“秘密”——不能局限于生活改善,而是必须夺走资本家的权力,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
小林的文学作品不只是文学,更是体现了历史上的工人政党的面貌——不是和资产阶级政权在议会上讨价还价的绅士,或者趁机攫取利益的中间商,阶级调和政策就是这种寄生虫的狡计。
这裡仍然逃避不了一种庸俗和更庸俗的历史观:强调所谓“灌输论”或者党(官僚)至上论,或者反对“布尔什维克主义”,回到阶级调和(某意义上的法团主义),只要让工人过上好生活就行了(然后自己偷偷变成权贵,不让底下人造反)。布尔什维克只是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一个政党,也在苏联成立之后正式结束其革命任务,也就是其自身消亡了。在这种情况,应该直接说:作为历史招牌的“布尔什维克”已经死了,也不重要。
当然,这也可以看出另一种虚伪:布党历史人物变成了谈资,或者变成了新自由主义为了打压工会和左派的藉口。当然,反对派系的最好做法不是回到派系,而是悬置这些派系,回到工人,回到这种革命的动力本身。这裡重要的是如何激发阶级意识,对于这篇文的大部分读者而言,则是如何实现知识分子和群众的融合。
这首先需要重新定义革命,换句话说,革命不只有激情一面,而更多是烦闷等待,甚至是宣传失败,乃至被抓捕、被别人出卖的一面。这要求这些先进分子只能做“匿名信使”,首先是“收信”,从了解身边劳动者情况开始。然而,革命者应该超越一般的工人,而不只是为了某个生产单位或者某件事,而是了解其他工人的处境,以及培养阶级意识,这需要知己知彼,了解他们的工作、生活情况,认识到他们要解决的问题和不同行业的差异,乃至资方和国家的策略,还有国际上的情况,这样才能更好地“寄信”。这也是推动无产阶级前进的两层含义:他们是最前的播种机,也是最后的发动机。
至此,显然易见,这不是灌输,而是融合以及提升。这也是为什麽哲学具有党性——党在这裡是指无产阶级的信使——能够表达并实现其意愿的人。布尔什维克死了,但是无产阶级还在,今天的党生活者将会是藏在每个城镇裡的匿名信使,他们必须将这一信息广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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